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雯灵闻言一惊,目光倏地投向澹台逅,呵斥道:“是你?”
澹台逅冷笑一声,背负着双手哼道:“本少主还不至于此。”澹台少主自然不至于此,英雄大丈夫便不屑小人所为。既挑明了要保晏璎与江瑟瑟性命,自然不会干那偷藏掳掠的事情。
江雯灵瞪着他,良久,尖声道:“快搜!”
话音未落,后院门却被人一脚踹开。无数金甲侍卫似从天而降,涌入不算宽敞的小院,将院中人团团围住。
澹台逅目光一闪,一身黑衣似一股黑烟,“嗖”的一声窜上房顶,急急掠去。那姿态,如翩跹蝴蝶浮光掠影,断无一丝狼狈,有的只是飘逸和洒脱。
然,他不过窜出去三五步,却被人阻拦退路。
澹台逅抬起头,看清晏璎冷淡的双眸。那眸底隐藏着森寒,实在教人难以承受。
“晏璎?”
他惊愕唤出,嗓音中毫不陌生。似乎,他对于晏璎和江瑟瑟,委实太过熟悉。
江瑟瑟瞪着他,冷声道:“你这个坏蛋!”一语毕,不待澹台逅发力,先拔出匕首杀了过去。
澹台逅的功夫,她早已见识,自然不敢耽搁。她只怕她与晏璎联手,亦不能取澹台逅的性命。
江瑟瑟扑上去,澹台逅下意识格挡,晏璎目光一闪,倏地拔出动情,加入了战斗。
二打一,这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自然是胜利。可惜,放在澹台逅的身上,却有些吃力。晏璎足下功夫自不必说,可惜每每杀至澹台逅跟前,总能被他轻松化解。江瑟瑟的匕首虽不至出神入化,到底也是不错。可惜,不管她如何发力,始终不能靠近澹台逅。
这是一个神级一般的人物,竟能自如应付动情。
九州天下人人见而失色的动情,到了澹台逅这里,也不过是一把锋利些的兵刃而已。
晏璎目光闪烁,不愿再跟他纠缠,当即唤金龙。
然而,他心念一动,便觉心尖针扎一般疼痛,根本提不上精气。好似,他心上的力量,不知被什么,倏地幻了无形。
他与金龙心意相通,全赖心头那一股纯阳精气。每每召唤金龙,便催动这股精气,进而驱使金龙。
而今,这精气却不知去了哪里。
晏璎一怔,再次催动心力。
“噗……”
他隐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溅了一地。
晏璎脸色瞬间苍白,不可置信的盯着对面打斗的二人。
江瑟瑟难以力敌,本已是负累不堪,此时余光瞥见晏璎受伤,当即慌了手脚。
“晏璎?”她担忧的叫唤一声,扑到晏璎跟前,仔细看他面色,迟疑道:“你怎么了?”
晏璎握住江瑟瑟冰冷的手,害怕小娇妻担心,微微一笑想要遮掩过去。却不想对面的澹台逅竟先一步开口。
“晏璎。”他冷冷一笑,挺直了腰背,得意洋洋道:“你难道不知道,本少主在治疗瘟疫的药锅子里加了一味药吗?”
治疗瘟疫的汤药,是江瑟瑟配置的,晏璎为了防治水痘,也跟着喝了两碗。况且,江瑟瑟其实也喝了许多,怎么却没事?
晏璎瞧着江瑟瑟墨蓝水眸,没有出声。江瑟瑟一愣,急切转头道:“那些药是我配置的,全程都有军医看管,你又怎能加了药进去?”
澹台逅哈哈一笑,不屑道:“你的确很聪明,连水痘这样的病都能治愈。不过,蛇床子与心机草本就长得很像。那些个庸医之流,岂能将心机草辨认出来?本少主不过胡乱丢几株心机草在草丛中,他们便模棱两可了,哈哈……”
没想到,他竟是这样加进去的。
可,心机草?
怎么江瑟瑟从来连听也未听说过?
这么说来,那夜溪水边的瘦高个,正是守在那里加心机草的么?
江瑟瑟心头大疑,却不能求证。对面,澹台逅已冷了嗓音道:“寻常人喝了心机草倒也没什么,偏偏使用心力控制灵兽之人,却是不能喝的。”
他冷冷吐出这么一句,听在人耳畔却如炸雷。江瑟瑟心头一跳,寻常人喝了没事,难道晏璎喝了便有事吗?
她忍不住转头看晏璎,却见他脸色苍白,连唇色亦苍白了。
“晏璎……”江瑟瑟呢喃一声,心头滚过一万个后悔,偏偏却说不出口。
难道要承认,是她的疏忽害了他吗?
明明她可以一株株守着军医分拣蛇床子,怎么她竟躲了懒。
江瑟瑟泫然欲泣,晏璎却是脸色冰凉,看不出喜怒。
“哼,信口雌黄,你以为朕会信你!”
澹台逅眉毛一挑,冷淡一笑,不在意道:“信与不信,与本少主又有什么干系?你放心罢,死不了。只不过是在三日内,都难以催动心力而已。”
也就是说,晏璎喝了草药三日,都不能召唤金龙。可,一旦不能召唤金龙,又打不过对手,是不是意味着晏璎便要殒命于此?
