在时间安排上,会议提出,3月份调动人马,4月份开始上手,5月初正式打响。各参战单位的钻井、安装队伍及指挥机关必须于3月15日前赶赴会战现场。
第一次筹备会议于3月3日结束。各单位参加会议的领导人急如星火,从哈尔滨赶回原单位,立即传达贯彻,搭班子,调队伍,拆钻机,运设备。经过层层动员,宣传教育,会战队伍迅速开赴大庆。各单位的石油工人都以能参加会战为荣,就像战士上战场一样,个个争先恐后。各路会战队伍一路上集体行动,纪律严明。在北京换车时,许多第一次到北京的人,顾不上到天安门广场拍个照片。
到第一次筹备会议规定的3月15日,各单位到达大庆地区的工人已有一千多人,部队转业官兵一万一千多人也到达了会战现场。加上松辽局原有的五千余人,集结在大庆油田的会战队伍已达一万七千人。运抵安达的设备、器材已有247个车皮,1万余吨。
1960年3月,东北松辽大会战骤然打响。
三月份,王进喜将率领着他的贝乌五队奔赴东北,参加松辽油田大会战。
接到进军松辽的命令(其实是通知)的情形,仿佛还在贝乌五队的钻井工人脑海里一幕幕地上演:
那天,先是孙指导员的小儿子大声地呼喊:
“各位叔叔听着,有好消息啦——”
众人一下子兴奋起来,仿佛干柴上浇上了汽油,“哄”地欢呼起来!
接着是,孙指导员将通知单郑重地交给王进喜。
王进喜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迫不及待而又小心翼翼地展开通知单,两眼紧盯着,读出声来:
“调贝乌五钻井队——”
大家一下子屏住呼吸,静谧得犹如万籁俱寂。
——“参加松辽石油会战,着即准备出发!”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雷鸣般地欢呼声——
松辽!
松辽!!
松辽!!!
1960年3月15日。
出发的日子终于来到了!
玉门的墙壁上到处都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标语:
“坚决支援松辽会战!”
“热烈欢送远征东北的玉门工人弟兄!”
“为了祖国作贡献,一举拿下大油田!”
……
玉门火车站。
站台上锣鼓震天,人声嘈杂;
运送石油工人的专列停靠在快车线上。
女播音员的播音像春风一样,抚慰着离别的亲人们。广播喇叭里一遍一遍地放着《彩云追月》的音乐,人们的心情一会儿沉重,一会儿轻松。
钻工小龙握着新婚妻子的手,深情地告着别;新娘子倒是显得通情达理,为丈夫整理着衣领,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小声地叮嘱着什么,眼圈儿虽然发红,脸上还是漾着微笑。
苏技术员手中捏着妻子从兰州发来的电报,将电文一个字一个字都咀嚼了一遍,他的心犹不甘;他将电文排列组合了无数遍,妻子妩媚的脸庞一下子清晰、一下子模糊,但还是不能改变焦急的结果。
王进喜临上列车,才发现忘了带摩托车。
王进喜知道:东北松辽那地方幅员辽阔,交通肯定不便。这下又赶上油田大会战,就特意凑上所有的积蓄,咬咬牙,买了台摩托车;将来要传个信、发个通知、换个零件什么的,有摩托车不会耽误时间。
这可怎么办?
徒弟小周自告奋勇,要去把师父的摩托车骑过来。王进喜叮嘱他:快去快回!
时间过得飞快。车厢里,出征的钻工们集合得已经差不多了,王进喜却还没看见徒弟小周的影子。
这小子干什么去了?骑一辆摩托车要那么久么?
汽笛已经拉响了第一遍!列车已经发出即刻启动的碰撞声——小周推着摩托车狼狈地冲了过来!他一边喊,王进喜和大伙儿一起动手,将小周连人带车全拽上了列车。刚一站稳,列车鸣了一声长笛就开动了。
“好险哪小周!你要再晚来一会儿,这个‘逃兵’你可就说不清咯!”牛师傅在一旁逗小黄。
小周还在喘着粗气,没接话茬。
王进喜也有点生气:
“怪哩!人家都是人骑摩托,你怎么是人推摩托呢?摩托摔坏了?”
小周从师傅手上接过水壶,咕嘟了一阵,才说:
“哎呀,我冤不冤哪!这家伙没犯毛病,就是肚里空空。缺油喔!”
王进喜虎着脸问:“你傻呀?不会去加油站加油哇?”
小周委屈地分辨道:“我倒是想去加油哇,可人家得肯给我加呀!人家说了,加一加仑油,没有局长签批,亲爹都不认!”
王进喜颓然跌坐在地板上,戛然失语。
——中国缺油,中国没油呀……
列车在西北大地上风驰电掣,向着东北大地风雪兼程。
“轰嘎嘎嘎!轰嘎嘎嘎”……
钢轮滚滚,猛烈地撞击着铁轨,也撞击着王进喜的心!征途之上,王进喜几乎没有言语;他的心情沉重,仿佛中国缺油,都是他的过错;他在心里憋足了劲:
——这次出征,祖国啊,您就等我们的好消息吧,我一定要把中国“贫油落后”的帽子甩进太平洋去!
