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荒。陇西。
“你和她真的很像。”洛楠兀自坐在水塘边，对着身前空气说道，似自语，又似说给坐于不远处的女子听得。
“当年，是她造就了我。集天地戾气凝聚而成，当我刚有意识之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她，当时她对我笑，温婉动人，眼神清澈，没有丝毫杂质。”
水塘中的水被不知何处吹来的风打破了平静，皱了容颜，就如人，在慢慢老去一般。谁也勘不破时光，最后消失在时光的阴影之中。
洛楠喟叹，继续道，“自从我有了形体之后，发现竟然可以吸收戾气来壮大自己的力量时，她看向我的目光不再是温婉，而是一种欣喜，就如一个人发现什么宝物是一样的。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是欲望，呵呵。”
洛楠似乎想到什么令人发笑的事情，一直嗤笑半晌，女子只是看着他，不置一词。
兴许是笑完了，又道，“我没有什么野心，只当她是我心中神明，而且我也一直都是和她在一起，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只是有一天被先知给撞见了。那次双生很无措，我察觉到她的不安，便偷偷将先知杀了。她知道后有哭有笑，我对她说，‘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拿来给你。’她当时就笑了，笑的颠倒众生，最后她问我为什么？我告诉她，我想和她在一起。”
“只是想和她在一起。可是，她从来都不相信我。”
女子忍不住追问道，“那后来呢？”
“之后她就不声不响的离开了，我一时气愤难当，跑了出去，途中遇到几个侍者，当时他们只是例行盘查，我当时戾气上涌，就直接将他们给杀了，但是鲜血的刺激让我杀心大动，我本就是戾气所化，就如你说的，我没有心啊。”
“那一次我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最后我看见你们都出现了，千昔众人都是齐至。双生满目悲痛的朝我走来，只是眼底的那抹亮光还是没有逃过我的眼睛。你们都没有动手，她不言不语，却是将双生剑指向自己的心口，我当时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睁睁的看着七道光束将我笼罩。其实，当时只要是她开口，就算是让我去死，我也不会皱眉的。”
“只是你是不死不灭的。”女子突然开口。
“是啊。当时的我，是杀不死的，所以她将我封印，就在你手中的封神台中。”洛楠自嘲一笑，抬起手腕，苍白的肌肤之下有淡淡的脉络。
“那是。肉身，你不再是不死不灭之身。”女子略显惊讶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响起，“怪不得刚刚你发现自己流血之时，那般错愕。”
干咳两声，“其实这些都不再重要了。她已经不在了。”
一切都余下回忆，而回忆中那个温婉的女子却是再也回不来了。直到此时，就只余下他一个人来回忆了。
“她在最后弥留之际，在我耳边呢喃，‘倘若他日我冲破封印，便不再是不死不灭之体了，若是再想见她，唯一的办法，就是毁掉这里。”
刹那间仿佛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为何，你却不是这般与我说的？女子不知是想起什么，是难过，是悲愤，是痛惜，还是后悔？那双清澈的眸子，此时竟是微红，却没有泪水出现，忽然女子仰头，看向那灰蒙蒙的天际，双生，你到底是背叛了我们的。只是未曾想到，你竟然有那样大的野心。只是作为守望者，你就不可能背叛自己的责任，是因为你根本不能动这样的念头，何况是付诸实践呢？
双生。双生。
“你确定他们是到了这里？”兮尘看着眼前的风沙，略带疑惑的看向一袭黑衫的境羽。
“不会错，我感应得到，言儿就在这里。她体内有我的精血，是不会错的。”说完也不管其他人，纵身跃入其中，瞬间消失在风沙之中。
兮尘四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那抹决绝，当下毫不迟疑跟了上去。
小心避开空间裂缝，穿梭在风沙之中，眼前是一片地狱花海，鲜艳的红色铺天盖地，是幻象，还是真实？
脚下一沓，身形便是出现在殷红之上，火红的花茎似是活过来一般，对着空中的身影爆射而去，原本安静的花海此时宛如海浪般，前仆后继，直奔那道身影而去。
手中紫光微闪，花茎应声而断，只是境羽的脸色越发的郑重，手指紧握紫竹。紫竹好似察觉到主人的不安，紫色光华愈发浓烈了些，在这鲜红的海洋之中，犹如海上一叶孤舟，摇摇欲坠。
忽然面色一怔，再也不顾身边花茎的缠绕，身形如电，直向更深处冲去。
没有迟疑，一如既往。
“这里。算是最后一方净土了。”似叹息，似惆怅，他的表情一直淡淡的，连看向女子的目光，也变得淡然起来。
池水忽然起了波澜，而且愈演愈烈，到最后竟是掀起了轩然大波，向二人扑来。
洛楠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忽然间轻笑一声，“他。看来是不放心我啊。”
“嗯？”女子似是有些疑惑，只是却不见出手，那池水在临近二人三尺之时，似是有无形的力量阻隔，将池水弹了回去。
忽然，像是有所感应般，回过头去，只见一尾紫光爆射而来，在三丈外陡然顿住，驻足当下。
只是彼此凝望，没有言语，没有交流，只是静静的观望。来人似是察觉到女子并无危险，如释重负般笑了。不似往时那清濯的笑意，带了些邪妄，多了些柔情。
洛楠依旧坐在那里，看向二人的目光，忽然涌上些许的艳羡，若是当时他们也能如此般，只是一个眼神，就可以明白对方的心意。
来人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忽然一阵满足，那一瞬间，好似这个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只要她还在身边，安静的笑，便什么。都不重要了。
“你。是来杀我的吗？”洛楠似是耐不住这样的气氛，出声道。
闻声，境羽看向他，洛楠已经没有了以前的桀骜与凌厉，有的，便只剩下浓浓的倦怠之色。目光闪了闪，轻声道，“无论如何，你。也曾经，是我的父亲。我，不愿杀你。”
“呵。”自嘲一声，却是垂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或是想明白了什么，洛楠直起身子，右手一翻，一方匣出现在手中，轻轻一甩，丢向境羽，身形也是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二人皆是一喜，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怔在原地。
“来忘川之巅吧。这最后的这最净土啊。毁了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