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帧十六年(1643年)八月间的一个中午,陇川宣抚使府内的一间小院里,树萌之下,有张石桌,及散落着一些石凳,一张石凳的旁边放着一个南方人家常用的那种木质小小摇床,里面有个正在甜睡中的婴儿,而摇床之上,则盖着一张透气很好的大丝巾,一个年轻的男人,正蹲坐在这摇床边上,注视着床内酣睡中的小孩,并用手轻轻摇动着这小小之床。而另一位妩媚的娇小女人,则静静的坐在另一石凳之上,望着这对父女二人,眼里流露出欢欣的喜气之情。
“路透江东屋邉田,儿孙绕膝尽堪传。”这首“天伦”之诗,应该是段鹏在陇川的写照了。
可惜这种家庭之乐并没有持续多久,才到陇川几天的段鹏,很快收到了保山方面的消息,段兴等人在那边诸事不顺,面临着较大的困难,甚至可以说是寸步难行,不仅是地方衙门,连永昌卫方面,也对这些新来的“腾冲卫”人马,极为的抵触。在信函中,段兴还格外提到了都察院云南道驻永昌府的两位监察御史,及当地的士绅势力。
对大明朝的这些御史,言官,段鹏还是不敢懈怠的,这些人是朝廷中的“极强”势力,连多位皇帝都无可奈何的。
所谓御史,就是“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遇期觐,考察,同吏部司贤否陟黜。大狱重囚会鞫于外朝,偕刑部、大理谳平之。其奉敕内地,拊循外地,各专其敕行事。”这是延续汉朝的做法,但到了大明朝,出身于平民的朱元璋,痛恨贪官污吏,故此对御史的权限,进行了再次加强。
规谏皇帝,左右言路,弹劾、纠察百司、百官,巡视、按察地方吏治等。大凡从朝廷到地方的各级衙门,从皇帝到百官,从朝廷大事到百姓生活,都在言官的监察和言事范围。故此,言官的身份极为独特,职权特殊,并以群体的面貌在整个王朝形成了一股威慑力量。
接到段兴的函件,段鹏思考了半日后,马上做出了部署调整,他召集了在陇川的一些个大商家们,相聚在王定义的府上,作营运的商议,而这些被召集而来的商家,多是与其交好的那些,尤其是先前追随于他的那帮盐商。
这天上午,王府会客大屋里,此时已聚满了应召而来的商人们,对他们来说,很多人都是因为段鹏的缘故,这才有了自己生意兴旺的,他们更指望着有更好的发财机会的。
“诸位!”坐在屋里上首太师椅上的段鹏开口道,他的这一开口,屋里的喧哗声马上静止了下来,都开始竖起耳朵,想能先探听点什么出来,“今天请大家来,主要是想听听大家的想法,与大家相识也不算短了,我段鹏是个怎样的人,大家应该都清楚。”
“是!段大人,承蒙您的照料,小的生意才逐渐的好转啊。”
“是!是!段大人的为人,小民很清楚地!”
