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三日的金都城,忽然炸开了锅。因为,两件事。
其一,皇帝晏无荛因大雾漫天,实乃凶兆,欲择一大事为东跃国冲喜。特赐婚丞相嫡女夏侯娇娇与九王爷晏璎,拟定婚期正月十五日。
算算,离上元节已不足一个月了。
丞相府听闻此消息,欢喜异常,张灯结彩自不必说。九王爷收下圣旨,马不停蹄地进宫求见,被拒于议政殿外。
其二,武定侯初语,于皇帝赐婚当日,带着丰厚的聘礼,前往左迁金都不久的江侍郎府上提亲,要娶的人乃为江家三小姐江瑟瑟。
听说,三小姐乃为江家庶女,并非得宠之人。不过,提亲之后,江侍郎对江瑟瑟自当另眼相看。
因,百年兴盛的初家,不是江宇文一介武将门第可比。东跃国最年轻的侯爷,也不是江侍郎一个粗悍糟老头可以并论的。
江瑟瑟不日便将做侯爷夫人,在江家的地位,即刻上涨。连带着她的生母如夫人,也跟着扬眉吐气起来。
江宇文十分开心。前有宫里头圣眷正浓的灵嫔娘娘,后有这么个年纪轻轻的侯爷女婿,他想再进官阶,直如探囊取物。
满城的百姓,都在议论这两件事。满城的百姓,在议论的同时,皆艳羡而高兴。双喜临城,大雾再是凶兆,恐怕也要被喜气冲散了。
何况,俊男美女从来都是大家嫉妒兼祝福的对象。
可惜,江瑟瑟很不开心。
晏璎,似乎也不大高兴。
迟睿渊穿着乔装后的马夫衣裳,蹙眉道:“不就是拉你们一车私盐吗?有必要像死了亲爹一样?”
晏璎目色闪动,不与他争辩,反而冷淡道:“私盐生意,本王做的极广,但与傲雪国做生意,还是第一笔,你莫要辜负了本王的心思。”
迟睿渊呵呵一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普天之下,只有鳌国才能练盐巴。本太子虽不知道你小子是怎么得来这盐巴的,但是……本太子知晓分寸,就不劳九王爷操心了。”
江瑟瑟见他二人说话,似乎关系并不赖。她眨眨眼,还没开口,晏璎已先一步为她解释道:“傲雪国与东跃国乃邦交之国,幼年时,本王与睿太子便熟识。”
迟睿渊勾唇一笑,嗓音魅惑道:“岂止是熟识,那时候本太子生得美,九王爷一度以为本太子是位小公主……”
后面的话,自不必说,晏璎的脸色已然铁青。江瑟瑟扑哧一笑,晏璎转头道:“莫听他胡言乱语。”
江瑟瑟依旧弯着眼睛,晏璎的目光也渐渐温和下来。
迟睿渊打量二人眉来眼去,咳嗽道:“咳咳……本太子临行,想要提醒二位一句,现而今,九王爷要娶夏侯府的嫡小姐,小骗子要嫁武定侯府的小侯爷。二位纵使是生意伙伴,是不是也该顾忌顾忌身份?”
他长眉一挑,轻快的跃上马车,混若看不见二人铁青的脸色一般,亲自挥舞着马鞭,押运着私盐,缓缓去了。
有晏璎开出的路引在身,东跃国境内,他是畅通无阻。到了傲雪国……到了傲雪国,他乃堂堂太子殿下,谁敢查验他的货物?
江瑟瑟瞪着迟睿渊离去的背景,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良久,她方勾起嘴角,笑看晏璎,嘟囔道:“如此……殿下是打算迎娶猴子爱香蕉吗?”
晏璎蹙眉。
江瑟瑟呵呵一笑,认真道:“反正我是不会嫁给那个啥武定侯的。还有……我打算即日便离开金都城。巫族人委实太厉害,能躲一时是一时罢。”
她娇嫩的脸上写满黯然,大概巫族人的追杀,让她极为头疼。也对,若非那离奇的雾气,恐怕他和她,都不能全身而退。晏璎蹙眉打量江瑟瑟,叹一口气,冷淡道:“你虽不愿嫁给武定侯,可江侍郎府,却是一定要去的。”
江瑟瑟挑眉。
晏璎压下心中的不悦,低声道:“凌龙锁被十五哥偷去,本王的人暂时还没能找回来。如今,能压住你气息的东西,便只有江宇文大将军的雪蕊战袍。”
雪蕊战袍?
江瑟瑟不明所以。
晏璎微微一笑,温和道:“那是太祖皇帝夺江山时,穿在身上的战袍,曾一度陪葬在皇陵之中。圣祖皇帝在位时,鳌国攻打东跃国,雪蕊战袍被圣祖皇帝从皇陵中请出,赏赐给江宇文之祖父江怍蕴。”
“江怍蕴?”
