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不薄?”季文海捋着胡须,“这真是笑话,对她不薄难道就是你亲手掐死她吗?”
“你说什么?”柳仁信瞪着季文海,“季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怎么会乱说,刘福和春柳冬梅都亲口告诉过我,你与秋菊有染,而你却并不想娶她,直到一个月前你让秋菊缠急了,竟然想到要把她嫁给你爹,秋菊不同意,可是你却百般强迫,致使她心生怨恨,毒死了你爹,又因怀疑夏杨看到她的所作所为,这才毒死了夏杨,后来见你百般忍耐不去报官,她才得寸进尺,想毒死你的妻儿。你也并不是迂腐,只是你喜好名声,又是一位秀才,觉得与丫环有染是极其丢人的一件事,这才想百般遮盖,直到今日我们演了一出假仕女的戏,让你觉得此事再也隐瞒不下去了,你或许是想来找秋菊串通的,想让她不要乱说,可是等你进屋发现就她一个人,而且又熟睡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掐死了她!”
柳仁信怒道:“季大人,人命关天你可不要乱讲,你有什么证据?”
“这就是证据!”季文海打开秋菊的手露出了一块玉佩,“你在掐秋菊的时候,她曾经醒了过来,伸手抓掉了你腰间的玉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玉佩肯定不在你的腰上。”
柳仁信灯光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腰,当即变了脸色。他喃喃道:“这个秋菊她死有余辜,都是她害的我!”季文海冷笑道:“错的并不是她,而是你!都是贪图丫环的美色所致!”柳仁信道:“季大人,我一开始并不知道是秋菊所为,直到今日真相大白我才恨透了秋菊,不错,我确实怀疑过兰儿,可当我知道是秋菊杀死了我爹和夏杨后,我真的是忍无可忍才下手杀死了她!”
季文海又是冷笑:“胡说!在秀儿让你滴血时,你就已知道秀儿是假仕女,所以你并没有说出和秋菊相好的事实,你怀疑兰儿也只是想赶走他们母子,一是因为你并不想让自己的妻儿死在秋菊之手,二来你也想在他们走后杀死秋菊,以绝后患,所以你干脆让他们出去躲一些日子,但你又不能明说,只能说是怀疑兰儿。在这一个月里,你曾数次寻机想杀死秋菊彻底解脱她的纠缠,可因为秋菊杀了两个人变得有些神经质,变得草木皆兵,所以你没机会下手。冬梅可以证实这一点,说秋菊常在梦中惊醒,大叫饶命。这两天秋菊看你不在大院里,今天一早出去找了你一天,她还是对你没有死心,想让你答应娶她。可不曾想到回来后就遭了毒手,而杀死她的又恰恰是她最相信的你。”
柳仁信瘫软下来:“秋菊有一次在我房中帮忙铺床,正巧兰儿回了娘家,我就把她抱到了床上,没想到有了这一次这个丫头就赖上了我!今天算是完了,我就是死了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曾和丫环相好,想不到还是让你季大人查了出来!”
季文海道:“兰儿说你迂腐果然不假,为了你可怜的秀才面子,你竟然什么也不顾了!”说完一摆手让手下人带走了柳仁信。
“嘎啦鸡”奇缘
一、鹿嚼荒闯进一伙山匪
峄县西南角有两座山,西边的一座叫西黑山,东边的一座叫东黑山,两座山之间有一片地,过去老辈人传说有鹿在此经常出没,故名“鹿嚼荒”。民国初期,有一个叫沈连仲的年青人流浪到此,看这里尚能生存,就自己动手搭了间茅屋,然后开荒种地,倒也能够填饱肚子。
东西黑山上生活着许多野生动物,其中最为奇特的是“嘎啦鸡”,这是当地的方言叫法,其实就是“原鸡”,也就是家鸡的老祖先。东西黑山上的“嘎啦鸡”之所以奇特就是它们在与人类的长期生存斗争中积累了经验,学会了一项特殊的技能,如果它们在西黑山下蛋的话,就会飞到东黑山上“嘎啦嘎啦”地叫,相反如果在东黑山下蛋就会飞西山上叫。但“嘎啦鸡”再聪明也聪明不过人类,因此当地人很快就掌握了这一规律,只要“嘎啦鸡”在西黑山上叫,他们便会跑到东黑山上捡鸡蛋,如果“嘎啦鸡”在东黑山上叫,他们就会跑西黑山上捡鸡蛋。
沈连仲一个人住在山窝子里可以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因此没少吃鸡蛋,有时吃不完他还攒起来到二十里外的涧头集上去卖,时间长了住在东西黑山山脚下的山民就有了意见,向他提出抗议,沈连仲怕引起民愤就向他们保证只捡够自己一个人吃的,不再捡了卖,这才平息了当地人的怒火。
这天傍晚下起了大雪,沈连仲听到西黑山上又传来了“嘎啦鸡”的叫声,忙穿上羊皮衣去东黑山上捡鸡蛋。就在他捡了十来枚鸡蛋返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一伙人强占了他的茅屋。
