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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我的历程》

(按: 一个意外的机会,读到丁桂女士的《历程》,这份弥足珍贵的自述,有助于了解郑子瑜生平及私人生活空间,也为南洋华人华侨史提供一份个案材料。现附录于下。

丁桂我生于1918年阴历五月初一,在沙罗越诗巫的松倪沙迪(俗称为河里),祖籍中国福建省古田县。先父丁兴俊是从家乡跟随黄乃裳举人来到诗巫开荒的第二批人士(当时先父年仅十九岁与长兄丁承恩及其他的两百多名乡亲同来)。此事曾记载在先父的传略中。

出生时母亲难产

我在母胎五个月的时候,有一天,先母忽然觉得子宫大量出血,险些小产。幸亏有个妇产科女医生,就是名医王守德医生娘,刚从中国家乡来的。为先母打针止血、按时吃安胎药,直到我诞生为止。据先母说,当她分娩时,我是脚先出母胎的,这是难产而有危险的。即使是当今医术高明的妇产科医生,遇到这种情形也要为产妇剖腹,婴儿才能诞生。我们母女竟能平安渡过此难关。家人都惊喜万分。我上有两个兄长,下有两个弟弟,我是唯一的女儿,父母疼爱有加。当时逢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橡胶时价每担涨至两百余元,诗巫境况非常好,先父就把我取名为“贵珠”。妈妈不用做其他家务,只专心养育我。我出生时,体形很小,全吃母乳养活直到四岁才断奶。

我与家母免遭鳄鱼杀害

记得我四岁时,有一天下午四时左右,先母带我去河边洗衣冲凉。那时河水正涨潮,她把我放在高处,等她洗完衣服,才抱我下去河中冲凉。先母洗衣的时候,习惯下半身浸在水里。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会喊叫说:“妈妈,母鳄鱼和小鳄鱼,一群群来了,赶快上来吧!”先母就责备我,“小孩子别乱讲。”但是她心中却不安,且曾听人说:“小孩子的话,有时很灵验的。”她就自动得站起来,不再把下半身浸在水里了。但是她继续洗衣,把衣服上的肥皂冲洗干净,所以时时要把衣服浸在水中。忽然间有一条鳄鱼用尾巴来攻击先母的右手臂,以致先母受伤血溅满身,痛得要命。她喊着“我被鳄鱼咬了”,连忙起来,左手抱着我,一边跑一边喊着回家去。家人看见妈妈的伤口有五六处血溅不停,伤势严重,即时把她包扎完毕,赶快送往市区刘钦候医院急救。可是那时交通很不方便,没有轮船也没有快艇,只好找几个壮年人划小船而去。从我家到市区的医院,需要一个半钟头。经医生消毒、打针、止血、包扎后,拿些药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那天晚上,我不能安睡,因为过度惊吓,时时在梦中惊叫起来,哭得不停。事后家人问我,你是否真的在事前看到许多大大小小的鳄鱼呢?我回答说:“没有。”长辈们都说必定是“圣灵”显圣,要我说出来,预告我母亲要逃脱鳄鱼的攻击。因为先祖父母全家人在家乡都已信奉主耶稣基督了,尤其是先父母为虔诚的信徒。不然妈妈若那时不听我的话,必定会被鳄鱼咬死而拖入水底去,那我一定也没命了。又若那一天妈妈先跟我冲凉,把我泡在水中戏水,那么鳄鱼来攻击时,我们母女两人都会被它拖下水且被咬死!这次我们母女真是虎口余生永远难以忘怀。

父母重视儿女的教育

当我在光华初中毕业时,诗巫还没有办高中。我父母极重视儿女的教育,常听我的两个堂哥——就是明和哥和明庆哥说:“新加坡的南洋女子中学是出名的女子中学。”他俩曾在星洲经商,一直劝说我父母要送我去南中深造。我的二哥明辉也赞成,但又怕我无伴同去,后来找个光华的同学黄玉娇一起去星洲“南洋女中”念高中师范科。那时辉哥在光华学校教书,每月的薪水只有25元,却舍得每个月花一样的钱送我去南中读书。虽然钱是父母的,但辉哥爱我的心,由此可见了。可是高师毕业出来是要做“教师”的,而我父母却都希望我毕业后再升大学。那时星洲还没有华文大学,所以我和玉娇在南中高中师范读了一年,第二年我就转学到上海复旦附中去投考高中二年级,我的堂兄明宪也跟我们一起去投考复旦附中一年级,可惜他考英文的时候帮当地一位徐姓男生作弊,被监考员发现,当场叫他俩停止投考,可见名校入学考试是很严格的。我们都为了此事难过不已。后来他们便到中国公学去报读了。我和玉娇幸能顺利考入复旦附中,是上海的名校,非常高兴,便如期搬入女生宿舍去了。可是上课后,才发觉讲师或教授多用上海话来讲解,尤其是做笔记最感头痛了。幸好有些成绩好的同学,很同情我们这些侨生,愿意把笔记借给我们抄。唯有英文我和玉娇最行,有时也能帮同学们的忙,因为中国的教育制度,当时是从初中起才开始念英文的。我们是生长在英国的殖民地,所以从小学一年级起就要读英文了。

