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映乐者心,紫瞳很确定,墨桓已经不再是墨桓,但这会儿她却没空去探究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因为白溪月趁着众人如痴如醉之际,合着琴声,身姿翩然若仙地转入林子里的假山深处,不见了踪影,而云家的嫡子云曦竟也跟着急急追了过去。他是南阳王最重要的人质,紫瞳必须保证他的安全。
“云少爷,你在找谁?”紫瞳很快就追上了云曦,开口把他拦住。
云曦猛地停住脚步,挺了挺背,然后才回过头来,一脸灿烂的笑:“这位姐姐,你认得我吗?”他本就是一个长相俊秀的少年,眼角上飞,配上这极灿烂的笑,和极亲切的语调,让人忍不住就会对他心生好感。
“江南云家的嫡长公子,何人不知何人不晓。”紫瞳笑着答道,“我叫紫瞳,想请云少爷到舍下小坐,品一品美酒,闲话几句。”
“原来是紫瞳姐姐,云曦有礼了。”云曦笑着拱手说道,“姐姐盛情相邀,云曦自然是要去的。只不过现在云曦有些急事要办,等事情了结,云曦立刻就来探望姐姐。”他弯身一揖,抬腿便又要往假山堆里去。
“云少爷,你是要去找刚才那位在湖边跳舞的姑娘吗?”
云曦的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一抹红云,他清清喉咙,笑呵呵地看向紫瞳:“姐姐也想帮云曦一起找吗?”
紫瞳轻笑,故作遗憾地说道:“琼林苑的假山出自名匠之手,素有迷魂阵之称,若没有识得路径的人带路,普通人要想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恐怕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才行。那位姑娘大概是识得路的,她都已经走进去有好一会儿了,云少爷你现在去追是怎么也追不上的。”
紫瞳原以为云曦听了她的这番话定然是要懊恼沮丧,然后放弃去找白溪月的。但云曦还是笑呵呵的,一点儿着急懊丧的表情都没有,只听他说道:“姐姐不必多虑,昨日琼林苑的总管蔡夫人已经带我们几个逛过了这片假山,大致的路径云曦已是记住了,不会迷路的。”
“只逛过一次你就能记住这里的路径?云少爷你可不要诳我。”紫瞳笑着摇头,脸上全是绝对不相信的表情。
琼林苑里的假山出自前朝最善制作机关暗器的大师之手,将八卦阵法与黄道星图相结合,山石间的路径变化万千,踏错一步就是谬以千里。紫瞳拿着详细的建造图,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七八天,来来回回走了好多遍,这才算是勉强记住了路径。这个少年就算再怎样的聪明,也不可能走一遍就能记住路径。
云曦见紫瞳不信,歪了歪头,笑着朝她招招手:“姐姐不信可以随我一起来。”
“这里可不止一条路,你能知道她走的是哪一条路吗?”
“姐姐随我来就知道了。”云曦笑了笑,转身往假山堆里走去。
紫瞳不再拦他,她很好奇这位云家的嫡长子到底要怎么在迷魂假山里找到白溪月。而云曦竟是真的不着慌,在前头走得很是笃定,有时走过岔路口的时候会略略停下脚步,稍一思索便抬起脚来继续快步往前。紫瞳跟在他后头心里暗暗称奇,这个少年是真的识得路径。
“你是怎么记住这里的路的?”紫瞳问道。
少年回头,把食指竖在唇边,对着紫瞳眨眨眼,轻声说道:“嘘,现在不能和姐姐说话,会记错路的。”
走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紫瞳才跟着云曦出了假山堆。
云曦吁了口气,笑着自言自语道:“终于走出来了,差点真记不得路了。”
这里是琼林苑最偏僻的一处墙根,花木芜杂,鲜少修整。沿着墙根埋着一条暗沟,是琼林苑的排水道,排水口开在巨石筑就的墙体上,有一排刀尖倒立的铁栅栏拦住。
“那位姑娘不在这里。”紫瞳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白溪月的影子。
云曦却是很笃定的说道:“那位姐姐既然想要从假山后面离开琼林苑,就只有这一条路,不可能去别的地方。”
他说罢便向排水口走去,扒拉开半人高的杂草丛,在排水口的边上显出一个湿乎乎,长满了青苔的大洞。昨天蔡夫人带他们来假山逛的时候他就特别注意到了这个排水口,若是他猜得没错,这里大概是琼林苑里唯一一处没有守卫,能够自由逃脱的地方。
“你觉得她是从这个洞里钻出去了?”紫瞳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大洞,笑着摇了摇头。