这伙人一共有二十多个,他们手里都抱着一杆长枪,领头的个子很高,长着络腮胡子,脸上不知让什么人砍过十多刀,落下了十多道刀疤。这人倒不特别粗野,他见了沈连仲作了个揖说:“兄弟辛苦了,暂借宝地让我兄弟们暖暖身子,如果方便的话就煮一锅汤给我们喝。”边上有一个瘦子,似乎是二当家的,他尖了嗓子叫:“大哥别给他废话了,干脆咱们杀了他占了这片地再盖几座山寨在这里安下家算了!”络腮胡子一摆手:“这是后话,今天先安顿下来。再说就是占了这片地也不要杀人,咱们还想再招人手呢!”说完又对沈连仲说,“兄弟别怕,我们是峄县北抱犊崮上的弟兄,我叫孙美摇,军阀张宗昌今天占领了抱犊崮,我们兄弟逃命到了这里。”
沈连仲听说过孙美摇,据说这人非常讲义气,从不欺压穷人,也不奸淫良家妇女,有一次孙美摇的手下弟兄绑架了一个姑娘,在上山途中看这姑娘漂亮就拉进玉米地里奸污了,后来孙美摇听说了这事一枪打死了他。
沈连仲用“嘎啦鸡”的鸡蛋烧了一锅鸡蛋汤,孙美摇连夸好喝,掏出银元赏了他。吃喝完毕一伙人挤在茅屋里睡觉,二当家要把沈连仲绑上,孙美摇不同意,他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再说我孙美摇虽说是个山匪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这位兄弟怎么会在夜里伤害咱们呢?”二当家不放心,他说:“大哥,要是他夜里抢了咱们的枪,然后趁着咱们熟睡一枪一个可就把咱们结果了啊?”孙美摇笑:“我以真心对兄弟,难道兄弟能不以真心对我吗?”沈连仲听了禁不住感动,他说:“大当家的,您还是把我绑起来吧?”孙美摇又是笑了笑,然后拍拍沈连仲的肩膀,又冲着他的手下说:“大家都是我的兄弟,就凭刚才这一锅鸡蛋汤,我也认下了这个老乡做我的兄弟了,既然是兄弟就不要有三心二意,大家尽管安心睡觉!”说完躺到地铺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二当家背上枪带了三个弟兄出去找吃的,没多久就从东黑山上打来了十来只“嘎啦鸡”,还顺手带来了一位年轻姑娘。
二、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这位姑娘年约十七八岁,长得眉清目秀,留着一条大辫子,上身穿一件蓝底白花的土布棉袄,下身穿一条老蓝布棉裤。据二当家的说他们是在东黑山上的山洞里发现她的,当时冻得快不行了,他们找了柴火给她烤了火,然后就带回来了。孙美摇皱眉:“老二,你把她带来干什么,兵荒马乱的咱们带个女人多有不便,还是给她点钱让她回家吧?”二当家的指着那姑娘说:“大哥,你看她的皮肤哪里像个庄稼人,说不定是一只肥羊呢!”孙美摇说:“有钱人家的子女穿戴上能看出来,这一身土布衣服根本不像。”二当家阴笑:“大哥,说不定是乔装打扮的呢,先留着吧。”孙美摇点点头:“也好,雪这么大让她走说不定会冻死在路上,等雪停了问清她哪里人再送回去。”
二当家的看着那姑娘说:“姑娘,我一路上问你是哪里人叫什么你总是不开口,你不会是哑巴吧?”那姑娘正在啜泣,听了这话瞪了二当家的一眼:“你才是哑巴,一看你就不像是好人,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话?”二当家一听恼了,举起长枪骂:“他奶奶的,老子一枪托砸死你!”
孙美摇拉住二当家的,然后问那姑娘说:“姑娘别生气,我们做山匪的难免有江湖习气,你告诉我你是哪里人,叫什么,为什么躲在山洞里?”
姑娘又哭了,她一边流泪一边说:“我叫张小英,是东黑山下大张庄人,我爹非要我嫁给一个傻子,我不愿意半夜偷跑出来,不想到了东黑山上就迷路了,只有躲在山洞里想等雪停了再去徐州投奔我姨。”
孙美摇叹气:“真是可怜,你且在此安歇几天,等雪停了我派个弟兄送一送你。”二当家的叫:“听你说倒和真的似的,我们平生最恨有钱人,要是发现你们家是有钱人,那兄弟们可就不客气了!”张小英又瞪他一眼:“你是想钱想疯了,我们家穷得叮当响,哪里来的钱?”
孙美摇叫过沈连仲,说:“兄弟,你好好照顾一下这位姑娘,把那些野鸡炖了咱们今天中午美餐一顿!”
沈连仲答应一声去收拾了那些“嘎啦鸡”,待煮好后孙美摇和他的弟兄一阵狼吞虎咽,很快十几只鸡就只剩下一只了。孙美摇让沈连仲给张小英送去,张小英一直坐在茅屋后的一棵柿子树下哭,见沈连仲送来鸡她摇头不吃,沈连仲说:“姑娘,你这么哭下去可不行,多多少少要吃点东西,要不就是不把你冻死也会饿死的。”张小英犹豫了一下说:“大哥,我,我只吃鸡腿,你帮我弄两只就行了。”沈连仲一愣,但他还是撕下了两只鸡腿,等张小英吃完他把剩下的鸡肉全部吃光,然后才小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王富祖的小女儿王英吧?”
