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浣月国京都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从来不乏热闹之处,只不过今天的街市显得格外喧嚣。
只见在青石板街的正中央,行人将一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群都在踮着脚伸着头朝着圈子里张望,还不时和旁边的人交谈两句,眼神或鄙夷或嫌恶,也有人别过头去不忍心再去看,却又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和身边人讨论起关于那人的身份来历。
而聚焦在众人目光中心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被沈慕飞下令打了五十大板又被扔到街上自生自灭的欧阳骁。
此刻,他满身是血的趴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
但他的意识还很清醒,他内心复仇的渴望以及自尊心在这生死关头支撑着他,让他不要睡去,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若自己睡去,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而他先前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会付之东流,而那些他痛恨的人,就会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他怎能甘心?
欧阳骁大口喘着气,握紧拳头,咬着牙在血泊中强力匍匐前行。他听不进周围人群的议论声,耳畔回荡的唯有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粗重而沙哑的呼吸声。
见他如此可怜,围观人群中有心地柔软善良之人想要上前伸出援助之手,但很快就被周围的人拦住了。
“别多管闲事,这个人呐是被人从三王爷的府中扔出来的,三王爷那是什么人,你得罪的起吗?”
“是啊!三王爷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听说最近的风头都盖过了太子殿下,你救他不就是和三王爷作对吗?”
“咱们不过是普通的小老百姓,还是别多管闲事,免得惹一身腥!”
“是啊是啊……”
一旦有人开始发声阻止,附和声如浪潮一般在围观的人群中传荡开来,本来有人还想上前伸出援助之手,但听到大家都在阻拦,也便打消了心思。
欧阳骁艰难的抬起头来,想要请那些陌生人去为他请大夫,可是他却没有开口说话的力气,模糊的视线中,他只能看到一张张模糊不清而又无比冷漠的面孔。
那是一种极其绝望的心情,他想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些冷眼旁观的人,记住这些杀人凶手的面容,只是下一刻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纵然看清楚了又如何?他快要死了,难不成还要寄托于下辈子来满足自己的报复欲吗?
放弃不过是刹那间的念头,欧阳骁颓然的瘫倒在血泊之中,痴痴的笑着。
苍白的脸色加上那诡异而绝望的笑容,令围观人群不禁纷纷退后两步,生怕这个如同疯子一般的人会在下一秒钟冲过来弄脏自己干净的衣衫。
而闲来无事的柳倾桐在侍女的陪同下出府散心,却正好经过这条街道,看到不远处街道中央围观的人群,她心中好奇,道:“出了什么事?竟这般热闹。”
随同一起出来的护卫闻言急行两步,跑到围观人群的外层向里面张望了一下,随即跑回来回禀道:“启禀太子妃,不过是三王爷在处置一个无用之人而已,太晦气了,咱们还是绕路走吧。”
柳倾桐本不想过去凑热闹,但听到侍卫的回禀,想到三王爷是那个惯来与沈白衣作对的人,她便起了兴趣。
她迈动莲步朝着人群走过去,道:“我去看看有胆量得罪三王爷的人是何下场。”
跟在她身边的侍女不敢马虎,连忙跟了上去,搀扶着柳倾桐走向围观的人群。
而那名护卫更是急行两步,走过去喝令围观的人群让出一条道路,以免挡了太子妃的去路。
柳倾桐本就是抱着好奇走过去瞧一瞧,打算以此打发一下自己的无聊时光,没想到当她穿过围观人群让出的道路走到里层的时候,脚步顿时定住,脸色变得惨白。
身边的侍女见她的脸色瞬间变化的极快,眼神中也透露出痛苦的神色,侍女还以为柳倾桐因眼前的血腥场景受到了惊吓,她连忙示意侍卫上前将躺在血泊中的人拖离太子妃的视线。
只是,还不等侍卫有所动作,柳倾桐回过神来,压抑住内心翻涌的复杂情绪,推开侍女径直朝着血泊之中的人走过去。
她缓缓的蹲下身来,丝毫不在意身上华贵的衣裙沾染了血迹与尘土,她只是用涂着豆蔻色的指甲撩开掩住那人面庞的头发,露出那极为熟稔的面容。
手指又是一顿,在最初的惊诧过后,柳倾桐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自制的喜悦与痛快。
她收回手,盯着躺在血泊中的欧阳骁,道:“原来真的是你,早就听闻你失势了,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落魄至此。当真是天道轮回,善恶有报。”
说着,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狰狞起来,眼睛中迸射出的目光也带着无法掩饰的怨恨,她还记得那个痛苦的夜晚,她被醉酒的欧阳骁欺凌欲死的夜晚,那是她一生中都无法抹去的污点。
她痛恨欧阳骁,曾经想过无数次该如何摆脱他的阴影。
本以为嫁给沈白衣,她会开始全新的生活,与原来的痛苦与屈辱彻底断绝联系,但实际上每次面对沈白衣,她都会无法自制的想起欧阳骁对她的蹂躏与侮辱,她那时才知道欧阳骁所带给她的伤害,是这辈子都无法抹去与释怀的。
曾经有无数个夜晚,她做梦都想着要逃离欧阳骁带给她的伤害与阴影,甚至曾极端的梦到过要用一把尖刀将伤害她的人剔骨剜肉,只是那样可怕的梦,过后她根本不敢想会有成为现实的那一天。
而此刻,看到欧阳骁就躺在自己的脚下奄奄一息,她心中怎么能不感到痛快?
