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焚烧整个赵家宅院,使其尽数化为一炬。寻到双亲骨灰后,就在当院,赵武亲手挖出一个墓坑,将两人骨灰安葬其内。亲手刻上木碑立于坟前,赵武与刘默两人对着坟墓深深叩拜。
‘哗啦啦’
或许老天也认为这样对赵武太过不公平,在沉闷许久后,最终还是忍不住哗然泪下。倾盆大雨浇灌在这个刚刚经过劫难的村庄。赵武两人连避雨都无心去避,就这样任由大雨拍击身体,呆呆的站在墓前,动也不动。
曹旭携同他的部属在大雨到来之后,也没有一人去躲避。看着同伴抬着尸首往村口走,他们的心情比赵武也好不到哪去。
眼前的这一幕幕,仿佛还在不远处。第一部诸人,都是曹旭收拢的南逃义军。这里面没有一个人和金人没有仇恨的。
血海深仇,历历在目。看着如此重情的赵武,曹旭想起当初父母被杀,弟弟为了掩护他逃脱,与金军角逐。被抓后,竟被金兵先是剁去手脚,之后挖出双眼,弟弟疼痛不过,最后唯有咬舌自尽,方才不再受折磨。
这一切好像犹如昨日,想着想着,泪水竟不争气的涌出眼眶,还好有大雨掩盖,要不这可要在部下面前现眼了。
“可以走了吗,曹头?”
下半身早已沾满泥浆的恭郎,踏着雨水来到曹旭身后,轻声问道。
曹旭连忙抬手抹去眼角泪水,长叹一声:“走吧。”说着一转身,第一个走向门外。他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要不然只怕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嗳,那个富家少爷,你到底要不要投军了?”待曹旭走后,恭郎冷眼瞥视还呆立在雨中的赵武,没好气的吼道。
赵武没有回应他,而是回首看了眼刘默,这才转身向门口走去。看着赵武眼神中的淡然,刘默生怕他会想不开,做傻事,忙快步追了上去,临行前还不忘捡起地上的环首大刀和那边捡来的破刀。
当赵武经过恭郎身旁时,恭郎瞥了眼赵武,用充满嘲讽口气,道:“白白胖胖,还想学人家投军报仇,哼……”
本来下面还有其他话,但当赵武回首冷视他时,恭郎却是硬生生的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直到赵武两人消失在视线中后,他这才狠狠朝赵武走去的方向啐了口:“老子就不相信你能捱过军营打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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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赵家庄可谓遭到了灭顶之灾。在嘉定十年没能被除名的赵家庄,此次却不得不从枣阳军县志中除去名字了。全村一百九十三口人,除去赵武两人外,只有十一个人存活,其中还有两个还是在襁褓中的婴儿。
家园已毁,房屋烧坏倒塌不计其数,如今又经大雨浇灌,这赵家庄就是再征来一批百姓,只怕没有个一年半载,也无法再组起家园了。
送走了乡亲们,队伍开拔,回归军营。从赵家庄到驻扎于李家河东北方的军营,其实也不过是五六里样子。可队伍却行进很慢,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天气,遇到这样的场景,有所触感吧。反正士气是很低落,很低落,低落到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说话,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去躲避大雨拍打。
通往军营的路,并不难走,相反还多半是坦途。而赵武却走得很累,很累。而且这条路,赵武先前还来玩耍过几次,只不过因为军营庄严,他没能踏进营门罢了。
前世一直想参军,从很小时就梦想着有朝一日身着绿装,戍守边疆。虽说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如愿,可一次的奇遇,竟让这个儿时的梦想,在这里得以实现。按说赵武应该高兴起来啊,双亲亡故,可那又不是那个养育自己十五年的双亲,有什么可难过的!
