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国炽离城还在大雾中沉睡,西螺江上,已是大小船只来往如梭。
游龙港匪首龙二爷,有夫人听雪,今日正好四十年华。闻听雪夫人貌若花仙,虽已四十岁,却如妙龄少女娇媚动人,十分得龙二爷之宠爱。
在千叶岛深处,龙二爷为她专门辟出一座孤岛,名唤承珠。岛上遍植听雪夫人最爱的花卉,独独居夫人一人。其余人者,轻易不可上承珠岛,更不可打扰听雪夫人。
据说,是因为听雪夫人喜静,最厌凡人。
然,今日这赏雪盛宴,却是在听雪夫人的承珠岛上举行。只因,龙二爷说尽了好话,又许尽了好处,听雪夫人才算勉强同意。
听雪夫人一同意,九州各路英雄豪杰闻得消息,立时迫不及待,想要一饱眼福。
当然,除了想看看承珠岛上的美丽花海,更是想见见那久负盛名,却深居承珠的听雪夫人。
江瑟瑟站在人群中,瞧着人头攒动的千叶岛,忍不住赞叹一声。
“我怎么感觉,这里的人,比金都城还多?”
金都城好歹是东跃国都城,热闹程度竟不比千叶岛一个三不管地界,真是奇怪。
晏璎唇角一勾,瞧着街道上来往穿梭的行人,认真道:“千叶岛热闹,皆因为自由二字。你看这行走奔忙的男女,哪一个不是潇洒恣意,随性而为的样子?若是金都城也如这般管理,大约也会如此地一般繁华。”
江瑟瑟眨眨眼,这才注意到,来往行人果然一副人人平等的模样。你来我往间,并无一丝拘谨,有的只是洒脱和随意。
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穿着不同的服饰,佩着不同的兵器,说着不同的语言,但脸上都洋溢着相同的豪迈笑容。
这感觉,就像二十一世纪,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即使不说一句话,不买一件东西,心情也是畅快而宽阔的。至少,你并不认为街上有谁需要你三跪九叩,胆战心惊。
江瑟瑟点点头,认同道:“果然如此。”
这里是江湖,听雪盛宴是江湖盛世。这些人来自江湖,融入江湖,行走江湖,与久居一地的百姓自然不同。
江瑟瑟站在客栈门口看了一会儿人群,与晏璎一道,顺着人潮往承珠岛上去。
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却无一丝叫卖声,皆紧闭着大门。今日,岛上店家都不做生意,统统往承珠岛赴那听雪盛宴去。
江瑟瑟暗叹一声,与晏璎跟着人潮,循着栈道石子路,又走了一程。到得一处小岛上,栈道逼仄,人潮渐渐拉成一条长线,蜿蜒着穿过栈道。
江瑟瑟走在前头,晏璎跟在她身后,顺着栈道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却见前头几个高个子男人,正冲着他们指指点点。江瑟瑟余光见了,忍不住抬头。
抬头,那几个人登时气红了脸,大吼大叫道:“就是他们。”
一嗓子嚎毕,有心想要扑上来捉住江瑟瑟和晏璎的几人,却碍于栈道太窄,不得靠近过来,只能干瞪眼。
江瑟瑟瞧见,笑眯眯道:“嘿……有本事抓我呀?”
晏璎听得她声音,蹙眉抬头,瞧见愤怒的几个男人,冷漠了唇角。
江瑟瑟回头,看清晏璎的不悦,收了戏谑的笑容,埋头走路。
逼仄的栈道不算太长,江瑟瑟与晏璎刚走过栈道,迎面几个大男人已举着长刀,拼杀过来。一面拼杀,一面怒吼。
“昨日是你们侥幸,今日休想跑掉!听雪夫人的盛宴,容不得你们这两个黄口小儿参加!”
几人随意找个借口,提着大刀追着江瑟瑟和晏璎而来。江瑟瑟眨眨眼,瞅着望不到头的人潮,一把拽住晏璎,迈步前行。
迈步,自然是行走飞快。
几个追来的大男人惊愕万分,仍不死心的坠在后头。
“抓住他们,抓住他们……他们是奸细……”
到了这个时候,甭管喊什么,只要有人帮你围追堵截,总是好的。可惜,涌动的人潮,满心满眼只有听雪盛宴,哪里还能分心帮他们。
江瑟瑟拽着晏璎,不一会儿便将人甩远了。那些人喊得没了力气,只是提着大刀,疲惫的追着。
江瑟瑟眨眨眼,回头瞧一眼追来的男人,脚步不停,朝着承珠岛而去。
到得承珠岛,早有西螺江匪在大门口登记名册,查验请柬。
人群登时分成两半,一半显露请柬,记下姓名,顺着鹅卵石路,上了承珠岛。另一半,掏不出请柬,只能守在一边。
有人临时贿赂银钱,换取进入承珠岛的名额。有人临时起意,想钻钻龙二爷的空子,试图不出一分钱,也没有请柬,便可以登上承珠岛,顺带瞧瞧听雪夫人。
然,不管是哪一种人,做起事来似乎都是光明磊落的。连带那收受贿赂的江匪,亦是一派秉公执法的模样。
江瑟瑟眨眨眼,拽住晏璎,一扑没影儿。
她有异能,自然不惧怕这些查探请柬的匪徒。
二人一路上了承珠岛,朝着岛中心走去,迎面是一派浓烈的翠意。
夏末时节,花木葱茏,景色宜人。江瑟瑟与晏璎站在一处花丛前,瞧着登上承珠岛的人,目光闪了闪。
“咱们还跟过去吗?”