下面一些声音迎合道,拍马屁之人,自古以来就有的。
“嗯,我准备去保山任职了,在这里,想问问大家,有愿意去保山开分号的没有?或者说,别的营生也可以。”段鹏平静的说道,但他的眼神,却在不断的扫视着下面的商家。
此话一出,商家们都陷入了肃静状态,没有人敢吭气了,这些商家们很清楚,保山那边的商人,跟他们不是一路的。
一阵之后,方才有个人站了起来,弱弱的问道:“大人,我等都是无有权势背景的商家,跟保山的权贵商家是不能比的,这也是我等来腾冲卫和陇川的缘故,假如去了保山,是没有办法与他们抢市场的。当然,段大人,保山那边的市场大,机会也多,这个我们都知道的。”
“段大人,确实是这样的,我先前也曾在保山那边做过,可最后还是没能做下去的。”另一位商家也这么说道。
“为何会出现如此的状况?”段鹏有些不解。
“段大人,保山那边主要是“官家”的商人,他们中的许多人都与朝廷的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一些商家本身家中就有人为官的。故此,他们承揽了衙门里的所有买卖,而且,他们很抱团的,不允许外人进入那个市场的。”
听了这话,段鹏皱了下眉头,他转脸对着身边的贾方成道:“方成,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这近一年来,贾方成自接雅婧离去之手后,一直经营着陇川这边的营运活计的,也是“怡昌钱铺”在陇川,勐卯的大掌柜。
“段大人,确实如此。方成之前也曾在保山弄过“钱铺”里的事,一直无有大的进展,钱铺里的银票在那边至今无有大流通,甚至一些店铺还拒绝接收我们的银票。”贾方成道。
闻听此话,段鹏感到了一丝凉意。之前他一直处于边境之地,往来的多是摆夷及与境外打交道之人,他们的思路受“王化”的影响较少。而与朝廷,乃至云南方面的官员,几乎没有过交往。如今要挺进中部,介入他们的势力范围,这个中的难度是可想而知的了。
忽然,段鹏又有种“圈套”的感觉了,他有些不明白自己的此行将会遭遇到什么了。于是,他说道:“此次去保山就任,我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融入”到这个市场中去!如果你们中有人愿意去,可随我一道前行!我还是那句老话,有钱一起赚!”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接口:“段大人,我们贾家愿跟随!”
众人扭头一看,说话之人为贾家玉夫人的五叔贾廷贯!他是负责陇川宣抚司地界盐巴生意之人,在这短短时间里,他们盐商的地盘逐步的扩大,已经延伸到了木邦,蛮莫之地。种种情形已经让这位贾家的“老人”看的很明白了,跟着段鹏走,应该有着更大市场的,所以他第一个跳了出来。
“段大人,我也去!”徽商汪庆仁说道,此人心机甚重,当年他能逃过危险,辗转各地,现在又弄起了西南最大的“炮仗作坊”,可谓是春风得意的人了。
这种事,有了第一,第二个,马上就跟着有第三,第四的。于是,很快就围聚了一小群报名之人。
见此情景,段鹏这才又说道:“好!这两日你们都准备一下,后日跟我一道出发!”
“是!段大人!”
这样,对于前面之路,段鹏也就已经有所准备了,面对大明官商士绅一族,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去冲杀,根本是难以匹敌的,一个不慎,就有可能招致他们“围攻”的,这就需要后面有一群人来“支撑”才行的。像这些商家,段鹏就是希望用他们来“冲散”“离间”保山商家的。
两日后,段鹏先把杨琇儿母女安顿在陇川刀岩这里,然后带着贾方成及众商家,返回了腾冲卫。
而此时的段鹏,已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回到腾冲卫城了,这座给了他人生契机的城池,留给了他太多的遐想。
青衣小帽的踯躅在城中大道上,阳光还是原来的阳光,街道还是原来的街道,但对段鹏来说,却有种异样的感觉,这里的一切一切,是那么的熟悉与温馨。曾经的小院,悦宾楼,还是如以前那般吗?
有了这样的念头,段鹏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许多,转眼之间,他与王家三兄弟等亲兵队的人,就来到了卫指挥使府门口。
“大人!大人回来了!”还没到门口,眼尖的守卫发现了众人中间的段鹏,连忙高声喊叫着,并迅速向府内禀报。
只一会工夫,段鹏等人这还没进大门,就听得里面“咚咚咚”的混乱脚步声。
“段鹏,你这是怎么弄的?!打仗也不跟家里说一下!”这是宁氏在里面先说道,她似乎有些乱了方寸。
霎时,府内一大群人涌了出来,段震夫妇走在最前面。
“爹!娘!”段鹏赶紧喊了一句。
“老爷!夫人!”王家三兄弟也喊道。
“嗯。”段震对着王家三兄弟笑了笑,算是回应,而宁氏则上前一步,一把就抓住了段鹏的胳膊,向身边拽着。
“要不是你陈伯说出来,娘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上哪去了!”宁氏的眼圈有些红。
母子连心啊!段鹏顺从的跟着宁氏,转到了府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