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张老三便领着李十四等人早早进了城。昨日,雷刚留有重托,张老三都记在心上,不敢忘却,因而进得城来第一件事便是吩咐李十四和王狗剩二人去了祥云客栈,将林冲的烈焰马偷偷牵了出来,送到城外,安置在自家的院子里。随后,张老三又安排了手下弟兄守在太尉府周围的路口,或扮作小贩,或扮作乞丐,专侯高衙内出来。
不过,前一日高衙内当街被人追杀,差点丢了小命,他如何还敢出府半步?又兼得高俅厉声训斥,险些还动了家法,高衙内自然不敢出门,只得乖乖在府中待着,吃了就睡,睡醒了再吃,吃饱了接着又睡。
如此一来,张老三安排人四处守着,白白等了一天也没能见着高衙内半点影子。可张老三和李十四等人却是铁了心了,次日一早又召集了四五个心腹弟兄远远地候在太尉府周边的街口,继续等着高衙内出门……
然而,一连等了五日,终究不见高衙内出门,众弟兄自然坚持不住了,就连李十四也牢骚满腹,推说再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好在张老三平日里威信较高,他让弟兄们再坚持一日看看,若是再等不到高衙内,便再做其他打算,弟兄们听了,都点头表示再等等看看。
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第六日午后,高衙内终于在府里憋不住了,领着两个小厮从太尉府后门溜了出来。这几天被其父高俅命人看着,高衙内只好乖乖待在府中,不敢肆意胡来,但心里却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恰巧这日正午,宫中太监前来府中传旨,急急招了高俅进宫,高衙内心中大喜,立即吩咐厨房安排酒菜,还将门外两个看守的侍卫叫进来一起吃酒。两个侍卫不知其中蹊跷,端了酒杯就吃,不想高衙内早已让人在酒里下了蒙汗药,几杯酒下肚,那两个侍卫就晕晕乎乎地瘫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小计得逞,高衙内立即叫了两个心腹小厮奔后门而出。他这一出门,立即就有手下弟兄将此事报与了张老三知晓,张老三大喜,随即带了三五个弟兄操近路跟了上来……
来到街上,那高衙内像只疯狗一般,这个摊位上抓一把东西看看,那个摊位上拿起个吃的咬上一咬,喜欢的就拿走,不喜欢的直接摔在地上砸了,还连带着踩上几脚。那些个摊贩小商人都认得这个花花太岁爷,如何敢招惹?只得躲在一旁,半句话也不敢说。
不远处,张老三已经带着手下弟兄悄悄围了过来,躲在街角处观望了一阵,他便拍了王狗剩一把,吩咐道:“狗剩,该你出马了,此事成与不成全靠你了——赶紧去吧!”
“大哥,你就瞧好喽,这事就包在小弟身上了。”王狗剩笑着在胸口拍了一把,又胡乱搓了两下手,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刚走出去几步,就听得他高声叫了起来:“哟哟哟,这不是衙内么,好久不见了啊!”
高衙内的两个小厮回头一见来人衣衫破烂,一副邋遢的模样,立即警觉起来,双双张开手臂将高衙内挡在后面,还喝叫道:“你是什么人?——滚一边去!”
“哎呀呀,你这两个狗奴才,我跟你家主子说话,胆敢插嘴?”王狗剩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说着话还不忘翻两下白眼:“真是没规没矩!”
“你这厮找死!”两个小厮怒目一瞪,抡拳就要打过来。不想,恰在这一刻,高衙内却发话了:“你们两个住手——”
两个小厮听了,急忙收住了拳头,不过其中一人却有些不敢,还指了下王狗剩,叫道:“衙内,这个狗、狗东西……”
“是啊,”另外一个小厮也嘀咕道:“衙内,这个人贼头贼脑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都给我住嘴!”高衙内厉声喝道,忽又傻乎乎地说:“本公子倒是觉得这人有点意思,对,有点意思啊!……呵呵!……”
这时,王狗剩向前走了走,又笑道:“衙内,这么些天不见了,你就不记得我了?”
“你是?……你是?”围着王狗剩转了两圈,高衙内嘴里不停地说着,似乎认得眼前之人,但一时又想不出姓甚名谁,在哪里见过了。
王狗剩忽然摆了摆手:“算啦,衙内贵人多忘事就算了,只是这几日不见衙内上鸟市去逛逛,小弟十分想念,不知衙内最近淘了什么好雀儿没有,也让小弟我开开眼界啊……”
“哎哟,瞧我这记性!”高衙内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师父想到了什么:“你不就是那卖雀的王……王狗剩么?”
王狗剩立即夸道:“衙内真是好记性啊!”
“本公子岂能不记得你啊!”高衙内笑了笑道:“上次你给本公子弄得那个、那个什么雀啊,真是漂亮,还有那叫声跟那美人发嗲似的,让本公子全身都酥了……”话到这里,他这厮舌头往唇角处左右一扫舔,那样子简直****到家了,让一旁的王狗剩看了,差点恶心得要吐出来了。然而,很快,高衙内就耷拉起脸来:“唉,只可惜啊,那雀儿就是不肯吃东西,本公子喂它燕窝鱼翅都不吃,最后给活活饿死了……”
曾经有一次,王狗剩偶然得了一只雀儿,他也不知道那雀儿叫什么名字,只是雀儿长得小巧玲珑,周身羽毛艳丽如金,特别是那叫声婉转悠扬,竟比百灵鸟还要强上几分。只可惜王狗剩带着雀儿到鸟市上斗鸟炫耀,不幸撞见了高衙内这个太岁爷,不由分说丢下一锭银子便强要了去。
为了这事,王狗剩还暗暗伤心了许久,不想忽一听那雀儿竟被高衙内这厮给活活饿死了,他心里如何能好受,心中一股无名怒火上烧,他的一双拳头也攥得紧紧的。然而,就在这愤怒的时刻,王狗剩却并未发火,反而笑着说道:“衙内,你多久没去鸟市上看看了,前日里我去逛了逛,哎哎,还真多了不少好玩意儿……”
一听说有好玩意儿,高衙内立即拍手叫道:“当真如此,那本公子可得去好好瞧瞧了!”忽又一把拉住了王狗剩,道:“走,看看去!”
