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海公公高亢的声音响起,皇帝便与贵妃并肩而行。众人伸长了脖子张望,却看到陛下身侧,一个颇为秀丽清冷的女子,着了杏黄的裙,款款而来。
众臣纷纷议论,说这是陛下新纳的妃。南荣烽、罗玉笙、陈瑶这些自幼一起长大的王爷君主们,却均是神色骤变。
陈瑶低呼出声,“四公主。”
听到有人唤自己,南荣清微微垂目,以示招呼。随即再看南荣烽难以置信的表情,南荣清嘴角上扬,竟挤出了一抹笑容。
南荣焕在玉阶上站定,回望众臣道:“吾妹清儿,在东厄山上为国祈福,已是整整六年,传朕口谕。南荣清闵纯至孝,加封镇国公主!”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一时间众臣山呼万岁。传言四公主南荣清十岁那年患了癫疯病,神志不清行为癫狂,还有传言说四公主撞见了污秽之物,被鬼魂附身而殒命。而今这些传言都不重要了,皇上说镇国公主在东厄祈福,镇国公主便在东厄祈福。
南荣清向众人微微福身,竟行了一礼。只这一瞬间,东陵使者便浩浩荡荡进了莲花殿。
东陵人果然是高大魁梧,为首的男子虎背狼腰,薄薄的衣衫贴身,隐约刻画出身上紧致的肌肉,乌黑的发披散在脑后,胸前的狼牙坠饰泛着森森的寒意。
身后的一行人,各个高大壮硕,皆穿着单薄的短上衣,裤腿扎进及腿腹的牛皮短靴里,干练而彪悍。
随行的还有两位女子,长相一模一样,褐色的长发散落在身后,水波似的卷曲着。她们并不似仓平女子一般纤瘦,皆是丰臀****,可偏偏眼眸亮似琥珀,皮肤静如初雪,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女。
“东陵镜,参加皇帝陛下!”东陵镜抱拳施礼。
“王子免礼。”南荣焕笑呵呵地望着东陵镜。“王子请坐!”
东陵镜是东陵国的小王子,此刻正挨着仓平国的大皇子南荣煊而坐。故人相见,两人对望一眼,东陵镜忽然一笑,望向他身旁的罗玉笙。
罗玉笙只见这东陵人当真无理,怎能这样平白无故地瞅着王妃,有些不悦地扯了扯南荣煊的衣袖。南荣煊对她轻轻一笑,“别怕。”
“此次来到仓平国,镜方知何为地大物博,人杰地灵,对皇帝陛下钦佩得很。”东陵镜赞美道。
“王子千里迢迢深入仓平腹地,为两国和平而来,朕也欣赏的很!”南荣焕哈哈大笑。
“皇帝陛下言之有理,小王特意带来了东陵的国宝,请陛下笑纳。”
“哦?东陵的国宝?”南荣焕来了兴致。
东陵镜望向了身后的两个美人,丰满的女子便袅袅娜娜走入大殿中央。东陵镜的身后,有乐师抱了三弦的东陵琴,粗糙的手指轻轻抚上琴弦,北风一般的乐声呼啸而来。
“唔,这便是东陵乐的风骨。”周晋轩轻声道。
“分明是管弦之乐,却又有刀剑铿鸣之声。”出月亦附和道:“柔而不软,和而不弱,当真风骨卓绝。”
周晋轩淡然一笑,“你偏不会弹琴,真是可惜了。”
仓平的音乐,以温婉清新见长,像是碧的树,红的花,乌的山,白的雪,音色清亮,不绝于耳。可东陵的乐声,像是塞北的风雪,吹白了征夫的发,吹红了怨妇的眼,那泠泠的琴声中,有一种绝世的苍凉。苍凉之中,琴音忽然一转,似是苍鹰翱翔于九天,蛟龙奔腾出东海,那波澜壮阔之感,雄浑广阔之音,竟是仓平的乐器所无法演奏的。
殿中的两个女子,亦是舞出了众人从未见过的景象,她们的舞蹈,不似仓平那样的柔媚。两个丰满的女子,举手投足间透出点点野性,雪白的胸脯、扭动的腰肢、裸露的小腿幻化成一串串流畅的动作,美丽却不艳丽,风流却不下流。
殿上之人一时竟看得痴了。北方草原上的东陵国,竟有这样的奇景!
