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黛无奈的叹了口气,冲着她们的背影挥了挥手,无力的喊道:“等等我啊!”
当柳倾城与欧阳溪赶到绍兴太守府时,才发现事情远比她们所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只见从大门口一直到里屋,到处都是临时支起的床榻,供那些在火场受伤的人休息。许多人痛苦的倒在地上,呻吟着等待大夫前来给他们疗伤敷药。
只是,临时突发的火灾让许多百姓都措手不及,因此受伤人数非常之多,听说绍兴城内所有的大夫都已经赶到各地给伤员进行救治,只不过人手依旧不够,就连妙玲都加入了救治的队伍。
柳倾城急切的越过各种惨叫的人群,焦急的寻觅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可偌大的庭院中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她一时间竟然无法辨认出欧阳璟的模样。
这时,月黛已匆匆赶到,他径直奔向庭院的一个角落,冲柳倾城与欧阳溪招招手,道:“师兄在这儿呢,快点过来!”
只见在月黛的脚边,一个男人正躺在临时以稻草铺就的草窝里,他的脸庞已经被烟火熏黑,根本看不出他的模样。
柳倾城心中一紧,疾奔过去,蹲下身来仔细打量了一下男人的脸,确实是欧阳璟!
见他眉头蹙起,呼吸倒是很平稳,看起来是因为救人太累而陷在了沉睡中,柳倾城看得既心疼又难过。
她转头看向月黛,轻声问道:“有大夫来给他瞧过了吗?他有没有受伤?”
月黛轻叹口气,道:“师兄总是这样,遇到这种危险的情况,总是会奋不顾身的去救人,结果累倒在火场里,被一小节断木砸到了腿。妙玲已经看过了,发现师兄的小腿被烧伤了一些,已经敷过药了。”
柳倾城闻言,双眼含泪的向欧阳璟蜷缩的腿部看去,这才发现他的衣衫已经被烧的卷曲发黑,而在右小腿的位置上,覆着一层绿色的草药。
这时,欧阳溪已经泣不成声,在她心中哥哥永远是高不可攀的高贵模样,似乎有一种令人难以企及的冷傲气质,但对她却是无比的温柔。可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哥哥如此狼狈且疲倦的模样,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一下扑倒在柳倾城的怀中,悲伤的难以自制。
柳倾城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发,无声的安慰着她,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面前熟睡的男人。
以欧阳璟的身手和从军多年的本能,他在睡觉时被这么多人围绕,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内警觉的醒过来,可今天他却以极其脆弱的姿态蜷缩在角落里,与庭院中的众多伤员一起等待着家人的到来。
这样的欧阳璟,令柳倾城觉得鼻酸。
听着欧阳溪难过的哭声在自己耳边回荡,柳倾城又想起昨晚那个混乱的夜,冰冷的河水、灼热的火场、绝望而缠绵的深吻,以及他最后离去时安心的笑容,她觉得自己又要不争气了。
轻声的抽了下鼻子,柳倾城本想与月黛商量一下,要不要叫醒欧阳璟带着他回家去休息,但又生怕打扰了他难得的睡眠。
正在犹豫间,欧阳璟突然醒了过来,他不舒服的动了一下四肢僵硬且酸痛的身体,缓缓睁开双眼,发现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柳倾城含泪的双眼。
他强扯出一抹微笑,嘴角传来的刺痛却令他眉头蹙得更紧,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嘶--”
月黛急忙蹲下身,对欧阳璟说道:“师兄,你先不要乱动,你的小腿被烧伤了,脸上似乎也有擦伤,我去找辆马车,马上带你回家。”
说完,他拍拍柳倾城的肩膀,转身去找马车了。
而发现哥哥醒来的欧阳溪,激动的抱住欧阳璟的手掌,哭得更加厉害。
欧阳璟无奈的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声音略有些嘶哑的笑道:“傻丫头,我又没死,你哭这么凶做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欧阳溪又哭又笑的抱着他的胳膊,没有说话,只是拼命的摇着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而这时,柳倾城再也忍不住内心翻涌的复杂情绪,定定的注视着欧阳璟的双眼,颤抖的声音里带着三分埋怨、七分心疼的说道:“幸好你没事,否则我就是上天下地,也得把你拉回来,再狠狠的暴打一顿!你知不知道火场里很危险的,居然还拼命的往里冲!害得我们的小郡主都担心成这个样子了!”