上海复旦附中很多的科目是由复旦大学的讲师或教授来兼课的。我们的英文老师是余南秋教授,他可以对我们说华语,所以我们对他印象特别深刻。过了一年多,我们的上海话讲得相当流利了,一切生活也都习惯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想不到日本真的要攻打中国了。“七七”卢沟桥事变后,首当其冲的就是中国的留日学生。但最幸运的却是第一批留日生,人数约两百多人,能安然地被遣回杨树浦。其中有一位名叫丁永尊后改名为丁拓的,是我的堂侄儿,他是我堂兄名鑑的第二儿子,十四岁时就去福建省的福州英华书院念书。毕业后转往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深造。可是不幸的第二批留学生,为数几百人被载到杨树浦岸外时,却全船被日本侵略军杀得精光,没有一个活着,这是一宗大惨案。他们全是国家的精英分子,未来中华民族的栋梁。这次的悲剧非日本人的鲜血所能还清的。

中日战争尚未结束,日军又来侵占东南亚

接着,日本的战舰、飞机、大炮日夜轰炸中国沿海一带地区。生灵涂炭,难民四处逃避,民不聊生。我们知道全民抗战已经开始了。那时永尊侄儿住在杨树浦的难民营,知道我在上海复旦附中念书,就特地来看我,常常拿些破旧的衣裤,叫我替他缝补。他告诉我,此地亦难久留,当局将退守到内地去。我便征求他的意见,我说:“如果我们学校被迫停课,将如何是好?可否跟他一起去内地继续求学?”他坦然地告诉我:“第一,在这战乱时期,交通困难,恐怕一路要步行,随时随地都要躲避敌机的扫射或轰炸,非常危险。第二,你是女儿身,家人会挂虑的。”我听了他的解释,觉得也有道理。

不久日军势如破竹似很快就打到上海来了,我们学校是在交通大学附近,都属于非租界的徐家汇。隔一条马路就是法租界的霞飞路。一天晚上,日机来袭,一颗炸弹竟落在我校男女生宿舍中的一个草场上,幸亏没有爆炸,因为几天来时常下雨,场地很湿。后来我们猜想,敌机师的原意是要炸毁交通大学,可是目标不准,却炸到复旦附中来。第二天校方马上宣布“停课”,几百名寄宿生即时须离开宿舍。消息传来,最可怜的就是我们这些侨生了。只好到法租界去向一个法国人租个房间暂时住下。那时校方发出“借读证”好让学生们到内地去继续求学。我的心很向往,可是也无法联络到永尊侄儿了。不久我的外甥女陈秀瑛(是我大姐的女儿),从福州逃难到上海来,跟我和黄玉娇三人同住一起。成语说“祸不单行”,有一天,陈秀瑛跟朋友出去玩,房里只剩下我和玉娇二人,忽然间有位法国水兵来找我们的屋主,刚好他们不在家,就来敲我们的门,问屋主哪里去了?我说:“不知道。”他急忙冲入我们的房间,一手把门锁上就把钥匙放入他的裤袋里,我看情形不妙,急得要拿回钥匙,可是他不肯。我告诉他:“我的哥哥要来了。”他还是不睬。我开了窗,向外大喊:“救命啊!救命啊!”窗外就是霞飞路,他看我的样子,兽性无法得逞,就开门让我先出去。玉娇很不灵活,站在一旁也不乘机跟我一起溜出去。那水兵又把门锁起来,这时我更加害怕了,拼命地敲门,高声地喊叫,使得那无耻的色狼也不敢对玉娇下手,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经过此事以后,我们即刻再搬家。眼看手上所剩的钱不多了,家信与汇款都无法收到,那时又无电话可与家人互通音信,在上海唯一的朋友是徐淑仪姐的一家人,也不知搬到何处去了。我们这些侨生,不回返南洋,确是无路可走了。幸亏大家身上还留下一点旅费可以买船票搭意大利邮轮“维多利亚号”回南洋。临走时,我们把学生的证件全部丢掉,唯恐出黄浦江时,被日军查出我们是学生。那时江上全是悬挂太阳旗的船只。唯有这只外国邮船可以通行。出了江口,我们才安心,大家都庆幸“虎口余生”走出那伤心之地。船行好几天,我们到达了新加坡。在星洲等候一个星期才有轮船回返沙罗越的诗巫。当时南京已失陷了,日军下令“大屠杀”,国民党政府只得退守到四川省的重庆去了。

我们父母以及左邻右舍的亲戚朋友,看见我们几个人平安回到家,欣喜万分。这是1937年底的事。华侨热心爱国,组织抗日会,为祖国难民筹款赈灾,同心协力,不遗余力,特别是我们这群学生刚从国内回来的,领先发动各种抗日宣传,让海外华人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并唤起全世界华裔团结一致,全心全意拯救国难。