正当众人为眼前的乐舞痴迷之际,叮咚的琴音自大殿的一角传来。东陵吃了一惊,目光向那一隅望去。只见昏暗的角落里,身形娇小的女子穿着大红的袍,十指纤纤,像东陵国上好的羊脂玉。
随着她指端飘出的袅袅仙音,两个舞姬像是受到感染了一般,陡然放慢了节奏,原本妖娆的舞姿更显缠绵。
出月微微侧首,发现弹琴之人正是简雯烟。她朱唇微微张开,歌声亮亮堂堂,明明艳艳,毫无阻拦地飘入人耳中。东陵的乐师虽在奏乐,可那乐音在简雯烟的歌声面前,好似树荫遮不住倾泻的日光,岩崖阻不断潺潺的清流。那声音就细细的,慢慢的,让每一个人都心神畅快,耳目一新。
东陵镜轻摆右手,身后的乐师便停止了演奏,唯有那一串绝世的琴音,轻飘飘地游荡在殿中。
“啪啪啪。”南荣焕却是笑着击了三掌,“歌美、舞美、琴美。”
“仓平的琴技果然高超!”东陵镜抬头微笑,“那依和那俪是我国的祭司,父王特意将两女献给皇帝陛下,以求两国永世交好!”
东陵国的祭司,被奉为纯洁的女神,接受东陵子民的跪拜,连东陵王都要礼让三分。因而东陵镜说她二人是国宝,所言非虚。
“哦!”南荣焕笑得明媚,“东陵王如此厚爱,朕又岂有拒绝的道理,哈哈哈!”
那依与那俪看到这仓平皇帝年轻俊朗,似乎十分满意,下一刻已经走上玉阶,为南荣焕满上了一杯酒。
“为了两国交好,王子请!”南荣焕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皇帝陛下英明!”东陵镜亦一饮而尽,“此次前来,小王是替东陵国求得一位主母,以显两国亲如一家。”
南荣焕了然一笑,“朕也正有此意,既然东陵王这般慷慨,朕也不能小气,只是朕唯一的妹妹镇国公主,要替朕在安陵守孝三年。今日这殿中未婚的女孩儿,王子挑选便是了。”
东陵镜起身一拜,“小王遵命。”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仓平未婚的女子皆梳了齐眉的刘海,乌发如瀑。女子称婚后便挽发露额,以示婚配。
先是为首的周晋轩,他的身旁,坐着当年自百荣苑坠崖的女子。东陵镜犹记得当日的情景,却见他二人凑成了一对,惊讶不已。觉察到东陵镜的变化,周晋轩墨眸一凛,敛了笑意,刹那间逼人的寒气迎面而来。
东陵镜露出一副“我对你的女人不感兴趣”的表情,再看出月的身旁,坐着这殿上最美丽的女子沈茵茵,她望到东陵镜的眼神,亦不客气地看了回去。
东陵镜只觉这女子虽然容貌卓绝,可看着他的眼神杀气腾腾,转眼望向了下首的陈瑶。那个小女孩穿了火红的袍,栗色的眼睛有些许慌张,分明是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东陵镜不喜欢小女孩,转而望向南荣焕身旁的女子,那个秀丽白皙的,想必是守陵的镇国公主,另一个珠圆玉润的娇小佳人,想必是他的妃子。
再望向四周,倒是有不少出类拔萃的女子,东陵镜见殿中美女如云,一时看花了眼,“小王曾听说贵国安云公主有倾国之貌,却不知是哪一位?”
此话一出,南荣焕的脸色骤然变冷。
“王子说笑了,我国不曾有安云公主。”他故意将公主二字说得极重。
对于东陵人来说,不分公主、郡主,但凡是皇室女儿,皆为公主。有人嗅到了南荣焕语气中的古怪,静静坐在殿上一语不发。前一刻还热闹非凡的莲花殿忽然冷寂似一潭死水。
沈茵茵神色复杂地望向上首那人,明黄袍上蛟龙冲天,忽然想起惠帝那日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握掌成拳,他说,“那么,封你个公主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