就这样,玉门闯将王进喜带领着他的一二〇五钻进队,于1960年3月25日抵达东北的萨尔图车站。
萨尔图。
大庆石油会战的核心地带——萨尔图,蒙语是“多风之地”之意;满语是“大酱缸”的意思。清朝时期,这里曾是满族贵族世袭游牧的地方。
春天的草原,大地依然覆盖着一米多深的冻土层。数万人马的突然到来,在这片只有几处民房和少许牧场住房的荒原上,住首先成了一大难题。在零下三十多度的严寒中,职工们一无房屋,二无床铺,有的住在牛棚、马厩、地窖或临时支起的帐篷里,有的干脆蓝天当被,大地当床,在大草原上过夜。吃饭也很困难,缺粮少菜,连锅灶、炊具都不够,不少职工用铝盔盛饭、脸盆熬汤。
随着几万大军挥师北上,会战前线领导小组和会战指挥部机关也来到萨尔图。
当地的红色草原牧场正好有一些没有盖顶的牛棚闲置无用,指挥部机关的人们自己动手,找来苇席,和上泥巴,将牛棚封了顶。余秋里、康世恩等会战领导,就住进了这又冷又阴的牛棚开始办公。以后,他们又陆续在牛棚周围盖了些活动板房,形成院落。当时人们把这里称作“二号院”,它成了会战指挥部的代名词,一直沿用了很长时间。
石油会战的生产条件十分艰苦。由于队伍上得猛,地面、地下各种矛盾都很突出。从安达站到萨尔图站,沿途50多公里的铁道线上,每个站台都下人、卸货,铁道两边堆满了各种钻机、设备、器材、行李,由于缺少吊车和运输设备,物资无法疏散。有些火车皮几天卸不下货,有些卸下的设备材料几天运不到施工现场。没有工业水源,靠农村的土井连生活用水都保证不了,井队工人为了开钻,只能在水泡子里破冰取水,一脸盆、一脸盆地端到井场;公路不通,电话不灵,组织指挥生产常常要靠步行。
萨尔图车站。
说是车站,其实就是两间平房;不,茅屋。茅屋之外,围了一圈栅栏。
我们的目光穿过一个坑坑洼洼的小广场,面前展开的是一片广袤的开阔地。开阔地是沼泽连接着草原、草原又镶嵌着沼泽,周围覆盖着皑皑的白雪。一阵阵的小北风肆无忌惮地呼啸着掠过大地,仿佛是要给这群不速之客来个下马威。
此刻,萨尔图显现在人们眼中的只有两个字:
荒凉。
王进喜率领着他的全队人马,迎着凛冽的北风走出车站的栅栏门。
去东北之前,人们就聊起过北大荒;如今一见,似乎在意料之中。所以,在寒冬的萨尔图面前,一二〇五钻井队仿佛岿然不动的钢铁团队。
远处,许多帐篷依着一条东西走向的林带而立;烟筒耸立在寒风中,冒出一股股黑色的烟柱,,随即被风吹得飘散开来,仿佛在告诉沉寂千年的大自然:
从此这里再不是荒无人烟。
小周将衣领子竖起来,用手捂一捂耳朵,问坦克兵出身的二全:
“嘿坦克,你说这地方有没有,那个,狼啊?”
二全点点头:“这鬼地方,狼肯定是少不了的。”
原先在部队修飞机的大勇插进来说:“没准儿这地场就是狼窝儿。”
二全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他问大勇:“这么荒凉的地方会是狼窝?那你说狼在这吃啥?”
小周道:“我的那个娘哎,可千万不要睡到半夜,让一伙狼钻进被窝里来打呼噜喔。”
“那可没准。晚上啊,狼媳妇陪你睡着觉;一早啊,你小黄可就成了狼点心啦!”大勇说完,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王进喜走上一个土堆,用脚踏了踏冰凌,大声地说:
“同志们,几天下来,我们已经顺利地到达了目的地。我们不是来享福的,是来创业的,这一点,我们一二〇五钻井队比谁都明白。别看它萨尔图现在是荒原一片,养牛怕都不合适,说不定啊,还有狼出没;等明天,咱们在这里打出了油,支援社会主义建设了,我相信,这里照样会在我们的手中建设成为城市,成为我们石油工人的的家园!大家有信心没有?”
——“有!”众人齐声回答。
“好!大家都在这里等候,孙指导员已经带人去找吃住的地场了,一会儿我们就可以开饭了。”
二全听了,不觉揉了揉肚子,大勇用手指捅了一下小周,向二全撇撇嘴,完了装作饿昏了的样子,作势倒向小周,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笑成一片。
王进喜看了他们一眼。小周吐了一下舌头,跟着王进喜朝石油大会战总部调度室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