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瑟瑟怀孕了。
游龙港的人尽皆震惊,震惊之后便是欣喜。如此,游龙港不久之后就会有个小小岛主了?
龙二爷、阿坤、胡一飞、陈善友等人欢喜的紧,当即差人买了好酒好菜大摆筵席,又令刚学会制造鞭炮的江匪赶制出大捆鞭炮,准备阖岛热闹热闹。
江瑟瑟怀孕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欢喜之中,那个被押走的周子彤算是彻底没戏了。
然而,这一切的欢喜中,却有两个人,反应与他人不一。其一,是江瑟瑟,其二,是晏璎。
江瑟瑟自打知晓自己怀孕,便郁闷了下来。穿越之人也可能怀孕吗?若她记得不错,当初在兰桑谷大火中醒来,真实的江瑟瑟早已被烟熏死。
活过来的江瑟瑟,便是实际意义上的借尸还魂,哪里还能衍生出下一代?这下一代,到底算是哪个朝代的人呢?
九州大陆的小小岛主?二十一世纪的黄金部队小家属?
江瑟瑟蹙起眉,叹一口气,想不通彻。
想不通彻,龙二爷等人却早已将她从头到脚关怀了一遍,爱护她如爱护眼珠子。但江瑟瑟知晓,他们爱护她,更可能是爱护她肚子里的那个小小岛主。
毕竟,龙二爷与阿坤已经冷清了太多年,忽然即将迎来一只萌拽酷炫的小东西,自然是欢喜不胜。
江瑟瑟又叹一口气,伸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抬眼瞧着窗外的丽日天色,渐渐恍了神。
晏璎,似乎也不大欢喜。
按理说,他登基称帝、迎娶皇后,而今又将迎嫡嗣,应该是十分欢喜才对。可惜,自打他知晓江瑟瑟怀孕,他的脸色便有些阴沉不定。
这委实是个奇葩的存在。
所幸江瑟瑟是个神经大条的人物,否则,见到他这等神色,也不知会想到哪里去。
然而,江瑟瑟虽神经大条,可龙二爷与阿坤却是细腻。如此一来,晏璎****的阴沉脸色,倒没有给江瑟瑟捕捉到,却尽被龙二爷与阿坤看了个清晰。
江瑟瑟与晏璎回港第六日,龙二爷派人请江瑟瑟往花厅一去。说来,江瑟瑟这孕怀的也是累人,每日晨起必定大吐特吐,每日膳食却又吃不下什么。
她的身子很快消瘦,精神便不太好。
大夫嘱咐她好生歇息,最好少活动,躺在床榻上安胎。可江瑟瑟,哪一日不早已拉练,便觉得身心不悦。
而今,有了这小小岛主,也只能这般身心不悦了。
江瑟瑟站在花厅门口,抬眼瞧一眼静寂的厅内,嘟囔道:“这般神神叨叨,倒是要做什么?”她左右瞧瞧,见整个腾浪阁都是静悄悄的,不由得迈步进了门。
进门,阿坤正站在门边看着她。
“娘?”江瑟瑟迟疑,阿坤冲她摇摇头,示意她进门。
江瑟瑟走进去,阿坤却走出来,顺道关闭了门。
江瑟瑟一愣,这是要做什么?她下意识要开口,龙二爷已在远处桌前咳嗽一声,让她过去。
“大白天的这么神神秘秘?”
江瑟瑟不由得好笑,随意走过去,走到桌前,抽出一张木椅,坐了下去。
“起来。”
龙二爷嗓音一冷,轻斥出声。
江瑟瑟屁股还没挨到椅面儿,只得站起身,嘟囔道:“你这是怎么了?”
龙二爷不悦的看着她,斥责道:“怎么了?这才嫁给那小子多少天,怎么就遭了他嫌弃。孩子都有了,难道他还想始乱终弃不成?”
江瑟瑟没听懂,不由得眨眨眼,狐疑道:“你说什么?”
“说什么?”
龙二爷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哼道:“我说晏璎自打你有了孩子,就不拿正眼看人,成天一副被谁欠了银子没还他的模样。他这是摆个臭脸给谁看,他这是打算干什么?”
他越说越气,忍不住拍案而起,高声道:“甭管他是帝王也好,是庶子也罢,他若是不乐意生娃娃,咱们游龙港还稀罕他生不成?我龙腾海的孙儿,我龙腾海自己能养活。”
他狠狠一拂袖,扬声道:“咱们江家的血脉,还不稀罕他们晏家人操心。你叫他滚!”
龙二爷大约是真的发怒了。毕竟,自打他开辟码头自称龙二爷,还从来没在人前直接承认过自己就是江宇武。
现在可好,江瑟瑟怀孕不被待见,他一发火,连老底都给交代了出来。
“他那个娘,我原本也没打算告诉他。谁叫他跑来问我!要不是看在他是我女婿的份上,我才懒得跟他讲那些过去。听雪……原本就不是一个好娘亲,更不是好妻子,难道我还说错了……”
龙二爷憋着一肚子火气,发作完了,瞪着傻兮兮的江瑟瑟,蹙眉道:“游龙港养活你们母子没问题。爹的孙儿,你可一定给爹照顾好。至于晏璎,他想要干什么,随便他,你可万不要伤心。这世上,就没有一个好男人!”