望着欧阳骁沾着血的苍白面容,柳倾桐缓缓开口,笑道:“没想到,你竟然也会有今天。”
似乎是听到她的声音,先前躺在血泊中的欧阳骁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眸,眼睫上下翻动着,他想尽力的保持清醒,但眼神依旧很是迷蒙。
他几乎是用尽仅存的全部力气,用力的睁开眼睛,外面的阳光似乎也显得格外刺眼,令他几近眩晕。
见他连睁开眼睛都如此费力,柳倾桐嘴角的笑容更加灿烂,她俯低身子又拉近了和欧阳骁的距离,希望他能够听得更加清楚一些:“你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全是你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欧阳骁迷茫的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有听懂她所说的话,他只是不愿意放弃自己生的希望。
终于,他竭尽全力的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柳倾桐的袖口。
柳倾桐本想直起身来弃他而去,而袖口上突然多出来的力量,令她微微一怔。她垂头看去,发现欧阳骁竟然死死的拽着自己的胳膊,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是在说着什么。
她本想甩开他,但她很好奇欧阳骁垂死之际会说些什么,她看着欧阳骁如此虚弱的模样,竟然有一丝享受的感觉。
为此,她还是低下了身子,将耳朵附在欧阳骁的耳边,说道:“有什么话,你只管开口好了,我都听着。”
欧阳骁紧紧的握着柳倾桐的袖口,见她弯低了身子,他张了张嘴吧,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救我。”
闻言,柳倾桐嗤笑一声,不敢置信的看着欧阳骁苍白的面容,道:“我没听错吧?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沦落至此,更不会****夜夜都痛不欲生,你还奢求我救你?”
欧阳骁不肯放弃,他用力的仰起头,拉近和柳倾桐的距离,以便对方能听清楚自己的话:“救我,我、我会回、回报你的。”
过了许久,柳倾桐才能勉强的分辨出他所说话的意思,最初的反应是好笑,一个将死之人,尤其是垂死挣扎的敌人,她断无出手相救的必要,更别提希望对方能给自己带来回报,但仔细一想,柳倾桐有些动摇了。
一旁的侍女不知他们之间的纠葛,也没有听见两人之间的对话,只是看着周围的人群越聚越多,并且已经有人开始揣测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怕太子妃继续留在这里的话,会对皇室的声誉有损。
于是,侍女走过来小声催促道:“太子妃,这里人越来越多了,您再留在这里,只怕会有风言风语传出去,我们还是走吧。”
柳倾桐转头一看,发现围观的人群果然比方才还要多,她强势的拂开欧阳骁的手,站起身来理了下自己的衣服,轻声吩咐道:“命人把他抬走,找个郎中过来,务必把人给医治好。”
“太子妃,这样不太好吧……他可是三皇子处置的人,您这样做……”侍女有些犹豫,不知太子妃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柳倾桐见她并不按着自己的吩咐去做,她面露不悦之色,道:“看来我这个太子妃竟然连一个丫头也使唤不起了。”
“奴婢该死,奴婢不是这个意思。”那侍女当场跪了下来,太子妃虽然看起来温和无害,在太子面前也是一副娴静淑良的模样,但是最近太子妃似乎受了不小的刺激,性子变得阴晴不定,她可不想成为太子妃的出气筒。
柳倾桐见她认错,她冷哼一声,道:“那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大夫,记得切勿透露此事,尤其是不能让太子知道。”
“奴婢遵命,奴婢马上去办!”那小侍女不敢再犹豫,连忙招呼着两名侍卫去救欧阳骁,并赶快驱散开围观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