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黎明前出发的,云弈昨夜睡前便帮她准备了许多药散药囊,治病的致命的应有尽有,更指派了一队轻骑兵专职保护她的生命安全。伤心出发前只是不住的唠叨,说不准她再用什么迷迭散之类没名堂的破药,末了还特别关心了一下问她要不要带个面罩捂住口鼻或者干脆连眼睛也蒙住,免得到时候又要吐得一塌糊涂那怎么得了?
思语哪儿有心情和他胡搅蛮缠?只是远远望着当头的云字大旗发呆。她甚少见过云弈动武,更别说是这种三军混战的大场面了。前几天逃出烟城时候的血腥恐怖依然历历在目,不知道今天杀回去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投车、火石、云梯、如蝗的羽箭……不知道北蛮是否正忙着处理首领的身后事,南门上的守军很少,大门很快就被撞车撞开,云弈领头杀了进去。主干道上这时才有北蛮的大批兵将冲来。许是因为首领莫名其妙死无全尸的惨况令北蛮兵众太过悲愤异常,今日的北蛮军并没有什么战略战术可言,只是一味的拼死搏杀,人人皆能以一当十,好像饿极的野狼,双目盛放着嗜血的红光,妖异而鬼魅地在云家的军队中间横行无忌,肆意杀戮。
眼见大军无法继续再向前推进,倚歌带同手下众人一路绕到了敌军背后。北蛮只顾眼前大仇奋力冲杀,哪知后背竟会突然受敌。不及防下,立刻叫倚歌的机动小队砍瓜切菜一般灭去了一部分。待中间敌军反应过来调头反击时,思语、晴雪、冰冰早已做好了迎战准备,迎头一阵毒雾撒去,瞬间敌军又是死伤大半。待药粉散尽,三个女孩子齐齐撤下,倚歌伤心带头又是一阵冲杀。伤心杀得极是畅快,兜着马头来回在敌群中挥剑乱砍,兴致甚是高昂。其余人众亦杀起了性,就连头次上战场的小宝也不甘人后,能砍便砍,能杀就杀。两下合围,只是小半晌的功夫,北蛮主力便被他们全歼街头,尸堆成山。其时虽已入秋,北方的秋晨也颇有些寒风刺骨的味道,但浓烈的血腥气还是铺天盖地的肆意弥散开来。思语忍来忍去还是没忍住,捂着胸口当街便吐了个一塌糊涂。
“你没事吧?”不落一直颇护着思语。他虽说也在杀敌。但离她总不过十步之遥,按说思语现在已经不在他辖下了,但主上交待过要他全权负责思语的安全他自然就一直格外上心。思语吐得七荤八素,连眼泪鼻涕也一起流了个一塌糊涂,哪儿还腾得出功夫来回答他的问话?混乱间,大军喊杀着向她的方向冲了过来,云弈快马当先冲到了她的身边,往她手里塞去一物急急交待道:“吃了它,东门城楼等我!”说完他匆匆鞭马,又逐败寇残兵而去。
不落听他如此交待便不再随队征战,而是牵起思语的马缰轻骑小跑向东而去。吃了云弈给的药,又渐渐远离了恶臭,思语的胃终于停止了痉挛,才舒服些,却听背后伤心极不满的抱怨声正由远及近:“喂!你们两个干嘛又撇下我偷偷走了?私奔啊?”
“你见过私奔还带一队轻骑兵的王妃吗?”思语没好气地顶了回去,“你不是最喜欢杀人越货的吗?倒跟着我们干什么?”
“你以为我想?!万一你勾引落叔怎么办?”伤心答得理直气壮,思语见他当众说得如此不像话哪肯饶他?想起囊中还有一包催泪散,她毫不犹豫便掏了出来照着伤心一张俊脸便撒了出去。
“哇!毒妇!”伤心急忙纵离马背避开药散。那卫队长听他辱骂思语如何肯饶,长剑一指便下令进攻。思语见乱开了套忙要出声喝止,不料却被不落抬手拦住道:“收拾他一下也好,这么胡闹迟早闯祸。”
伤心自然分得来轻重是非,他亦不同这群护卫打斗,只是一味腾挪避让,不过躲了一阵觉得无聊,最后他便干脆不躲了,只是束手就缚说道:“不躲了不躲了,没意思。你爱怎么罚怎么罚好了,来吧,要打还是要骂?”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天煞罡气护体打你不疼吗?”思语狡黠地笑着取出一枚药丸说道:“吃了它,我就饶了你。”
“喂!是什么?”伤心见药急忙向后一缩。不落顺手取过思语手中的药丸走近伤心亲手喂到他嘴里说道:“吃吧,她还能杀你不成?”