可是无论如何,赵武都无法走出那片阴影。此刻他在想的不是赵新明夫妇,而是前世那个已经相隔八百多年的双亲。往事历历在目,犹如昨日,此刻的赵武,最想做的就是痛哭一场,然后在指天怒骂。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记得师父李保说过:“好男儿,立于天地间,当有吞噬一切的雄心壮志。好儿郎,活于世,理当练就一身铮铮铁骨,风吹不动,雨打不倒。这样,连天地都会为你动容。”
“少爷,在想些什么呢?”看着一直都是沉默跟随队伍前进着的赵武,刘默不忍心任其再这么下去。今日的一幕,他也曾经历过,知道这种感受。如果不是碰到少爷,只怕他还活在那片阴影中,不能走出。
故此,他担心少爷也会和他一样,就这样沉沦下去,从此一蹶不振,不知道少爷会不会有他那么幸运,也会遇到一个解救的人。
“哦。”赵武停顿了下脚步,这才发现大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远方天空中的乌云已尽数散去,蔚蓝色正在吞噬着这个刚哭泣过的天空。
“以后你也别叫我少爷了。”
“这么行。”刘默急道。
赵武挥手止住刘默要说下去的话,抬起脚步,继续前行:“要不就叫我武哥吧。”说起武哥,赵武再次陷入了沉默中,想起前世的王辉,不禁在心内自问:我的好兄弟,你过的还好吗?
刘默思索了下,点头道:“嗯,少爷,不,武哥。”
“嗯。”
“对了,可以问你个事吗?”从思绪中抽回神的赵武,此刻方才想起在院内刘默的异常:“为什么你会对曹旭等人了解那么详细?在我救回你以前,你到底有着什么样的遭遇?可以告诉我吗?”
此话一出,刘默立即将头低了下去,没有立即搭话。思虑良久,方才抬头去看赵武那双渴望的眼睛:“这事说来话长,当年我父亲曾是唐州一带义军探马官长,正好就和曹旭所属一部。我也是从八岁开始就跟随父亲一起随军,学习各种侦查技巧。
在去年夏收之时,义军被金人逼到唐州一带,本来义军已经做好部署,全军集结,组织力量突破金军包围,向平阳府一带汇集。让人没想到的是,在计划制定之后的第二天,义军中出了叛徒,而且这叛徒还是父亲最得力的部下。
因父亲掌握着义军所有情报侦查任务,而这个部下也自然而然的知道此次计划。由于他的叛变,义军来不及调动,就在唐州一处山林里被金军包围。义军各部死战,虽有漏网之鱼,但大势却已消去。
父亲也在部下们的掩护下得以突围,可父亲觉得由于自己的过失,导致了义军数千弟兄阵亡,羞于面对义军兄弟,就在泌阳县王家村后面那片枯树林里,父亲自杀谢罪。得知父亲自杀以谢义军时,我曾孤身一人前去杀了那个叛徒。
但因相依为命的父亲逝去,我也再无留恋的念头。虽被父亲的部下给救出逃到朝廷境内,可心已死的我,已无再战的念头,就这样独自漂泊,直到遇见少爷,是少爷重新燃起了刘默那早已死去的心。”
说到这,刘默低头抽泣几下,但很快就用衣袖抹去,强作笑颜:“武哥的心情,刘默也曾经历过,但刘默想明白了,与其消沉下去,还不如用这七尺血躯杀得万千金狗,以报父亲和兄弟们的大仇。”
这话刘默不光是说给他自己听,同时也是说给赵武听。他在向赵武表明一个道理,与其悲痛下去,倒不如利用现在的身体,杀得一个金人,就报得一份仇怨。
赵武点点头:“你说的很对,我会自制的。我说过,会让金人用千倍来偿还的,那他们就必须要付出千倍万倍来偿还此次赵家庄的伤害。”
对于刘默所说,赵武竟没怀疑一字一句。他坚信,刘默没有理由要骗他。而且他也找不出一个可以让刘默骗他的理由。
在这个乱世的边境里,尤其是在金国境内的华夏族人,他们的遭遇或许比想象中更加残酷。刘默只是轻描淡写,或许他的仇恨远比自己还要多。
“全军立定。”
不知不觉军营就已到达,随着旗牌官的喝令,众将士立即停在原地,等候着下一步军令。
“各队回归本队营房,即刻解散。”
一声令下,众军士各自奔到自己的队里,跟随队正缓缓向军营走去。因为赵武刚投身军旅,还未分队,故此曹旭来到跟前亲自领着两人前往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