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被园林中青翠的树丛斑驳地肢解到了地上,一个黑衣劲装的精悍男子带着一个湖绿裙衫的清秀女子穿行在游廊之间。时值盛夏,女子穿得并不多且又是轻纱的料子,偶尔有风吹过,荡起她衣衫裙摆,倒将她衬得多了几分出尘离世的味道。
“哇!”
他们刚走到廊口,廊顶上就突然倒挂着垂下来一张怪脸大叫了一声。女子不防之下被吓得不轻,她轻呼一声紧握着双拳后退了几步几乎摔倒。那怪人却似乎并没有什么伤人的意思,看见她闪避得狼狈,他倒是反而开怀大笑了起来。
“伤心别闹!”带路的黑衣男子显然认识这怪人,他不满地纠结着眉头喝止这这怪人的荒唐举动。这怪人却似乎并不怕他亦不买他的账,只仍是轻笑着愉快地调侃道:“武功不行轻功不好。老抽,你带来的这妞倒是能干什么?”说完,他一翻身从廊顶上轻轻巧巧地落了地。女子这才看清他的尊容:明眸皓齿,长发及腰,竟是个清秀绝伦的俊美青年。那叫伤心的俊秀青年一落地,修长的手指便立刻指上了绿衫女子的左边发顶,眉梢一挑戏谑笑道:“还长白头发!我该叫你姐姐好呢?还是姥姥好呢?”
这被吓的绿衣女子正是思语。那日老爷子把她带走治好伤后,跟着便又将她送去秘密急训了三个月。叫她学的尽是各种交接暗语、传讯暗杀、易容变声等旁门之道,急训过后,思语这才知道,圣上原来自己暗下秘密培植了一个暗阁组织,专门为他监视朝中大员、搜集情报、制造混乱,做些明里不能做的事,以便维持朝堂政局平稳。她如今被安插到的是暗阁中的情报组织。然而让她感到坐立不安的是,从她受训开始到今天正式报到,倚歌居然一路随行每日必到。倚歌也是这个暗阁组织的成员吗?又或者是领袖?她曾经问过倚歌,是不是其实一早就知道这场争斗的始末因果。倚歌却告诉她说,他一直只是听从命令,至于什么前因后果,那不管在朝堂上还是组织里都是不允许被过问的。那她的事情他到底知道几分?他之前对自己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受命作伪?思语不敢想象。正如云弈所说,皇上表面看起来不喜欢倚歌,但实际最信任的只怕真是只有他。皇家的言行到底几分是真?老爷子给他们的承诺又到底会不会守信兑现?她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只能是见一步走一步吧。
“我可没有这么好的福气,能有你这么个清秀俊美的好外孙”思语定了定神,眼光将伤心上下一打量,嘴上不饶,只是淡淡扬起唇角微微一笑走到伤心面前又道,“我的确是武功不行轻功也不好……不过,我能让你闭嘴。”
说完,思语右手抬起,对着伤心轻轻一指,又横向划出了一个不小的弧度。随着她的动作,她腕间的银铃银叶立刻哗啦啦如流水一般响彻起来。伤心听到铃声后只觉得呼吸一滞,顷刻间一道看似柔和的水墙便把他严严实实困在了中央。摄心术么?倒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嘛!他挑眉一笑并不着慌,右手探入衣袍抽出一柄鲜红的木剑。这纵水之术他自认最是熟悉不过,不就是水乱弹么?看本少爷如何破你!他力灌木剑,捏了个剑诀全力便向着那道水墙冲刺了过去。谁料那水墙中竟不含任何内劲,被他一碰之下立刻便轰然倒塌。伤心使足的全力刺了个空,惯性使然,他向前扑了两步。怎么不是水乱弹么?他一愣,定睛看时,身前早已人影全无。扭头回身,思语正负手站在他身后冲他淡淡微笑。伤心倒难得的没有因为失算而恼羞成怒,只是又惊又喜地望着思语笑嚷了起来:“落叔!她会水入梦!她居然会水入梦!”
落叔?
树荫下,一个身材修长挺拔的灰袍男人正面无表情地懒懒看着他们。男人约莫三十岁年纪,胸前随意敞开着的衣襟,叫人一览无遗了他胸膛上深蜜色的皮肤和锁骨完美的线条。他长得不算出众,但却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邪异力量,叫人只要一对上他的眼眸,眼睛就再无法从他脸上移开。男人只是轻瞥了思语一眼,思语立刻便感觉到一股极强悍的水流正粗暴地向自己席卷过来。同样是水入梦,叫这男子使出来竟比自己多了太多的斗气和杀意。也是摄心师吗?她没有动作,亦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反应。水流散尽时,男人于她已是近在咫尺。他温暖的右手轻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柔软的长发在微风中惬意地摇曳着。
“为什么不躲?”男人颇带玩味地看着她,右手却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因为没必要。”
思语微微笑着答他,她话还没说完,男人便明显感到颈间一凉,一个冰冷的声音更在身后响起:“放手。”
只是简洁利落的两个字,却让男人感觉到了对方毫不含糊的杀意,男人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五指瞬间松开。
“喂!欺负人啊?”伤心嚷了起来,挽着袖子一脸大干一场的表情就要冲近前来。思语只是微笑着伸出左手捏住了架在男人颈间的长剑剑头从旁轻轻移开说道:“我叫师师。”
皇帝已经对外宣布她重病不治被送到渺苍崖静养去了。是以叶思语这个身份这三年内她是绝不能再用的,于是她便又用上了在慕家庄做琴师时候的这个名字。
这是交换名字的意思吗?男人嘴角轻轻扬了上去,脸上坚毅而又成熟的线条间流露出一丝不明意味的暖意:“不落。”
好别致的名字!
来不及再和人家多说半个字,倚歌已经从不落背后绕了上来,拉上思语提脚就走。思语只得随着倚歌的牵引离去,末了,还不忘边走边回头,颇友善地笑了笑对不落伤心摇手示意再见。
“这妞还真有些意思!”伤心走到不落身边,听口气倒是心情大好。不落没有答他,只是玩味深长地笑着抬起了左手,从护腕上拔下来一枚极短极细的铁针。那针扎的是他的内关穴,上面还有股极轻的麻药味道。
医道中人?
拈着麻针,望着思语离去的方向,不落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