晏璎颔首,冷淡道:“彼时,江怍蕴乃东跃国一品大将军,他穿上雪蕊战袍迎敌鳌国,战无不胜,最终拒敌于国门之外。此后,雪蕊战袍就一直在江家人手中。到了江宇文这一代,更是被江家人视为免死金牌一般,****供奉在江家主院正厅中,专门示与外人。”
江瑟瑟眨眨眼,疑惑道:“雪蕊战袍这般厉害,我……”她一个冒牌的庶女,江宇文岂会让她靠近此等异宝。
晏璎摇摇头,叹息道:“雪蕊战袍乃东跃国圣物,父皇选取江雯灵做秀女,也有这个原因。如今巫族人四处追杀你,你若不隐藏起来,难免生异。不如,就佯装答应嫁给武定侯,先住在雪蕊战袍旁边再说。”
江瑟瑟自然不愿意嫁给那个什么武定侯,天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晏璎沉定了脸色,温声道:“你不必害怕,本王一定会想办法的。”
……
凌龙锁乃九王爷晏璎的贴身之物,因为具有灵性,绝不会允旁人靠近。所以,晏璎****带在身畔,江瑟瑟借了凌龙锁的强大灵气,才不被巫族人发觉。
如今,凌龙锁被窃取,江瑟瑟失了护持,被巫族觅得行踪,险些送了性命。
虽然,十五王爷晏熙就算偷去凌龙锁,也留存不到许久。因凌龙锁认主,不日后便会回到晏璎身边。但巫族人太过毒辣,便是这几日,晏璎也放心不下江瑟瑟“裸奔”在金都城。
如此,最明智的选择,便是潜伏进江宇文的家,住在雪蕊战袍旁边,以期雪蕊战袍的煞气,压住江瑟瑟的气息,不被巫族人发觉。
晏璎劝解江瑟瑟去侍郎府,江瑟瑟还未答应,外头已有人传言,江宇文不仅答应了武定侯的提亲,更即刻择选了正月十六的好日子,预备为二人完婚。
武定侯心满意足的开始筹备大婚之事,江瑟瑟到目前为止,还没见到新郎官的样子。当然,此前青楼妓馆中的相遇,委实算不得数的。
江宇文可不知道,江瑟瑟见过武定侯。
如此,她竟是要被人盲婚哑嫁了。
关键是,江宇文和江瑟瑟都知道,双方虽然都姓江,但实际上没有一毛钱的干系。
江瑟瑟一袭公子袍服,气鼓鼓地站在销金窟外头的大街上,瞪着销金窟楼正中门楣上三个鎏金大字,一张脸铁青。
黑衣人能跳进路小楼的房间请她回去,大概是知晓她跟路小楼关系的。现而今,她想回到侍郎府,只好站在这扎眼的地方,等着黑衣人捉她这只“兔子”。
大概,侍郎府的奴才,除了守株待兔,还真没什么办法找到她。谁叫她有那缩地成寸的异能呢?
果然,不过站了一炷香时辰,销金窟楼宇中,便走出来一人。这人拖着一条瘸腿,一步一步迈下石阶,走到江瑟瑟跟前,微微低下头,抱拳恭谨道:“公子爷,该回府了。”
江瑟瑟翻个白眼,哼哼唧唧,没吭声。
有本事,你丫喊一句“小姐,该回家了”试试。她保证,一定不让整个金都城沸腾起来。
可不是,若是有人知晓 ,武定侯将要迎娶的江家三小姐,是个****混兔儿爷青楼的人,会怎么想?
……
江侍郎府上,亭台楼阁,水榭花房,非同凡响。
纵使是到了东跃国的都城,江宇文似乎也没有放下他西南镇守的尊荣。江家的宅子,从进门开始便透着霸气和精致。江瑟瑟很怀疑,江宇文的兴趣爱好,跟东跃国这群暴发户,完全不一样。
比如,江大将军身上,就没有一件多余的金首饰。他只在左手大拇指上,戴着一枚白玉扳指。而且,那枚扳指,似乎极为普通。
“江瑟瑟?”
江宇文打量江瑟瑟,言语冷漠的就像一根针。他刀削一般的老脸上,神态很不好,委实让人看不出他对于婚事有什么高兴的地方。
江瑟瑟抬起眼帘,勾唇道:“江侍郎。”
这一笑,犹如万千风华刹那绽放,顿将肃穆雅致的正厅照个雪亮。
江宇文目光闪动,终于明白嫡女江雯灵,为何如此憎恨眼前这个女子。他微微一笑,方才的霸气冷漠立时化作乌有。他又成了那个传言中谄媚的糟老头,有些心机,有些城府,但绝不可怕。
“你为何突然答应嫁给武定侯?”
江瑟瑟眼帘一垂,不屑道:“成为侯爷夫人,何等尊荣。于你我,皆是两全其美之事。”
“哈哈……”
江宇文哈哈大笑,握着白玉扳指,叹息道:“你果然比灵儿聪慧,倒教老夫小瞧了。你且放心,若你真做了侯爷夫人,便是我江家的正牌嫡女。老夫定会成为你强大的后盾,不让你在武定侯家受人欺侮。当然,你也需要为江家谋取福利。”
江瑟瑟舒展眉心,含笑道:“这个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