王富祖是峄县首屈一指的大财主,良田千亩,妻妾成群,峄县人无人不知。张小英听了慌乱起来,她盯着沈连仲:“你,你如何知道的?”沈连仲又压低了声音:“王家小姐吃鸡只吃鸡腿,其它的都全部扔掉,老百姓都传开了。”
姑娘果然是王英,她幽幽说道:“你已知道真相是不是要告发我?我告诉你,我爹不会拿钱赎我的,我就是害怕这一点所以才没说出来。”
沈连仲说:“姑娘别怕,你家住东黑山下,我住鹿嚼荒,咱们是乡亲,我要是害你今后你爹知道了就是不找我麻烦我又如何见人?再说这帮人又是山匪,我一定会向着你的。”
王英起身向他躬身一揖:“如此就多谢大哥了。”
不久雪停了,太阳也出来了,仅两天的工夫积雪就化得差不多了。孙美摇派人要把王英送下鹿嚼荒,临走还让人去伊运河里凿冰捉鱼给王英吃。但在吃鱼的时候孙美摇突然翻脸,他把黑瓷碗狠劲摔碎在地上,然后吼叫道:“你奶奶的,你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三、来的竟然是灭门刀
王英呆愣了片刻,她以为是沈连仲出卖了她,因此用刀子一样的眼睛瞪着他。孙美摇哈哈大笑一阵,然后说:“我可是老江湖了,我是故意让手下人捉了鱼给你吃的,就凭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的,说实话别说二当家的怀疑,就是傻子也得怀疑。我告诉你吧,穷人家的孩子吃鱼哪一个不是从头开始吃的,再说那吃相大多是狼吞虎咽,你看你吃起饭来细嚼慢咽,而且还是只吃肉多的鱼背部,所以我据此推断你就是富家小姐,绝对错不了,还是说实话吧!”
王英低下了头:“是又怎么样,我爹小气得要命,他不会拿钱赎我的。”孙美摇得意地笑:“让我说中了吧?我告诉你,对待穷人家的子女我们从来不欺负,但对待有钱人的子女可就不一样了,兄弟们是可以随便杀随便奸污的,我们会向你爹要赎金,如果他不交,我们就要撕票,这撕票对待男人就是杀死,然后把头颅给他们家送去,对待女人除了奸污我们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你快告诉我你爹是谁,要不兄弟们可就不客气了!”
王英又是一通哭,一边哭一边说:“我不怕你们要我爹的钱,可问题是他不会拿钱来啊,我虽说是有钱人的小姐,可现在连个穷人的孩子也不如!”孙美摇冷笑:“说这些没用,江湖规矩,我们撕了票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你自己选择吧!”
王英被逼无奈只得说了她爹的名字,一听说她是王富祖的女儿,孙美摇和他的那帮弟兄两眼放光,一开口就要了二十万两银子。孙美摇派弟兄把写好的票单用飞镖钉到王富祖的门上,没过多久王富祖竟然派管家送来了银票。
王英也想不到爹真的会送钱来,管家陈二和孙美摇交接完毕拉了王英的手要下鹿嚼荒,王英却死活不肯,非要去徐州投奔她姨。陈二不同意,他说:“小姐你就别任性了,柳七家的儿子虽说是个傻子,可也有权有势啊,你这次的赎金就是人家柳家拿的,你嫁过去没有亏吃。”王英就是不肯,最后她对陈二说:“除非让我爹亲自来接我,否则就是死在这里我也不回去!”
陈二不得已只得回去交差,在他走后没多久东黑山传来了“嘎啦鸡”的“嘎啦嘎啦”的叫声,沈连仲说这是“嘎啦鸡”下蛋了,同孙美摇商量要去西黑山捡鸡蛋,孙美摇点头同意,但沈连仲回来后却说一个鸡蛋也没捡到。
第二天王富祖真的来了。王英见了自己的爹不光不觉得亲切反而冷眼相望,说:“爹,你让我嫁给柳傻子我同意,但你说的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王富祖显然在掩饰着心头的怒火,他干咽了几口唾沫说:“好,好吧,你不同意也就算了,干嘛要跑,可惜了这二十万两银子!”
王英说:“爹要是同意就在这里立个字据,回家也是个凭证。”王富祖有点急:“爹的话你都不相信了?”王英眼里含着泪说:“不信,除非你写下字据!”王富祖无奈地干笑:“好,好吧!”
沈连仲倒也读过私塾,喜欢抄抄写写的,因此茅屋里有笔墨纸砚,他进屋拿过来放到王富祖面前。王富祖趴到石台上写字据,一弯腰露出了脖子后的一道刀疤,沈连仲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叫道:“什么,你,你,原来你就是灭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