想不到4年后,中日战争尚未结束,但日本鬼子又来侵占东南亚各地,美其名曰“共组东亚共荣圈”,那时星马与沙罗越还是英国殖民地;印尼是属荷兰所管辖。1941年我在沙罗越首府古晋教书: 先在越光中小学;后在明德中小学执教。我的两个弟弟: 明怀和明忠,还有几个堂侄儿都在古晋圣多玛英校念书。那年年底放假前,我们都订好船票,预备回家过年。岂知日军占领了西马和新加坡后,就开始轰炸古晋市区。有一颗炸弹落在我兄弟们所住的亚答屋的屋顶,幸未爆发。但在此役中,我有一个好友已订婚,原计划在年假结婚,不幸这位准新郎被敌机的机关枪扫射而死。有句话说:“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战争是可怕的。我们所要搭的轮船,一时不敢启航,唯恐被敌机炸沉。所以一延再延,以致我的同事母女俩只好远避到离古晋市区四十里外的西连去了。有一天,这只船决定要靠岸而出驶,便临时宣布轮船可以开了。我的朋友郑良(原名郑子瑜)知道我的同事不去,必有空缺,便即时决定跟着我们最后一人上船,到诗巫市区去找他的老师王世钦。他在那里的中华中学当校长。岂料英国殖民地政府在星马投降后,便从沙罗越撤退。所以诗巫出现一段时期的无政府的状况。人民恐怕诗巫的土人(系达雅克族),将乘机出来打抢和杀人头,因为当时的土人,还没有受教育的机会。根据他们的习俗,谁猎得最多人头的,便是“英雄”。所以诗巫的华人,选了几个代表,自己成立地方维持会,去请日本宪兵来成立伪政府。汉奸大行其道,开始通风报信抓爱国者及知识分子。协助日军颁发政令把人民的树胶、汽油、粮食等都收为国有。人民叫苦连天。接下来就抽壮丁去建飞机场;抓女孩子去慰劳日本兵,人民苦不堪言。

有缘千里来相会

郑良在此兵荒马乱的时刻,到达诗巫市区不久,他的老师也打算逃离市区到拉让江上游去避难了,那时他自身难保,哪有能力带郑良一起逃。可怜的郑良,初到诗巫人地生疏,只认识我是住在光华区。所以只好找我商量。我的堂哥明和是光华中学的校董,得明和哥的爱心相助,安排郑良在该校教员宿舍住下(因为那时学校已停办,宿舍无人居住)。我家正在隔邻,所以郑良三餐可到我家来用餐。先父母满有慈心,而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我所带来的朋友,就当做家庭中的一分子。我们是大家庭,我有三个伯父,先父排行最小。我们四家的屋子都建立在拉让江边,排成一行,非常显耀夺目,加上光华中学是诗巫历史最悠久的一所名校,许多年长的诗巫名人,都出身该校。郑良住在此校舍,图书馆就在那里附近。明和哥信任他,把钥匙借给他,让他可以随时去那里阅读或找参考书。这是郑良意想不到的眼福。我家地大四英亩,种了多种的水果,他有时也学习劳动,在我家门前的果园里,锄锄草;口渴了便随时采粒橘子来吃;有时遇上耕种的季节,他也跟我的两个弟弟和我家的长工们到田里去学习耕种;疲倦了,就枕在田边的木板上休息一会儿。这是他前所未有的经历和生活的改变,使他那瘦弱的身体,渐渐地强健起来。

每天晚上,他都到我堂哥明缢的家去听收音机,他知道时势的动态,敌人绝不能久留,和平在望,心情就比较开朗些。当时有两位朋友计划用本地的山猪肉来做肉松,招郑良合股经营,原是一条出路。可是原料来源不足,时有时无,不久只得停业。

1944年中,伪政府要抓未婚少女。我和堂妹碧珠、维珠都在同一个时期结婚。因为我们各有意中人。郑良原意要等到和平后,找份固定的工作,才敢结婚。但是时势所迫,只得改变原意。我的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不迷信,也没忌讳。不管亲戚们的闲言闲语,说:“女儿应当嫁出去的,不可在家里结婚。”因为我的两个堂妹夫都是本地人,唯有郑良是外地外省人,逃难到诗巫的,情况绝不一样。所以我的父母都不理会他们怎么批评。……俗语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也就是所谓“缘分”了。郑良和我就在那年9月14日结婚,林启显牧师为我们主持婚礼。最遗憾的是没有“拍照”留念。因为当时“相机”是禁品。我们的婚宴在家里举办,来宾一百多位可算是那时期的大筵席了。

