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沉默了很久,但他却始终都没有放开紫瞳。紫瞳也不开口,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唯恐错过他脸上的些微表情。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要好好的看一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一个有苦难言的所谓英雄豪杰,还是一个黑心黑肠的人面兽心。
两个人就这样静默着,好久之后,萧景才终于开了口。
“璃儿是羌国细作,我答应过要保护她,但是后来,她的身份还是被姑母知道了。那个时候她已经身怀六甲,我苦求了姑母很久,姑母才终于答应,只要我另娶长公主为正妃,让璃儿喝下绝育药,再也不能为我萧家诞下子嗣,她就可以放过她。”萧景看着木桌上油灯中小小的火光,缓缓说道,“我确实是骗了璃儿,我告诉她只要堕掉那一个孩子,向姑母表明忠心,姑母就会既往不咎。我还告诉她,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真是傻瓜。”紫瞳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当了细作就不要指望被原谅,暴露了身份的细作就更不可以抱着幻想以为还能洗清了身份,重新做人。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谁可以真正做到左右逢源,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背叛和欺骗是永远抹不去的污点,洗不清的罪。别说高居上位的太皇太后绝对容不了,就算是萧景,他的心里就真的全然不芥蒂吗?
心存幻想的北宫璃当然是个傻瓜,同样,认不清局势,看不透真相的萧景也一样是个傻瓜。
“可不是嘛,当初,我竟会以为这样就真的可以救得了她。”萧景看着灯火自嘲般的笑,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哀恸。今日的萧景再不是当初的少年,可是,即使他已经了悟,过去的一切都已经挽回不了。
“你后悔吗?”即使本意是为了相救相护,但也改变不了欺骗伤害的事实。紫瞳不会因此就觉得萧景无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明摆着就是咎由自取,自食恶果。
“怎能不后悔。”萧景语音怅然,沉沉叹息,“一招棋错满盘皆输,璃儿知我骗她,从此便再不能信我。杀她母亲的是身份不明的死士,赤霞山里放冷箭的凶手更是趁乱逃脱,早就溜得不见了踪影,我不惜已采/补之术治伤,只为能尽早复原,查明真相,为璃儿雪恨。可惜,整整十年,我费尽心机和手段,却还是什么证据都没能得到。那个躲在背后的人,像是早已料到了我的所有行动,将可疑痕迹抹得一干二净,再查不出分毫。”
“北宫璃和她的母亲双双惨死,乎支邪大单于当即与大秦翻脸,挥师南下,踏破铁岭关。若非你誓死血战,发奇兵,斩大将,恐怕大秦北疆将要赤地千里,血流成河。这样的局面,得益最大的是谁?”
“北疆战祸,谁人得益?”萧景冷笑,“我不想战死沙场,太皇太后也不想战祸连年,凤鸣更不想做个寡妇,至于乎支邪和北宫明嘉,他们都不想失去挚爱至亲。谁人得益?除了大发国难财的舒家,还能有谁。”
“你不是什么都没查到,只是什么证据都没找到。其实,你已经知道了真相,可是,你却没有勇气去面对。因为舒家与萧家的利益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紫瞳冷冷说道。
萧景收回目光,转而面向紫瞳,神色冷峻,默了好一会儿,才又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的确已经知道了真相,但是,我现在还扳不倒舒家,甚至连责难他们的理由都没有。所以……”
紫瞳冷声接口:“所以你要君临天下,称孤道寡,为的不仅是保全你的家族,更是要舒家血债血偿。”
“是。”萧景看着紫瞳,只回答了一个字。
“把我的内力还给我,我助你君临天下。”只需一瞬,紫瞳已是下定了决心。她才不管萧景和北宫璃之间的恩怨情仇,更不想去掺和萧家和舒家之间的仇怨,她只是要得回自己的内力罢了。
萧景却摇头,淡然说道:“这件事与你无关。”
紫瞳挣开他圈住她的手臂,反身搂住了他的脖子,直视着他的眼睛,正经说道:“你觉得那个人当年做下这等血案,仅仅只是为了挑起两国争端大发一笔国难财吗?他有那么无聊,要如此小题大做吗?还有,北宫明嘉把我认作阿璃,你也曾把我和她错认,那个人如果包藏祸心,一定要整垮整个萧家,他若见到我,又会做些什么?”
