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刚刚睡醒的时候,楼底下的小区里的老人们已经开始晨练了。昨天晚上风卷残云的饭桌已经被收拾干净。我睁开半迷的眼睛,看见一个身影坐在沙发上。
“张先生,你醒啦。”我站起身,看见刘默台手里抓着包子,茶几上有两份早餐,“你起的倒是比我准时。”我转身走进卫生间。
今天是周六,我周末都不用去报社。洗漱完毕后,刘默台已经吃完他的早饭了。我坐下来问他:“早饭是你买的?”“对啊,您快吃吧。”我随手拿起一个包子,他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我,像是有别的心事。
昨天晚上的一场谈话让我对他没有了戒备,而是好奇。“你昨天说的事情仍然让我不明白。”我打量了他一下,他的目光并未闪躲,反而充满热烈。
作为一个作家,我很爱观察人的眼睛。眼是心之端。这年头,随随便便在大街上一看,眼睛明亮的人已经绝少了。都市里,女人的眼睛稍加妆饰,便无比摄人。这并非是心灵给人的震撼,而是靠肢体的配合,神情的表达,她们需要什么,你该怎么做,眼睛成了她们利用自己和他人的工具。
我曾经写过这样一个主人公。刚刚从乡下进城的年轻人,看见城市中打扮光鲜,窈窕生姿的女人们便觉得自己是她们的奴隶,永远抬不起头来。后来,他成为了富翁,在回头看看城里的女人,发现原来城里的女人也还是女人,无所谓衣着品味。
刘默台的眼神就像风中曳荡的芦苇,隐藏着无数的生命,仿佛我只要轻轻触碰就会惊起一群不知所错的生灵。
“说来话长,张先生。也许你可以和我一起寻找答案。我没有太多的朋友,但是您绝对值得信赖,正如您信赖我一样。”
“不要再喊我张先生了,以后你叫我大哥吧。”
“那您就叫我老弟吧。”他哈哈一笑。
“走吧,去江陵。”他坚定的对我说。
我收拾了东西,随他走了出去。也许这就是我们能够成为朋友的原因,不拖泥带水,不牵扯,如同两只白天鹅,相会有期,随风流浪。
今天刘默台穿着他那身黄色的外套,我跟在他的后面。他的背清瘦,像极了高贵的天鹅。
有人说,有一种鸟,一直飞呀飞,直到他死去才会落地。很小的时候,我很想成为这样的人,给世界留个背影,然后孑然一身的就此别过。每当这种梦涌起,父母,学业,工作,收入,房子,甚至婚姻,都会像一阵冰冷的大雨,无脚鸟就此淹没在寒冷的海。
一直到车站,刘默台都没有说话。我们各自交了车费,上了车。
他坐在我的旁边,靠在车座上,“大哥,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想告诉他,他好像没有理睬我,接着说,“看见你刚才的样子,就好象看见我当初在乡下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常常站在田垄上,站在庭院里,祖父就躺在藤椅上打盹,我望着湛蓝的天空,眼睛失去焦点,漫无边际的想象。就像天上的鸟,不停的飞。有时候,一个下午,自己就沉浸在那个世界。我想再也没有比那个时候更自由的日子了。”
他的嘴角流露出一抹暖色。这时,车还行经市区,有的播放着时下的流行歌曲。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无比厌恶。并非我讨厌音乐,相反,我认为音乐是魔法,具有无边的神力。可是在我们这个国度,古典音乐已成为一堆故纸,就像书架上的四库全书,少林寺的武功,仅作拍摄用,而非继承并加以光大。西洋音乐则像时下的大明星,大家趋之若鹜。流行音乐则是先天畸形的孩子,越长越畸形的孩子。你必须承认,有的曲子旋律很美妙,可是词作里“爱”和“理想”露脸太多,亭亭的舞女的裙成了人尽可夫的遮羞布,最荒唐的是大众的口味就是如此。
我一想到这里,嘴抖了一下。“哥,您是不是觉得不高兴?”默台轻声问我,我点点头,“老弟,有时我觉得自己很荒唐,因为我无法改变,我看到的世界还是老样子。偏偏我还觉得自己很聪明。就像警察洞悉了犯罪嫌疑人的作案动机,作案手法,作案过程,证据确凿,可是罪犯永远不出现。那么,法律,又算什么。”
默台舒了一口气,缓缓的说:“我有个发小,像极了你。如果你愿意听听他的故事,我想你会重新思考一遍。”
我饶有兴趣的看了他一眼,这个20岁的年轻人有无数的迷雾环绕他的周围。我想拨开,发现也许并不需要拨开。太阳同样会从他身边升起,驱散这一切不明白。
车逐渐驶出市区,两个小时的时间,足够听一个动人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