“行吧,衙内有命,我自当遵从,只是……”王狗剩抱拳应了应,但忽又瞟了旁边的小厮两眼,撇了撇嘴道:“只是你带的这两个奴才,好像——好像对我有敌意嘛!”
高衙内一听,立即暴跳起来,冲着两个小厮便吼:“两个混帐东西,还傻站着作甚,还不滚一边去!”那两个小跟班如何该顶高衙内半句,挨了骂连哼都不敢哼一声,赶紧退到了十几步开外。
“狗剩,这下你该满意了吧?”这时,高衙内忙又道:“走,陪本公子去看雀儿去……”
………………
来得鸟市上,高衙内跟耍宝似的,这儿瞧瞧,那儿看看,时不时还拿了食逗几下鸟。
这鸟市还果真是另具一番风味,回廊上、树枝上、支架上,凡是能挂鸟笼的地方都挂满了鸟笼,鸟儿在笼子里上下窜跳,唧唧喳喳叫得欢实,要是闭上双眼,保管叫你还以为自己到了野外林子里了。还有那许多人在笼下逗鸟,或是学着鸟儿在叫,或是招着手吹着哨子,一看那些人的衣角打扮便知非富即贵。
看了一圈,高衙内有些腻歪了,忽又叹着气对王狗剩道:“唉,真没劲,你还说有新玩意儿,在哪啊?——本公子看来看去也就这么几只破鸟,也没见着什么极品啊?”
“好雀儿哪能就这么摆在外面?”王狗剩就着一旁的桌子坐下道:“这日晒雨淋的,即便是极品仙品也都脱俗了不是,不带劲啊!”
“那你说说看,好雀儿应该摆在哪呀?”高衙内一下子提起了兴趣,挨着王狗剩坐下了。
“自然是让好雀儿独处一地,高高自上啊!”王狗剩说着伸手一扫周边挂着的鸟笼:“要是把仙品跟这些凡品挂在一起,岂不是掉了身价?”
“此话在理!”高衙内好似若有所悟,连连点了点头,忽又感叹着道:“不过,这极品的雀儿上哪去找啊?”
“哈哈!”王狗剩轻笑了两声:“衙内,你是不是又想弄只好雀儿玩玩了?——这事有何难哉啊?”
“莫不是你小子又搞到什么好雀儿了?”高衙内立时又来了精神:“快拿出来瞧瞧,看是什么极品,若本公子喜欢,保准赏你个大元宝。”
“小人倒是想挣衙内的银子,只可惜——只可惜我没这个好命哦……”王狗剩故作无奈,连声叹气。然而,片刻未过,他忽又接着道:“只是小人有个弟兄,前日里他得了一只上好的雀儿,可谓是极品中的极品,仙品中的仙品啊!”
“真有此事?”听到此话,高衙内一下子跳了起来:“是什么雀儿,快带本公子去瞧瞧!”
“不妥啊,”王狗剩连连摆了摆手:“我那个弟兄脾气怪得很,他当那个雀儿跟宝贝似的,恐怕不会让咱们瞧啊……”
“他究竟是何人?——难道本公子还怕他不成?大不了本公子给他银子便是,一百两!不,一千两如何?”高衙内一听竟还有人不让他看雀儿,心中十分不爽,立时耍起横来:“要是再不行,本公子就派人去抢,打折他两条腿,看他还给不给看!”
王狗剩慌忙叫道:“衙内万万不可啊,此人性情乖张,要是将他惹急了,恐怕他会把雀儿给……给杀了啊!”
“他敢!”高衙内暴怒,额上青筋暴涨:“那厮要是杀了雀儿,本公子定要宰了他!”
“那倒不必啊!”王狗剩急忙劝阻:“小人的那个弟兄别的不好,唯独爱钱,衙内要是给他银子,我看他必定乖乖将雀儿捧送给衙内的……”
“哈哈,如此便好!”双手一拍,高衙内又笑了起来:“走啊,狗剩,赶紧带本公子去!”
这一边,两个小厮又靠了过来,战战兢兢地唤了一声“衙内”,只听得其中一人抱着拳弯着腰,恭恭敬敬地说:“我等出门已近两个时辰,衙内还是早些回府为妙,恐太尉大人责怪呀……”要知道高衙内私自出府,没事便罢,倘若出了一丁点事,他们两个小厮难辞其咎,恐怕小命儿都难保。
“混账东西!”高衙内张嘴便骂:“该怎么做难道本公子不知道么?——再啰嗦一句,小心本公子撕烂你的嘴!”两个小厮吓得浑身都颤抖起来,要知道撕嘴这事高衙内还真干得出来,为了保住自家吃饭的家伙,他们如何敢忤逆这个活祖宗?急急忙忙退到一边上,两个小厮不敢再来惹刺了。
“衙内,消消气啊!”这时,王狗剩连忙起身拍了拍高衙内的胸口,嬉笑着说道:“您是大福大贵之人,休要为了这两个狗奴才气伤了身子,那样就太不值当了——走,小人这就陪您看雀儿去,极品的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