1945年中先父为汉奸所诬害

第2年6月间,先父为汉奸诬害,而被日本人抓去,禁锢在宪兵部共17天,那时我已有7个月的身孕了。每天我跟先母和一个7岁的侄女雪钦一同送饭给先父吃。当时要花一个半小时搭渡船,才抵达宪兵部码头登岸,大家又惊又喜的见了爸爸,便问他“日军对你怎么样?”他每次都说:“宪兵不曾来问话,也没有为难他。”我们听了就放心多了。其实这件事与我先父无关,只是无知的小伙子,要谄媚日本皇军,希望能升官发财。先父是跟黄乃裳港主来诗巫的第二批开荒者之一,凡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奉公守法,有口皆碑的。日军虽残暴无道,也不敢置他于死地。先父竟能不损一根毫毛,关了17天,终于平安释放,家人及亲友都喜出望外。这是我们一生难以忘怀的事。际此日军已四面楚歌,到处战事都节节败退,却引起我们的恐慌,因为我们丁家族全都是集居在光华区的拉让江边,目标明显,人口密集。生怕日军退出时,会被战舰上的飞机扫射。所以我们把妇孺都分散到安全地带。我的小弟明忠的妻儿回娘家;我夫妇与大嫂一家就暂住在下坡的兢南小学,在日军占领时期,共3年8个月,诗巫的中小学都被关闭。该校靠近我二舅的家,他是该区的区长,也是该小学的董事长。他家住在河边,水路可通诗巫市区,陆路也可步行到上坡光华区。那时二哥明辉是利华火较的经理,在日治时期,他一家住在那里。家中剩下父母及大哥明芳及弟弟明怀、明忠三个兄弟守在家里,陪伴父母。

美国第一颗原子弹在广岛炸下来,日本投降

中国抗战8年,国共两党合力攻打“倭寇”,把日本军阀打得落花流水。蒋介石夫人宋美龄,曾到美国国会演说,感动了全体议员,他们愿意出面调停。结果直到美国第一颗原子弹在日本广岛炸下,其威力之猛,吓得日本天皇才肯投降。这个好消息传遍世界各地,日军只好从所有的占领区退出。联军陆续进驻,维持治安。东南亚的人民受尽日军欺压、杀害,苦不堪言,3年8个月的苦日子终于渡过,看见“世界和平日”的到来,真是无限的喜乐。在这段黑暗的日子里,我家只有钱财的损失,并无人命的伤亡,反而多添4个男孩。

“光复日”是我家的“双喜日”

——宁儿出世我的独生子大宁就在1945年9月16日诞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和平日,又称为“光复日”诞生的。这一日是我家的“双喜日”。当天凌晨一点的时候,我的肚子就开始大痛,妈妈知道是我临盆分娩的时候,半夜即请我的三伯母为我接生,她是我家的助产婆,没有正式训练过,也无医药常识,只是家人遇到顺产时,帮婴儿剪脐带、清洗身体等工作而已。可是适逢“光复日”一切情况都在混乱中,没有医院,医生去避难了。幸亏我的姐夫邱乃祯医生,他虽不是妇产科医生,但他常有帮人接生。那时他一家人正在合春园丁家的店屋里避难,所以容易找到他。我肚子痛了一夜,用尽力气,还是无法把婴儿生出来。因为我的身材矮小,年纪已27岁了,当时可算是高龄产妇。三伯母和家人商量后,决定去请邱姐夫来接生。于是找了几位堂侄儿,他们都是沙罗越的排球健将,即时划船到合春园去请邱姐夫来为我接生。去时正逢潮涨,回来时潮退,逆水行舟,要花加倍的气力,而船还是行得很慢;路途又远,大家等得很心急,唯恐婴儿会死在腹中。当医生来到时已是中午时分。医生看我已很疲乏了,即速打了针,用钳子把婴儿夹出来。可是第一次失败了,大概是太紧张,第二次才成功地把婴儿夹出来。一看是个男婴,母子都平安,大家都欢喜极了。

只是邱医生吓得心惊胆跳,满头大汗;佣人赶快给他一杯水喝。他说:“给自己人动术,很害怕,万一失手,将如何是好?幸亏母子都平安无事。”我的丈夫看见我生产的痛苦,便说:“儿女特别爱妈妈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希望世上所有的儿女们都能孝敬父母,养儿防老便是这个意思。世界如何的改变,但母爱是永不改变的。

日治时期,大园丘所积存的橡胶,都被伪政府所剥夺。只有一些小园主所留下的为数极少,也无处可卖,所以每担只售五元。我的丈夫认为将来和平时,必大有作为。这是一战后的情形。所以我们在日治时期把所有的金饰都卖掉,甚至我们订婚的金链也卖了,一共凑起来买了几十担橡胶,恐怕被奸细发现,就丢在水池里,无人知道。日军投降了,我的孩子也出世了。我俩所存的胶片,请工人捞起来卖给我的堂兄,每担只得30元。因为当时英美政府有所谓“君子协定”: 美国以低于时价将食米卖给英国,而英国也压低殖民地新加坡所出产的树胶,胶价不可超过所预定的,这是无可奈何的。但算起来,也赚了6倍了,战后百业待兴,现金是最需要的。我父家三百多亩的胶园,荒芜了3年8个月,杂草丛生,高过人头,要开割必须先割草,买割胶用具等,都需要用钱。所以我们把所得的现款先借给家父去应付急用。这是我们做女儿、女婿应有的情义和孝心。我的父母不会重男轻女。所以从我们结婚到生子都住在家里,度过一生最黑暗的日子。父母的爱,我们永不忘怀。