得,话说到气头上,他连自己也给骂了。
江瑟瑟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龙二爷找她过去谈话,究竟是想要谈个什么。大概,也就是想要发作牢骚而已。
但是,江瑟瑟从他的话中,还是听出来一层意思。那就是,晏璎对于她怀孕一事,似乎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开心。
江瑟瑟仔细回想了一遍晏璎近日的举动,似乎还真有那么一点阴沉的意思。她眨眨眼,冲龙二爷道:“我知道了,我会告诉他,我先出去了。”
龙二爷抬眼,看她满面冷清的表情,蹙眉道:“难道连你也不愿生下小东西?我龙某人的命怎么这么苦?游龙港连个后继也要无人!”
龙二爷越说越气,狠狠一叹气,拂袖出了花厅。看来,他是真的被气得不轻。
江瑟瑟眨眨眼,瞧着他远去的背影,转过身,出了门。
回了小院,晏璎正在吩咐金甲侍卫收拾东西。江瑟瑟目光一闪,扬声道:“咱们要回去了?”
晏璎抬眼,目光扫过她平坦的小腹,冷清道:“住了这几日,朝中也有政事,回去罢。”
江瑟瑟微微迟疑,还没出声,晏璎却先一步走了过来。
“你不想回炽离城?”
他冷淡问出,目光中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江瑟瑟难以看清。
“我……”
江瑟瑟迟疑,终于察觉出他心情的不佳,忍不住道:“陈善友正在准备筵席,说好了要一起吃一顿饭的。”
为了庆贺她受孕,整个游龙港的人都在开心的准备。筵席就定在明晚,原本早就通知各人,可晏璎今日却吩咐侍卫收拾东西,这就要走。
江瑟瑟虽对怀孕一事原本也没什么大悲大喜,但,从善如流这句话却还是理解的明白。既然大家都很开心,不过吃一顿饭而已,赏个脸也没什么不妥罢。
可惜,晏璎却并不这般以为。
“我有朝政需要处理,必须要走。”他不肯让步,而朝政,左不过便是缉捕澹台鹤,右不过是处理小国纷争而已。
这些事情,只要晏璎一句话,自然有人出面办妥。
江瑟瑟仰起头,望着晏璎阴沉的脸,忽然道:“你变了。”
她的语气悲凉,晏璎一听,眉心一动,没出声。
江瑟瑟见他无动于衷,一双忽闪的墨蓝水眸终于渐渐黯淡下去。
她望着他妖异俊美的脸,苦涩道:“你果然是变了。爹说的没错……你不喜欢我有孩子,也不希望我生孩子。”
她深深吸一口气,目不转睛的看着晏璎的眸子,认真道:“正好,我也还没想到。不如,孩子的事情,先暂时搁一搁罢。”
她一语毕,似已耗尽浑身力气,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你说什么?”晏璎一把拽住她袖摆,面色森寒道:“什么叫搁一搁?”
搁一搁?
一个怀在腹中的婴儿,如何能搁一搁?这搁,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竟然要将他们的孩子,杀死在腹中吗?
江瑟瑟不肯回头,只是挣着他手中的衣衫。她没有回答他,如同他此前一样。
都说人心凉薄,可不正是这个道理么?
两个人相爱时,一颗心想方设法去捂热另一颗心,自然是人心温热。若两个人不相爱,两颗心各自冰凉,自然便人心凉薄。
江瑟瑟不说话,晏璎心头一跳,手上的力道愈发重。
“你想把我的孩子怎么样?江瑟瑟,你没有这个权利!”
晏璎的话语极为冰冷,他的神色也极为寒凉,他的嗓音更是冷漠。院中收拾东西的侍卫,听得他的呵斥声,纷纷停顿下手里的工作,慌忙退出了小院。
帝后素来亲热,今日忽然翻脸,换成谁都不愿意立在这里见证这场吵架。
院中寂静,四野无声。
天光正好,若此时能得一个拥抱,相携坐在常青树下看一会书,下一会儿棋,或是饮一壶茶,不知该是何等惬意。
夫妇二人言笑晏晏,共同抚摸还未长成的婴孩,共同听一听婴孩在腹中的声息,该是何等美好?
偏偏,江瑟瑟却不能。
此时的晏璎,冷漠、凉薄、毫无温情可言。不像是那个溪水边回头时惊才绝艳的美男子,也不像是那个流云山颠驰骋云海的英武帝王。
他,似乎变了一个人。
江瑟瑟目光愈发黯淡,终是回头,盯着晏璎,蹙眉冷淡道:“我腹中的孩子,你说我有没有这个权利?”
晏璎一惊,倏地攥住她无力的手腕,脸色惊变道:“瑟瑟……”
江瑟瑟从来没有觉得这般疲乏狼狈,忽然,便像是失了人生的底气。有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嫁给晏璎,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爱上他,却被他伤害。
晏璎眼瞧着她愈发冰冷的脸色,心头一时乱了分寸,忍不住一步上前,欺身抱住了她。
江瑟瑟不理解他的举动,晏璎却紧紧抱着她,下巴抵着她雅黑的头顶,低声道:“别走。”
江瑟瑟没出声,一时,分不清他冷漠与脆弱之间的含义。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拉开他们的距离。
晏璎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只是努力将她压进自己的怀中,迷惘道:“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