这分明就是野狗们借助排水口刨出来的狗洞,大概因为年深日久,比寻找的狗洞要大了不少。虽然足够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钻过去,但是紫瞳却绝对不认为,像白溪月那样翩然若仙,目下无人的高傲女子会有勇气从一个狗洞里钻出去。
云曦却很坚持,他甚至卷卷衣袖就要往狗洞里钻。紫瞳一把拉住他:“喂,你钻不过去的,她也不可能从这里钻出去。”
“我亲眼看着她提着包袱往假山堆里走,这一片除了这个狗洞,她没别的办法离开。”云曦说的很笃定。
他的脸上笑呵呵的,手上却是加力,甩脱了紫瞳的手,弯腰真的往狗洞里钻去。无奈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量已经不小,无论他怎么尝试都无法钻过这个小小的狗洞,反而搞得自己一身脏,连头发上都贴着一块苔藓,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滑稽可笑。
“姐姐,还是你来试试吧?”云曦放弃了自己去钻狗洞的想法,转而央求紫瞳。
紫瞳有些哭笑不得,云曦竟然会要求自己去钻狗洞。她并不很相信白溪月会用钻狗洞的方法离开琼林苑,她也实在难以想象翩然若仙的白溪月钻狗洞的场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是想象着白溪月那雪白柔嫩的双足踏过这肮脏湿滑的杂草,紫瞳就忍不住想要哈哈大笑。
“姐姐,别犹豫了,再犹豫可就真的要找不到那位姐姐了。”云曦催促道,声音里竟是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云少爷,你为什么这么想要找她?”紫瞳问道。
云曦的脸微微一红,扁扁嘴,说道:“那位姐姐是神仙般的人物,云曦想要认识她。姐姐,你相信云曦,那位姐姐一定是从这里钻出去了。云曦觉得,那位姐姐既然是神仙样人物,一定很受南阳王的重视。她今日从这里跑了出去,要是不能及时把她找回来,日后南阳王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的。”
紫瞳微蹙了蹙眉,看向云曦,若不是这个少年此时正一脸恳切而焦急的看着自己,她定会认为这个少年根本就是在威胁她。但不管怎样,这个少年说的是事实,若是白溪月真的跑出了琼林苑,恐怕南阳王真的是要雷霆震怒了。
如今是非常时期,她可不想惹得南阳王恼怒,于是即使她确实不想和白溪月再有瓜葛,此时却也不能放任不管。紫瞳终于叹了口气,迈步往墙根走去。
琼林苑的外墙极高,是用滑不溜丢的大石垒筑,根本无法着力,大石的顶端还插满了淬过毒的钢刀,在阳光下泛着幽蓝。即使是紫瞳这样的高手,不借助专门的工具也是没办法翻出去的。于是,紫瞳也只能去钻狗洞。
“云少爷,你回避一下吧。”紫瞳对云曦说道。当着云曦的面去钻狗洞,她可丢不起这个脸。
云曦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犹豫了片刻,他终于笑呵呵地说道:“紫瞳姐姐,你可一定要把那位姐姐找回来啊。”说罢向紫瞳抱了抱拳,转身跑回假山堆里去了。
紫瞳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云曦确实走远了,这才咬了咬牙,万分艰难的从狗洞里钻了过去。
“爷的,回头真该要减减肥了。”
紫瞳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七扭八扭地从狗洞里钻了出来,半点没有阿修罗女应有的潇洒轻灵姿态。她浑身都弄得脏兮兮的,头上还刮到了几片青苔,让她都觉得恶心了。她嘴里咒骂了几句,深恨白溪月简直是她命中的魔星。
院墙外面是个小树林,紧挨着大运河。紫瞳直了直腰,拍掉头上的苔藓,这才提气往树林里奔去。要是白溪月真是往这里去了,那就一定是打算从水上逃走,而且必定会有同伙在大运河上接应她。她必须尽快赶到大运河边,绝对不能够让白溪月真的跑了。
好在,她赶上了。大运河边果然停着一只乌篷船,白溪月正扶着一个黑衣人,轻灵灵地跳上船舷。
“白溪月,你跑不掉的。”紫瞳已是抽出腰间软剑,朗声喊道。
白溪月在船舷站稳,看向紫瞳,嘴角竟是扬起一丝笑意。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脆悦耳,如玉石轻击,却透出毫不遮掩的愉悦。
她说道:“舞阳弟子,终身只侍一主。溪月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主人,这一生都会追随主人左右,不离不弃,你拦我也是没用的。”
“你的主人是谁?”紫瞳问道。
白溪月笑答:“齐王萧景,他会带我回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