和平后,外子患上一场重病,到古晋就医并找工作

和平后,我的丈夫急想回国找份工作。去了纳闽,染到疟疾等病。诗巫最有名望的徐叔超医生,人们都称呼他“三博士”的,也难把他医好。5个月后,他到古晋去医病并找工作。幸亏遇上一个印籍医生,名叫苏格林甘。他的太太是我在圣玛利女校时的同学。他是在新加坡大学医科毕业的。他发现我的先生还生痔疮,所以大便时,常常出血。还有其他的余症,为之一一医好,从此他的身体便渐渐康复。不久也找到了工作,在中华中学执教。后来也替我找到中华小学第一校的教职,这是他的庄师母介绍的。那时我的孩子只有10个月,在家都是家母帮助我看顾的,要去古晋,一切都需要自己打理,心中很害怕。当时晋、巫之间交通还是不便,由明怀弟护送我母子搭小轮船,从诗巫出发,经过拉让江才出海,船还是靠岸而行。但是风浪很大,我们都会晕船,肚子又不舒服,以致上吐下泻,真是苦不堪言。

我母子到古晋,我找到了教职

到了古晋,我的外子就安排我与庄师母的儿女们一起住,我母子席地而睡。我的先生却寄居在婀娜照相馆。开学之前,我要先为孩子断奶;其次要为他种牛痘。这突然而来的两件事情,让我们母子受了极大的冲击,极为难过。晚上大宁大哭,因为初次为孩子种痘,不懂给他喝凉茶,以致口中生疮,不肯开口喝牛奶,日夜啼哭,令大家晚上不得安睡。当时我觉得很亏欠他们,幸亏他们都很忍耐,而有爱心。暂时也是跟他们一起吃,令人感激不尽,这都是因为庄师母教养有方,令人难以忘怀的。

不久,学校即将开学,校方安排一个房间给我们以后,我就请个女工来看顾大宁。初时他怕生,觉得不惯。每当我去上课的时候,他都要大哭一阵。休息的时候,我都会回来宿舍看他,那时他还没周岁,不能行走,但是很会讲话,又很懂事。半年后,有一天,我觉得我所收的学费,少了许多。我怀疑女工偷窃,听说她的丈夫生病,需要用钱,她才要出来干活。我问儿子,你有否看见阿嫂(女工)开妈妈的箱子吗?他告诉我说:“阿嫂说,要拿钱买面包给我吃。”这证实她是不诚实的女佣,绝不能久用,所以只好忍到放假时再说吧!我是班级任,须负责收学费,到月底才交给校内的财政,以便月底发薪水给各位教员及校内的员工。那时我的月薪只有马币96元;我的丈夫是中学的教务长,月薪是160元,他晚上还要去报馆写社论,每天一篇,多赚点外快,以补贴家用。可是学费被偷了,级任要赔偿。战后,我们幸亏住在宿舍比较方便,免付屋租,也省了交通费;孩子也有许多童伴,正合我们的心意。假期一到,我便忙于找新的女佣。小孩子最怕换工人。除了怕生外,我们不知她的背景与品性,而且要教导她很久,才适用。直到大宁四岁,就送他去幼儿园了。郭淑辉老师是幼儿班的主任,正住在我的隔邻,她很疼爱大宁,说他很聪明也听话。两年后,我们就搬到福隆成去,自租屋子住了,这是中华中学的校董叶先生新建的屋子,共有两座。面积很大,各组有四大房及一大所,一个大的露台。我们自住两个房间,其他二房是分租给我的侄儿和侄女们住。男的是在圣多玛英文中学念书;女的是在圣玛利女校读书。我们同住了三四年,所以我的孩子也学会讲福州话了。我的10个侄儿女们,也请了一个女佣负责煮饭。

1954年,外子在华侨中学执教,我们住在教师别墅

1954年我的先生受聘于新加坡华侨中学。半年后,我带着孩子也来到新加坡。起初我们住在教师别墅,面向加东公园,是个好地方。那时金熹然先生全家都住在这里,他是这里的主管。说起金先生,他确是我的恩人。1935年中,我们几个同学要去上海深造,经过亲戚的介绍,认识金先生,他是北京人,正要回国去奔丧。所以他与我们同时出发,他知道我们是侨生,人地生疏,所以先带我们到上海去找一位徐先生,然后他才北上,安葬其父的遗体。我们都感激不尽。像他这样乐于助人的长辈是可遇不可求的。

1954年我们和庄师母一家再次碰面,她们是早几年就从古晋搬来星洲居住,为了儿女的教育和前途着想,庄师母确是有远见的一个伟大的母亲,也是个慈祥的长者,值得我们所敬佩的。现在她的儿女都成家立业了。

1955年,庄师母和我们共住在芙蓉园35号,武吉知马九里的高山上,风景怡人。后来因人口渐多,屋子似乎太挤了。庄师母和她的儿孙才另买新屋也在隔邻。我们同住了许久,从来不曾发生不愉快的事。俗语说:“相识容易,同住难。”这也可说是缘分吧!可是令人遗憾的是她去世的时候,我们竟没有见她最后的遗容。