萧景定定的看着紫瞳,默然不语,但是紫瞳很清楚的看到,有寒冷杀意从他眼中一闪而逝。很显然,她说的,正是他所担心的。
但紫瞳只当不知,继续平静的说道:“我相信你会尽力保护我,但是百密尚有一疏,我若没有自保之力,早晚都成别人刀俎下的鱼肉。你若真心为我着想,就该把我的内力还给我。”
“还你内力,只能双/修。”萧景盯着紫瞳,一字一句的说,语气没有半点起伏,平静的仿佛只是在谈天气。
紫瞳点头,坦然说道:“心正思无邪。”
“意守丹田,心思澄净,身魂合一。不思邪,不念淫。”萧景仍是平静说道,“对你,我做不到。”
紫瞳怔住,他说,他做不到。情起则念动,原来,他对她已经……
“试试吧,你就当为了我好吧。”紫瞳轻叹口气,越发勾紧了萧景的脖子,伸长了身子,嘴唇贴上他的耳廓,轻声喃喃,“我不想再无力自保,任人鱼肉,如果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不用等你来救我,我就会自我了断。士可杀不可辱,宁可玉碎也不能瓦全。”
“也许,还能有其它办法。”萧景语气淡然,身体却不自觉的紧绷了起来。
“北宫明嘉对我用了化功散,月映纱祈福的符水里也掺了化功的药,我的身体比在临潼时更差,你其实很清楚不会再有其它办法了。”
紫瞳柔声细语,纤长手指已是探入萧景的衣襟,像一条灵蛇般游过他的胸膛,缠上他的突起,圈圈绕绕,徘徊不去。她忽的低头,咬上他好看的锁骨,柔舌轻舔。
感觉到萧景的身体越发的绷紧起来,紫瞳勾起嘴角,轻浅一笑。她既是铁了心的要拿回内力,便再没什么能够阻挡她。别说萧景对她有些情意,就算他根本对她无知无觉,她也不信凭她的本事就不能逼他就范。
她是经过训练的媚术高手,虽说实践不足,但胜在理论丰富,观战无数,小有实践。对于如何挑动撩拨男子,她最是清楚明了,只凭一双素手,一瓣柔唇,便是最意志如铁的男子,也该把持不住。
可是,这一次,略有些不同……她的心跳得比平日偏快,呼吸也比平常略促了一些,相反,被撩拨的男子除了身体紧绷,心跳略快之外,便再没其它反应,这……很不应该。紫瞳蹙了蹙眉,但动作未停,她依然吻着他,一路下滑,将甜腻的吻落在他的胸膛,打着圈圈。虽然有些意外,但她仍是信心满怀。
一道褪色的旧伤从心口一直延伸到了肚脐之下,虽然时日已久,但那伤仍是狰狞可怖。倘若当初的那一刀砍得再深一些,便是肠穿肚烂,将这个人生生劈做了两半。当初,他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恶战?又怎样才能险死还生?紫瞳怔忡,唏嘘轻叹,将唇轻柔覆上那长长的伤痕。
“紫瞳,别闹了。”萧景嗓音极低,用力掰开她的肩头,让她离自己远些。但他到底不敢太用力,唯恐一不小心伤了她,所以,即使推拒,却也只是让紫瞳稍稍离他的胸腹远了两三指的距离。
“阿景,为什么不要我?”紫瞳抬眼望向萧景,浓黑重瞳光灿灿的,蕴着朦朦水汽,谁见谁怜,她口中喃喃,却字字清晰。
她实在不明白萧景到底在固执别扭个什么劲儿,按理说,这种事情始终都是女人们处下风,萧景他就算是再不喜欢双/修这种方式,也没必要如此抗拒,说得不好听,她愿意和他一起做这件事,得便宜的是他,受委屈的是她,才对。
紫瞳越想越觉得窝火,越想越觉得憋屈,也不等萧景回答,又欺身上前,柔舌舔上他的胸膛,沿着刚劲有力的完美线条一直往上,贴上他喉结的突起,轻轻啄了起来。手里也不安分,灵巧的抽开他的腰带,探手进去,便要……
“别闹了。”萧景牢牢握住了她不安分的手掌,再不让她欺近分毫。
“为什么不要我?”紫瞳又问一句。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美悦耳,仿佛天外仙音,却又带着丝丝的委屈和娇羞。她就不信,她如此卖命的做声做色都不能引萧景就范!
她面上柔情似水,人比花娇,心中却早已焦躁不安。今晚若是不能成事,便不能取回内力,没有内力……被北宫明嘉任意欺侮,在临潼城里吃苦受罪,就连现在……也不能用媚术速战速决!
往事不堪回首……这样的日子她再也不想过!
紫瞳这样想着,面上的柔情蜜意更是做到了十足十。她,势在必得!
萧景低头看她,深邃黑眸光影不定。眼前的女子妩媚多姿,柔若春水,艳胜桃李。这样的女子,有谁不想拥有?然而,一旦拥有,便会失去。他,再清楚不过。
她不是攀附乔木的菟丝花,她的本性是自由来去,随心随性的风样女子。若不是她放不下恩义情仇,若不是她心有牵挂,这个世上又有谁可以束缚了她?他不想束缚她,可是,他也舍不得她。得回内力,她便会展翼高飞,再不受拘束,那时候他再想要拥她在怀,便只是奢望。
“我不想你离开我。”萧景沉声回答。
他想拥有她,不是一朝一夕,片刻缠绵,而是一生一世,白首不离。他其实是个很自私,很任性的人。
“我不会离开你。”紫瞳柔声说道,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我不相信。”萧景很固执,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