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瓜棚遇鬼
沧州河间县,土名上河涯,有一人姓陈名四,年方二十二岁。家贫未有娶妻,以卖瓜菜度活。
一晚,往瓜园看守。时值五月初三四,月色微明,望见园边树底似有四五人来往游行,相聚而语。陈四思疑此等脚色唔通,想来偷瓜,双手执住一条青兰棍,藏身密叶之内,观其动静。忽闻得一人曰:“我等且去瓜园一游,行吓瓜地,闻吓瓜花,睇吓瓜仔。你话如何呢?”一人曰:“唔好去,唔好去。
衰起番来,遇着陈四,被佢吓死,重反为不美。”其人笑曰:“你既死了为鬼,重要再死一回么?只见人怕鬼,有乜鬼怕人。
你真正细胆咯。”彼鬼曰:“你咁大胆,唔驶怕人,又何以唔敢白日出现。”此鬼曰:“你真正尖利,一句顶住我。但我怕他人,不怕陈四。”彼鬼问其故,此鬼曰:“我于十日前,曾经入土地祠,见阴司勾魂票到,有陈亚四之名,不两日要死。
迟得几晚,陈四与我等携手游行,怕佢甚么。”又一鬼曰:“你只晓得讲鬼话,知一不知二。陈四唔死得咯。”此鬼笑曰:“包你咁长手脚,何解缘由?”答曰:“我昨日入土地祠,见案上有一角文书,系城隍发来说,陈四老母近日做一件阴功,添多十二年寿。”此鬼曰:“点样阴功法?”答曰:“陈四邻屋有一个财主婆,失了钱二千,思疑大婢偷去,日日鞭挞。话要认了便罢,若不肯认,要打死为止。(若系自己仔女偷去,未必打得唱凄凉。)婢之父闻之,怒曰:“如果我女做贼,要将他投于海中,不使生于人世。”此婢日夕悲啼,进退无路。
陈四老母不觉伤心,代为忧虑,其偷与不偷,尚属无凭,但有死无生,实为可悯。想得一计,将自己衣裳首饰尽行押去,得钱二千文,捧向财主婆处告曰:“我老身前数日入来你屋,并无人在此,见有钱百余干,堆在地上。忽起贪心,窃取两吊。
以为咁多钱数,未必记得分明。不料查察起来,疑婢所窃,将他毒打,心有难安。老身前世唔修,致今生穷苦唔通,重结此冤债,待来世酬还么?今将钱数交还,望你宽容大量,赦我一时之错,勿计前非。”财主婆曰:“原来如此。我又不知老伯婆。既是拈去,若系紧支,何妨借用。今既交回,事经明白,我不怪你无用怀渐。”话完两别。灶君将此事上奏于天,玉皇大帝将此事发落河间县城隍注簿,查得陈亚四老母前世唔修,今世应要有仔养老,孤零独立,苦楚难当。其子陈亚四,寿该二十二岁,注于乾隆三十四年五月初六日死。今既有此件阴功,应将其子添寿一纪,长多十二年命,以养此妇终身。你都唔知头尾。想陈亚四迟几晚共你游行,唔怪得你咁快活。”此鬼曰:“暇!暇!数日之间,又是一场变卦,方信阎王簿上有添有改,都无梗板写法也。”
陈四听到此言,不觉咳嗽一声,数鬼忽然散去。陈四闻言又惊又喜,终夜思量,方知阴功可以补寿,药物不能补也。陈四初时见老母托钱交回于人,一肚怒气。听了一番鬼话,方知老母救人之故,怨气皆消。又细想起来自己命短,得母一善,能添一纪。十二年后,又要死亡,有何长策?不如我自己立志,日日去修,到了十二年,其功不少,玉皇大帝又将我寿数加增。
寿愈增,我善愈积,将来有福有寿,有子有孙,亦人生之大想像也。但家道贫难,难做救人之事。细思:“善莫大于孝。”
能尽孝道,莫大之功。于是欢喜奉承以待老母。其母又安享八年而死。
陈四此时取妻生子矣。后修善行,晚年福寿而终。
世界之间,有修善而见报者,有修善而不见报者。
非无报也,报之而人不觉也。假使当时邻里尽知陈四老母救婢一事,众人必曰:“亚四老母咁好心,好之又唔见有好处。亚四并非发财,并非发贵,亦不过挑瓜卖菜,辛苦度日而已。何尝有,点样荣华呢!”谁不知,唔系做个点善心,想有个仔卖菜,奉养老母而不可得。若非瓜棚遇鬼,,或晓得前生今世,祸福原由。世界事许多难解之处,而鬼神消息,有大算盘,不外添补扣除,统前后其计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