欧阳璟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沉默带笑的认真听完她的话,伸出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打趣道:“小溪担心我,那你呢?傻丫头……”
听到那满含宠溺的称呼,柳倾城的眼泪瞬间决堤,她第一次如此不顾场合、不顾颜面的冲上去,将欧阳璟和欧阳溪抱在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她将压抑了整晚的情绪全部放在眼泪中宣泄出来,她痛恨昨晚自己的怯懦,懊悔在出事前还和欧阳璟闹别扭,更加害怕若她真的失去欧阳璟后的痛苦与无助。
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一瞬间被释放出来,她的哭声十分凄惨与悲伤,令闻者难免产生误解。
听到她惨绝人寰的哭声,欧阳溪先是一愣,随即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趴在欧阳璟的怀中看着眼泪鼻涕混作一团的柳倾城闷闷的笑。
而周围其他的人都纷纷将目光投向这边的角落,每个人的眼中无不带着怜悯同情的目光,以为是这个哭声悲切的女人在大火中失去了亲人。
至于欧阳璟,则是满脸尴尬的躺在地上,搂着闷笑不止的欧阳溪和痛哭流涕的柳倾城,带着浅淡的幸福笑意闭上了双眼。
柳倾城的哭声很快引来了正在里屋帮忙照顾伤员的妙玲,她一听这熟稔的声音,慌忙的将药胡乱扔到一个人的脸上,象征性的涂抹两下,不顾草药已经被她塞到了人家的嘴中,便急切的撤身而出,跑到柳倾城身边。
她下意识的先去检查欧阳璟的情况,但见他眼神清明的看着自己,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这让妙玲觉得很是纳闷。
她双手叉腰踢了柳倾城的屁股一下,不解的问道:“你哭什么呢?跟宰猪一样,哭得人寒毛都竖起来了。”
柳倾城止住了哭泣,抬起胳膊用衣袖豪迈的擦去脸上的眼泪与鼻涕,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说道:“你做什么?我哭得正开心呢,踢我干嘛?”
“你这哭法,都要把十里外的狼群引来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赶紧带着你这一大一小回家去!”
妙玲的眼眸中似有千光流转,她好笑的将柳倾城从地上拉起来,又用脚轻轻踢了一下躺在地上的欧阳璟和欧阳溪,道:“你们俩别在这儿碍事了,赶紧离开这里。”
说着,她还冲欧阳璟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睛。
欧阳璟看出了妙玲的眼神似乎在暗示什么,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一旁,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在脸上,他连忙强撑着身体坐起来,背过身去抓起地上的土就往自己的脸上抹。
而欧阳溪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向这边走来的人后,不由得也倒吸一口冷气,她手脚慌乱的转过身去,将欧阳璟护在怀中,企图能用自己的身体将哥哥隐藏起来。
柳倾城不知道这兄妹二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她回头看到一位面目和善的中年男人朝自己走来,只见他身穿官袍,走起路来足下生风,身后还跟着两位人高马大的护卫,看那架势想来应该是绍兴的太守。
正想嗤笑欧阳璟何时怕起当官的人来时,柳倾城突然想到欧阳璟现在的尴尬身份,也不禁变了脸色。
只听这时候身后传来欧阳璟低沉的声音:“他是绍兴太守刘海东,曾与我同在军中效力,也曾见过小溪的面容。若是被他认出来,麻烦就大了。”
听到他的话,柳倾城不容多想,便慌乱的和欧阳溪并作一起,将欧阳璟护在身后,还不时的朝妙玲抛去求助的眼神,在无声的询问对方该如何脱困。
只是不等妙玲回答,那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只见他慈眉善目的弯下腰,和善的关切道:“本官方才听闻姑娘在院中嚎啕大哭,可是出了什么事?”
柳倾城比较尴尬的笑笑,先是不自然的瞄了一眼妙玲,随即强烈的摇摇头对刘海东说道:“多谢大人关心,方才、方才小女见夫君无碍,实在是太激动了,所以才失了礼数,还请大人见谅。”
“原来如此,既然没事那就好,那就好。”
刘海东淡笑着点点头直起身来,目光触及到背对着他的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只见他们两人垂着头似乎很紧张的模样,而那名女子更是身体略微发抖,他不由得感觉到奇怪。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欧阳溪的后背,关切的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欧阳溪被他猛地一拍,顿时沉不住气,像受了很大惊吓似的连连摇头摆手,道:“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这句话令所有人俱是一惊,柳倾城暗叫不妙,将刘海东的手从欧阳溪的肩膀上移开,尴尬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解释道:“我家小妹这儿有点毛病,遇见生人就会胡言乱语,大人不要在意才是。”
刘海东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正当他想要细细查问时,妙玲突然冲上来,不由分说的拉着刘海东的袖口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道:“你跟我去那边看看,伤员实在太多,你也得过来帮忙。”
刘海东虽身为地方官员,但在知道妙玲就是传说中的鬼医圣手之后,也不敢怠慢,竟任由驱使,只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她一起离开了。
见暂时解除危机,柳倾城催促着灰头土脸的兄妹两人赶快离开。
而刘海东总觉得那个清脆的女音格外熟悉,他奇怪的回头看去,却只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急匆匆的朝门口走去,最终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奇怪,究竟是谁呢?”
刘海东疑惑的低喃出声,一时间却也无法想起有价值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