1955年我的独生子大宁在培华小学五年级就读,他是新生,坐在角落,视线不好,看不清楚黑板上的字,尤其是英文笔记更是一塌糊涂,所以成绩很差,是他前所未有的。正在令人发愁的时候,教育部派卫生组人员到学校检验学生的眼睛,发现他近视很深,需要配戴眼镜。这是我们万想不到的。因为我们夫妻都没有近视。感谢新加坡教育部对所有的学生关心备至,令人感激不已。他戴上眼镜后,功课大为进步,令人惊喜万分。六年级小学会考,名列前茅,进华侨中学一年级A组。

1959年,我的大嫂尧訇患血癌来星医治,那时我们是第二度住进教师别墅。那里有空房可以暂时租给旅客,我的二哥带大嫂来星洲也住在这里,使我方便得多,他办完入院手续就回诗巫去了。大嫂那时需买血度日,因那时尚未发明新的疗法。所以她在星洲医治了1个月,便回去诗巫继续以输血来延续生命。可是最后输入的血也无法接受,在1961年底便去世了。

外子带家父出游,险遭空难

年假我回去把父母带来新加坡散散心,以消减两老为大嫂的逝世而悲哀。当时因申请父母来星的手续办理很慢,所以他们来星时我的学校已开学了。我要去教书,就请求原是做兼职的女工,暂改为全日的,这位海南阿嫂很合作,便即时答应了。她是位本地女工,诚实可靠,又能煮一手的好菜,我们都很赞赏她。

我的丈夫特意向学院请了几天的假,带领我的父亲到吉隆坡去旅行。因家母怕坐车或飞机,所以无法同去,而我也无法请假,只有外子与家父同行。到了吉隆坡,住在吴桂庭姻亲的府上。他们是内侄永杰的岳父母,吴素玲的双亲。吴桂庭是亚洲保险公司、马来西亚分行的总经理。蒙他们殷勤的招待,同时还遇见不少其他的亲戚朋友,到处游玩,令先父觉得无限的欢乐。可是在回途时,险些遇空难。上机后,约15分钟,机长忽然报告,“机件有障碍,必须紧急回返隆机场修理,请大家安静。”那时大家都很震惊,都怕得鸦雀无声。当年80岁的先父,没听清楚突发的信息,所以也不受惊。同机的有一位陶大的老板黄笃斋先生来与先父握手说:“靠你老人家的福气,我们才能安然地回返机场。”后来另搭别的航班,安返星洲。

当我的双亲在星洲的时候,家乡诗巫发生两场空前的大水灾,财物损失不轻,幸无人命的伤亡。

后来外子工作变动,宁儿亦转学公教中学。

第二年即1958年,我的丈夫离开华中到政府的教育学院去当讲师;我在史丹福女校当教员,我们的工作地都在市区,所以就把孩子也转去公教中学念初中二年级。初入公教的时候,他觉得不习惯,因为数理化都是以英语为教学媒介。后来上物理、化学课都做实验,就更有兴趣了,学业也慢慢地进步了。他曾参加校内的作文比赛,得到安慰奖。他高中毕业的时候是以高二生参加高三会考的,学校当局早已把高三的课程在两年内教完,所以功课繁忙得很。因为那年正是教育部开始改制的当儿,此后没有高中班而改为中四了。因为公教中学的英文比其他的华校出色了许多,所以那年会考的成绩公布后,公教学生有四名被录取进入新加坡大学的医科先修班,大宁是其中的一名。成绩公布后,许多亲友都很惊异,连我们做父母的也很惊奇。感谢他的老师的教导和他的父亲关心他的学业,买了许多课外的书本,特别是关于学习英语的书本给他参考。又请了英文老师为他补习,但时间很短暂。当时有些人告诉我,不要勉强他去读医科,压力太大,不如去读南洋大学吧!我和外子也这么想,结果跑去问公教的校长及英文老师,所得的答案是其他的四个被录取者“能跟得上”,他必定“也能跟得上”,特别是他最后一年的英文进步得很多,请我们放心,不然怎么会被录取呢?我们听了便安心。开学了,我们决定送他去寄宿,这样一来,可以与同学们一起生活,多说英语;二来多与人交往,有朋友不会孤独。待他已顺利地进入医科第二年的时候,他已开始学习解剖“人体”。他觉得对尸体有些恶心,进餐时遇上猪肉便吞不下,我知道了,唯恐他的营养不够,有碍健康,所以每个星期约定一天,当他没有课的时候,送些补品给他喝。这样,习以为常,久无更改。有一次,适逢新马不幸发生种族冲突,实行“戒严令”,每天清晨五点起开放给人民做生意及上班族去工作,直到上午十时开始戒严。有一天正是星期二,我要送补品给孩子吃的时候,我照旧依约送去。我预算来回的时间,绰绰有余。岂料天降倾盆大雨,当我出发时,只是下毛毛雨,万想不到车到达几里麦圆圈时,水已涨到一尺多了,我发现汽车前方,冒起浓烟,我心惊肉跳,想要下车看个究竟。但水深到膝盖,又怕停下来车会熄火,心中一直想若附近有油站,让我开去修理多好。但一切只是空想,只好把车开到四马路的车厂来修理。经修车机师一看,告诉我说:“车没有水,所以会冒出烟。今天若不是下大雨,你的车早已爆炸了。哪能开到这么远来呢!”因车太热无法开起来修理,要不断地泼水,等车稍微冷些,开来一看,原来是橡胶管破了。这辆车已用了10年了。每当我去油站添油的时候,服务员便给它查黑油与水箱,不足的话,便会替我加满,我从不曾自己动手去做,所以才会酿成这次的灾难。他们替我的车换了新胶管后,加满了水,才可以开走。等我的孩子喝了我带来的汤,我就告诉他迟到的原因及经过。看一看手表,解禁的时间已过。无法回到加东的家了。只好从小路开去我的好友吴从灿的家等到下午5点开禁的时候才回家去。我曾将这事告诉陈太——徐雪贞听。那天我的丈夫郑良从日本听到新加坡种族冲突的新闻,便打电话回来查询,发现无人听电话,不知所措,便问陈太太,我的下落,她把我今天的遭遇略述一些,告诉他我平安没有事,请他放心。当年我的先生被日本早稻田大学聘请去做短期的讲学,所以当时不在新加坡。