江瑟瑟转头,轻声询问。一转头,才发现晏璎神思不属,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
江瑟瑟小心唤。
晏璎蹙眉,目光中浮起一丝怅然的冷意,低低道:“本……公子嗅到了鸢尾花的香气。”
江瑟瑟一怔,使劲吸了吸鼻子,摇头道:“没闻到。”
晏璎不以为忤,反握住江瑟瑟的手,认真道:“走,咱们去瞧瞧。”
二人步履飞快,专拣没人的地儿走,渐渐脱离了人潮。
又走七八步,江瑟瑟方停驻脚步站定。
葱郁的高大树木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绿茵茵的小岛上,遍开的鸢尾花。
这些鸢尾花皆是雪白之色,如雾如云,堆了漫天漫地,一眼望去,看不见边际。一阵风过,香气扑鼻而来,惹人欲醉。混合着江风,别有一种凄然美艳。
江瑟瑟嗅着江风,望着天地间唯余的一片雪白,迟疑道:“好多花……”
晏璎蹙眉,缓缓松开江瑟瑟的手,走进鸢尾花海,迷惑道:“雪白的鸢尾花……”
醉雪夫人的忌辰,就在六月十九。每年的这一日,晏璎都会亲自上皇陵,面朝西螺江的方向,叩拜、祭祀、守灵。
醉雪夫人爱鸢尾花,所以每次去皇陵,晏璎都会穿着绣有鸢尾花的衣裳,并带去雪白色的鸢尾花。
雪白鸢尾花,一直是晏璎祭奠亡母的花朵。忽然有一天,在这承珠岛上,看见各式各样的雪白鸢尾花,怎不教他动容?
江瑟瑟眨眨眼,忙道:“这种颜色的鸢尾花,最是普通,你若真想要,咱们挖些回去种上便是。”
她说的轻松,晏璎却并不接话,而是一眨不眨的望着鸢尾花林。直站了良久,他方转过头,瞧着江瑟瑟白皙娇媚的小脸,低低道:“去瞧瞧听雪盛宴。”
二人弃了这一大片鸢尾花,直奔岛上人声最大之处。
到得承珠岛中心,才见一座精雅小院,安静伫立在承珠岛正中央。此时此刻,许多人围拢在小院周围,正眼巴巴的望着小院厅门。
江瑟瑟眨眨眼,随意拣了一只梨花木大圆桌坐下,也跟着旁人一样,等待厅中人。
听雪夫人,游龙港龙二爷唯一的夫人,就在那花厅之中,就在那雕花门后。众人虽未见,却已能猜到八九分。
“各路英雄们!”
然,众人还未等出来听雪夫人,却等来西螺江上第一匪首,龙二爷。
他一袭紫色夏衫,头戴紫金冠,腰勒紫金玉带,足蹬紫色洒金纹的皂靴。虽是江匪,却无一处不显露贵气。
他站在众人当中,抱拳一礼,朗声笑道:“哈哈……今日乃夫人四十生辰,多谢诸位来贺。这几日,正是鸢尾花开得最盛之时,诸位既来了,一定要好好欣赏欣赏。”
众人自是应是,不过眼神,却未离开小院花厅。
龙二爷目光闪动,招手道:“去问问夫人,可愿意见见大家?”
那喽啰闻言,飞一般冲去了花厅,敲开了厅门。可惜,一众江湖好汉,还是没能看清厅门之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龙二爷瞧见,心内主意已定,大手一挥,扬声道:“今次请诸位来,一为夫人庆贺生辰,二为欣赏雪鸢海之美景。现下……”
他朗声一笑,平静道:“今日,夫人身子不爽,大家便只看看雪鸢海的美景罢。”他微微一顿,冲身旁的喽啰道:“速速准备酒菜,大家伙吃饱喝足,只管看花。”
喽啰高声应下,慌忙传唤厨下上菜。一众英雄豪杰见状,忍不住叹息一声,算是揭过。
江瑟瑟坐在梨花木圆桌后,瞧着晏璎怅然的脸,低低道:“公子……你在看什么?”顺着晏璎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原来他也一直盯着花厅门口。
江瑟瑟眨眨眼,埋头,轻声道:“真没想到听雪夫人和醉雪夫人一样,都喜欢鸢尾花,并且还栽植了这么多雪白鸢尾花……”
晏璎微微颔首,状似呢喃道:“没想到。”
江瑟瑟勾唇一笑,将脑袋埋得更低,认真道:“咱们可是混进赏雪盛宴的,你可这番做派,小心被人发现。”
话音落,却听小路上匆匆跑来几个佩剑的大男人,一见了江瑟瑟和晏璎,便高声吼叫道:“抓住他们……”
江瑟瑟眼皮一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