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汪园的日子大都逃不掉和学习有关的事情。默存自上学第一天就主动竞争当了班长。一半是为了应付他家里人的要求,一半也是他自己强干的性格使然。而我则默默的过着普通学生的生活。
黄洛伊好像还是没和我说过多少话,有时候我心想这人挺傲,自然我也不会主动去招惹她。大家相安无事就好。日子总是波澜不惊,这样才真实。
不过有一天,黄洛伊居然比平时来迟了一个钟头。那天她扎着利落的马尾辫,急匆匆的跑进了教室。我急忙起身,让她落座。匆忙间,她的头发甩在我的脸上,一阵清香,恍惚间我看到了她的眼角挂着泪珠。我们古板的苏老师拍了拍桌子,“怎么突然停下来啦,继续读书!”说完就在过道里巡视起来。我心中疑惑,只是望了她一眼,窗外的红枫煞是好看。
深秋的阳光从窗户里透过,我看见黄洛伊的睫毛在闪闪发亮,突然没来由的说了一句:“不要哭了。”本以为她会一脸沉默,没想到她脸转向窗外,淡淡的说了一句:“我没哭。”说着又捧着书朗声读了起来。
下课的时候,我的周围又聚集了一群人。这一点,我还是很骄傲的,人缘好。黄洛伊就不如我,好像她入学以来还没看见过她和什么人玩过呢。我也不管,通常这时候,黄洛伊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位子上写作业,而我周围通常会聚集一帮男女同学,他们都爱听我讲故事。《聊斋志异》里的故事我已经倒背如流了,毕竟那是我的启蒙读物。这个时候,男男女女总会附耳倾听,有的急性子还会问:“默存,然后呢?”这时,我就会抿一口水,慢慢说:“要上课啦,快回座位吧。”众人扫兴恋恋不舍,看到这番情景,无来由的总会诌出两句诗:“春根不知处,亟亟正待发。”
老实说,我是个恃才傲物的人。除了从小受祖父耳濡目染的传统教育,自认读的书多想的事也多。这帮十五六的少男少女对才子佳人痴缠决绝的爱情缠绕时,我也为自己的口才得意呢。
不过,黄洛伊除外。每次我口舌生花的时候,她总低着头,一副不理睬的样子。几个其他班的男同学也时常私下问我:“黄洛伊是不是哑巴啊?”亏我自负,我也百无聊赖的回了一句:“好像是的。”
渐渐的,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谣言,说黄洛伊是个哑巴。祖父说我骨子里是文人,又硬又臭的脾气,这倒是真的。反正我不打算辟谣。
快到初一放暑假的时候,连默存这么淡泊的人都忍不住问我:“哥,你的同桌真的是哑巴么?”还抱着一副悲伤的神情,也不知道可怜谁。我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神经!”
不过,黄洛伊也沉得住气,估计她没有听到谣言。大概是到了颁发学期奖状的那天,虽然我对理科没有好感,但还是认认真真学了,加上我傲视全年级的语文成绩,幸运的考了全班第二,而黄洛伊不出意料的拿了年级第一。
那天领完奖状,班主任就让我们收拾东西回家了,然后黄洛伊边收拾书包边说了声:“刘默台,先不要走,等会儿我。”难得黄洛伊主动找我说话,我就听她的,留下没走。
等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干净了,黄洛伊把书包放在桌子上,“你先坐下来”,说着她自己坐正,抬头看着我,一双大眼尽是淡然。不知怎么的,我也不由自主的坐了下来。
仿佛被她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傻了,我微怔,“你找我有什么事么?”“刘默台,我得罪你了么?”黄洛伊乌黑的峨眉一蹙,“你为什么要造谣说我是哑巴?”我讶然,原来她一直都记在心里,太可怕了。我一时语塞,找不出话来说,就说:“我没有。”她眨了眨眼睛,“你是个男子汉,怎么就这么没出息?”这个个头娇小的女孩子居然说我没出息。作为从小受过传统君子教育的我自然感觉受到极大侮辱,气血翻涌,我咽了一口水,开腔道:“首先我从来没有说过‘黄洛伊是哑巴’这句话,其次别人问我‘黄洛伊是哑巴么’我回答的是‘好像是的’,再其次,这一年你也确实没有和我说过多少话,我也摸不准你是不是中途失语了。还有,我必须和你强调,我是受过廉耻教育的人,请你不要给我乱扣‘没有出息’的帽子,这样我很生气。”我越往后说的越激动,连字音都咬不清楚了。想到被一个女孩嘲弄,急的我满头是汗。大概黄洛伊没有想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她扑哧一下笑了,“至于么,你早点和我说不就行了。哪有随随便便拿自己同桌开玩笑的。”“我哪里有同桌,我这一年对着的都是空气!”我没好气的说了句,黄洛伊愣了下,浅浅一笑,“对不起,我学习的时候就是这样。”我望了望她,“算了,我确实不对。要向你说声对不起”她呵呵一笑,两排小白牙甚是好看,“好啦,以后不要说鬼话啦。”我顿了顿,心想原来这个哑巴也是伶牙俐齿。和她一起离开学校,分别的时候,她向我挥挥手:“下学期再见啦。”一身白裙的她宛如风中飞舞的花,我微笑着点点头,在心里说了句:“下学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