1966年间,我常觉得右边的腰间有些不舒服,稍后却越来越痛,那时我儿大宁正在新大念医科四年级,说是“盲肠炎”,快快去中央医院检验。专科医生一看,便留着我,不让我回家。第2天即刻动手术,那时的外科医术,不如目前的高明。我的伤口缝了12针,住院7天。后来才渐渐康复。

1970年,祸不单行

1970年,外子去割扁桃腺,住院十多天。有一天,我去医院探望他时,正是雨后路很滑,当时我驾车经过金升路时,路很斜,造成连环车祸,不知道为什么前面的巴士忽然停车,而后面的车便一连串撞在一起。我一向开车时不愿意与前面的车跟得太近。不幸今天竟造成了大车祸。我的车前后都被撞坏了,我的颈项也扭伤,幸亏没有出血,可算是不幸中之大幸。救伤车来了,把我载到中央医院去急救。我到了医院,医生先为我配了一个颈套戴上,然后才去看我丈夫,俩人相见便相对的哭泣。那时我的独子已去美国深造,身边没有其他亲人。车祸是很麻烦的事,后来我要去警局报案,通知保险公司,还要去修理车;一切的事都要亲历亲为。那时我们都还未退休: 在星没有亲人可以帮助,家中只有兼职女佣,每天做完清洗工作就回去。

1972年底,先父病重,我趁年假,回诗巫侍奉他,至1973年初,他去世,享年93岁。1975年中我退休后,常返娘家陪伴老母,这是先父的遗嘱。有时就去美国帮媳妇照顾初生的孙女可欣。

1978年,外子郑子瑜受聘为日本早稻田大学教授,继又到日本大东文化大学执教。1981年宁儿在美拿到内科专科资格,1983年宁儿拿到心脏内科文凭。同年我的小孙子郑毅也出世了。

1985年中,外子郑子瑜被聘任为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兼任厦门大学客座教授,复旦大学顾问教授等职务。

我人生的转折点

1985年中,家母去世,我即时赶回古晋奔丧,第二晚两个弟弟: 明怀和明忠,由陆路护棺送回诗巫光华区丁家墓园安葬。其他在古晋的儿孙们都早一天搭飞机回诗巫等候会合,次晨分搭两艘大轮船,运载棺木及儿孙们共同护棺安抵丁家墓园,下葬在先父坟墓之棚侧。葬礼由真光堂牧师主持,送殡行列长约半英里,由光华师生及真安堂的会友们,以及亲戚们所组成的。这一年是我一生中最觉得悲伤而深尝生离死别的悲痛。从此以后我便较多参与教会的活动: 如查经、探访、祷告会以及教会的一些活动,令我活得多姿多彩,平安喜乐。这是我人生的转捩点。

1993年外子在中大宾馆遇袭

1993年的暑假,外子在香港中文大学的宾馆居住,楼上只有四个大房间,是给客座教授居住的。楼下是一个大餐厅及一些馆内的服务员住的宿舍。正当暑假时,教授们都回家或去旅行。只有外子一人,当天刚从中国北京大学开会回来。我曾与他通电话,知道他此次遇见许多朋友,很是开心,身体也很好,我为他而庆幸。岂料当天晚上3时左右,有三个蒙面盗,用万能锁偷偷地开进他那三重锁的门,外子在深睡中被惊醒,一个用布把他的口塞住;一个抓住他的手脚,不让他动,第三人去搜查他的衣柜、抽屉等。发现只有两百多元港币,便问他:“为什么只有这么少钱?”他们便用烟灰碟打他的额头、太阳穴等处,以致血流满面。外子便极力地挣扎,唯恐被强盗打死。在这时刻,他们忽然发现外子手腕上的名表,便取下逃之夭夭。这只劳力士表是我的孩子从美国买来,送给他父亲的生日礼物。这只表可以说是他父亲的救命恩物。外子及时打电话给校园内的巡警,把他送到保健处的医务所去治伤,经过详细的检验后,又照了X光,发觉有两只牙齿被打得动摇,其他在额部、眼边及太阳穴等处,都有伤口,还缝了几针。这起突发的人祸外子不敢让我知道,恐怕我忧愁、挂虑。