伤心正想将那药丸吐掉,岂料那药丸竟是入口即化,不落又硬抬起他的下巴往他喉间捏了一把强迫他吞下。他正想抱怨,却突然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混蛋……哈哈哈……笑不停……”
那丸药正叫笑不停,若不得下药人亲解的话就会一直狂笑不住,不死不休。思语见成功地整到了伤心忍不住也“嗤”地一声笑了起来。她示意卫队放开伤心,笑盈盈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倒是不落板起脸来对伤心说道:“敢不认错,叫你一次笑个够!”
“落叔……落叔不……呵呵哈哈哈……不要笑了……嘿嘿哈哈……”伤心哪儿还说得出什么完整的话,见他们策马离开,便也忙鞭马跟上他们一路狂笑而去了。
他们到东门时,城楼上已经换上了云字大旗。这是云弈他们昨日便部署好的,一进城便分兵控制住东南西三门,只留北门一路清敌出城。那东门卫见是思语来了,忙要招呼她进楼休息。思语说了声不必,又命他自去忙布防巡城等事,便站在城头巴巴地望向了北门方向。不知道现在战况如何,他有没有受伤呢?
“小小!小小!”
她只顾望着北门方向,却连他什么时候到了都不知道。云弈一路高喊着她的名字策马而来,他一早便看见她站在城头上的。思语看见云弈来了亦是欢喜地喊着他的名字跑下了城墙,只跑到一半,她便已经被他紧紧抱到了怀里:“不是叫你在城楼等吗?你站在外面万一有暗箭怎么办?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想吐吗?”
“你尽知道说我,你呢?总是冲在第一个,你知不知道我在后面看着多担心多害怕?七哥说得一点都没错,你就是个臭执念!”满腹的委屈!思语一边抱怨,一边紧紧抱住了他。云弈岂会不知道她对自己的挚爱深情,于是软语应道:“傻瓜,正是因为你在后面,我才要冲得更猛,杀得更多才行啊。只有把挡在前面的敌人都杀光,你在后面才能安全啊。”
“执念……”她笑着泪如珠落,不知道该喜该愁。城头上伤心却是再扛不住,强拖着笑得快断气的身子跌跌撞撞下楼求告道:“姐姐……哈哈……姑奶奶……嘿嘿……祖宗……快解了……哈哈哈哈……我错了……不行了……哈哈哈哈……”
“小小这是?”云弈被伤心笑得一头雾水,思语解释道:“也没什么,他平时和我笑闹惯了,我、他、不落哥我们三个是一组的,他见我和不落哥独自往东门走了就赶过来了。问我们怎么抛下他自己走了,是不是私奔呢。本来我也习惯他那张坏嘴了,只是今天你那么多手下看着呢,你堂堂王爷的娘子,怎能叫人随意取笑?那你岂不是很没面子?所以我就小惩大诫,给他吃了颗笑不停,看他再不分场合胡说八道。”
是为了他的体面?见她如此护短,云弈心中不由得暖意融融,于是极难得的开口讨情道:“看在他今日战功极大的份上,就饶他这回吧,好不好?”思语本来也没想过要把伤心怎么样。一见他已然讨饶,二来夫君又亲自开口说饶,她哪有不放的道理,于是将解药给不落一扔告诫道:“既然我相公都给你求情了,这次就放了你。下次你要再敢说我勾引你相公,我一定把你一口牙全部拔光!记住了?”
“谁……谁是他相公了!”不落一着急,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到。那边伤心只是拖着不落的衣袍直喊“落叔救命”。云弈一见不由得乐了,原来他二人却有那嗜好,父皇将小小安排与他们同组实在是煞费苦心了,回头定当好好谢恩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