第二天早晨7时,我的堂侄永旺打电话给我,当时我还没起床,听到电话响,心中就很不安,为什么这么早就有人找我。拿起听筒一听,原来是永旺,他说: 他看南方报英文版记载一节新闻说:“郑姑丈在香港中文大学被……”声音战战兢兢似的。我知道必遇不测的事,叫他赶快详细地告诉我,接着他说:“被强盗入屋抢劫,重打受伤等。”我还很镇定地略看了联合早报一下,并没有刊登这则新闻。便打电话去香港中文大学,外子所住的宾馆,但无人接听,再打到雅丽宾馆去问个究竟,那里的服务员说:“是有这回事发生,不过郑教授现在已平安离开宾馆到朋友的家,请放心。”我想他必定会打电话回来告诉我吧!等了许久,不见有电话来,便打电话去问几个在港较熟悉的朋友,终于给我联络上了。问他:“伤势是否严重?需要我去帮你搬回来吗?”他说:“不用,他要去中文大学附近的旅馆住,生活比较方便。”我劝他回来,他答应等1997年香港回归中国后才回来,但一年又一年,还没有返星洲之意,我知道他的爱好是读书、写作与研究。他住香港多年,一切都习惯了;在那里他可以自由出入中国任何省份;那里有他志同道合的朋友;还有很多的图书馆,其中有许多古文学、诗词、历史等资料可供参考、研究;也容易找到这类的年轻爱好者为助手。他又说过他为中华的文化,要干到最后一口气。这可以看出他的傻劲。他生平的著作共有30多本,其中以《中国修辞学史》较有分量。他曾得到“国家图书荣誉奖”。这也是他生平为着写作而废寝忘食所得的收获。

我在2000年至2004年跌倒三次

2000年最后的一天,我去福灵堂做礼拜的时候,路经政府组屋的底屋,因行走时没看路面,只看前方,以致绊倒,正面摔在地上,伤到面部及手掌的筋骨,幸有几个工友走过,把我扶起来,叫我速打电话,告诉家人。我说:“没有手提电话。”一起身只觉得两只手不听使唤,我的眼、鼻、口都擦伤而疼痛。请他们替我雇一辆的士,一走出路口,刚有一辆的士经过,我马上上车坐回家,看见女佣还没出去,心中稍微安慰。她看见我跌倒便伴我去医院看医生。可是门诊部星期天不开,有病痛需到紧急部去,一眼看去,座无虚席,只好挤在其中,耐心等待。当医生来检验时,我觉得手掌皮非常的痛,医生便叫我去照X光,结果查出骨无损,只是筋和神经线受损。配了些药便叫我回去。这是我第一次的跌倒。在这之前我极少看医生,所以对医院也不熟悉。

2003年4月间,亚洲发生非典型肺炎,传染甚速。本地有一些人及医生也被传染而死。病情严重,只得用隔离的方法。人们多不敢出门。遂至各业萧条。据说多吃木瓜有益于抗炎,有一天,我的女工有点伤风咳嗽,我不敢让她去买水果,便自己带推车去四马路买木瓜。回来时,恰好是中午,路上行人很多,我在路旁行走,以致车轮陷落于路旁低处,整个车子翻倒在那里,我也摔倒了。只觉得右手腕很疼痛,无力爬起来。幸亏有个不相识的印尼籍女佣,拉我起来,扶着我走过马路,送我到家。她的爱心,令我感动不已,我便赏她几块钱,她不肯接受。那时新加坡SARS的病情还是很严重,我不敢去中央医院看医生。但手腕肿得越来越大,我只得告诉我在美国的孩子。他告诉我“手腕有肿,必定骨有断或是裂”。叫我到附近的林开良医生的药房去求医并照X光。我就依照他的指示去做。林医生看了X光后,果然我的手腕骨裂,就给我一些消肿的药吃,把手腕包扎后就回家。这是我第二次跌倒。

2004年1月初,我的老伴经医生劝告必须完全退休。4月18日我们和孩子及媳妇约好,大家同到香港去,把我老伴的一切事情都授权给我的孩子大宁去打理。我们也带个女工去帮忙。直到5月1日,可以携带的东西都随身搬回。有些旧家私,可用的就送给人家;有些就丢掉了。

我不适合住冷气房。在香港18日,我差不多整天都躲在有中央冷气的家里,所以我原有的风湿病症就越来越严重。回星不久,有一天早晨下床,我只觉得膝盖酸软便摔下去,无法起来。这是我第三次的跌倒。医生们都要我去动手术,但我和我的儿子都不同意。我已高龄还要受皮肉之苦,最坏的打算,无法行走时还可以坐轮椅。但我相信再辛苦也没有做不成的事。

2005年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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