晏璎目光一寒,冷淡道:“你确定你们能在三日之间躲藏的无影无踪?”
“当然。”澹台逅哈哈一笑,扬起藏在黑衣袖摆下的双手,朗声道:“这世间一切,就没有什么是墨家谷做不到的事情。尤其是……先生。”
他似是崇拜不已,冲着晏璎冷冷道:“你杀不了我,我也不想杀你。不过,江雯灵的确与宝印国相勾结,这一场阴谋,也的确是江雯灵与宝印国一手促成。至于江雯灵,她也的确是宝印国纳塔王爷的第一宠妃。所以……你明白的。”
澹台逅意味深长的说完,似完全将晏璎与江瑟瑟不放在眼中,忽然拔高了双臂,“唰”的一声冲出了屋顶。
像一阵青烟,消散于无形。
江瑟瑟一惊,眼前便再无一物,似乎方才澹台逅无意撞上他们,也只是无意而已。她转过头看着晏璎,迟疑道:“晏璎,你没事吧?”
晏璎摇摇头,却不敢再催动心力。虽明着说他不信澹台逅,但却心知澹台逅并未欺骗于他。
大概,他真的喝了那什么心机草,所以才会在催动心力的时候吐血。只是这三日,想要借助金龙杀敌,恐怕是不行了。
三日,澹台逅早已消失无踪,想来也无法再追缉到此人。
晏璎目光一闪,转而看向院中的江雯灵。
此时此刻,江雯灵已被御林军拿下,正被反背了双手押在台阶之下。
“放开。你们放开我!本夫人乃江皇后的嫡姐,你们敢奈我何?”
她的嗓音尖利嚣张,似乎根本不惧这些金甲侍卫。
江瑟瑟冷眼看着她,总觉得她深不可测。似乎,她已不是西南边境相见那一日的娇滴滴女郎了。
那个心机浅薄,一心挂住荣宠的女子,早变了模样。而今的江雯灵,大概已将“厚黑”学通晓了透彻。
晏璎与江瑟瑟跳下屋顶,站在院中,毫不意外的看见江雯灵眼中的怒火。
晏璎冷冷一笑,叹道:“你果然愚蠢的可以!”一语毕,也不再多听江雯灵说话,牵着江瑟瑟的手出了小院。
“晏璎……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娶了江瑟瑟便忘了她的祖宗了吗?她姓江,她身上流着江家的血脉,她到死也脱不开与江家的关系。她的爹,那个更名换姓的伪君子,不管他腾海还是腾江,都不能丢开他江宇武的名字,到死他也不能忘祖背宗!”
江雯灵斥骂的厉害,一字一句都是冲着“江”字。
大约,而今被捉,她能依仗的也只是这个“江”字而已。
金甲侍卫押解着她,因她踢腾的太过厉害,总不能顺利将人押走。更何况,她口中念念有词,皆是金甲侍卫不能忤逆的存在。
晏璎走到后院门口,听得她的叫声,忍不住握紧了江瑟瑟的手。
江瑟瑟水眸一颤,扶着晏璎温声道:“自她与江宇文谋朝篡位开始,自你放他们父女离去开始,他们与江家,恐怕才真是没什么干系了。”
晏璎手指微微松动,冲门边一个金甲侍卫道:“拔了她的舌头,将她幽闭在西南江家祖宅。”
“是。”
金甲侍卫匆匆行礼,按住腰刀奔去。
江瑟瑟一怔,晏璎却牵着她走出了后院,进了前厅,出了酒馆大门。
厅中门外,早已站满了金甲侍卫,却不知是从何处而来。江瑟瑟注意到,为首之人正是涂伟。
涂伟也看见了她,想要冲她笑笑。一抬头,正好看见晏璎冰山一般的脸。自然,涂伟的嘴角险些抽筋,所幸是控制住了。
“陛下,四城门皆已封闭。人犯已经抓住,正在前方马车中。”涂伟小心禀报,声音却压得很低。
这漆黑街道上,人人金甲加身,却都呼吸清浅,似乎生怕惊动了谁。四处城门已经封闭,抓住的人犯又在马车中,想来,今次的行动定是极为秘密。
江瑟瑟目光一闪,便听晏璎冷淡道:“速速逮捕赤朗格木。除首犯江雯灵外,其余人犯全部屠杀掩埋。”他目光一抬,隔着黑暗看去,似乎正看向远方。
众金甲侍卫不敢催促,只静静听他吩咐。
晏璎微微眯了眯眼,冷声道:“立刻往炽离城缉捕澹台鹤。”
一言出,他先一步否定。
“不……立刻派人往九州各国都城缉捕澹台鹤,立刻抓捕澹台鹤尚在炽离城的家人,立刻查探近三个月来,与士大夫府邸来往之人。一旦可疑,即刻抓捕。”
“是!”
涂伟听命,当即带着金甲侍卫离去。
晏璎冷声道:“等等。”
涂伟驻足,回头躬身道:“末将在。”
晏璎目光微闪,淡然道:“速速传令兵部,着路一阳为大元帅,即刻领兵二十万,发兵宝印国,捉拿纳塔王爷。”
“是!”
涂伟扬声应下,当即匆匆派人往各方离去。
一时间,黑漆漆的街道上便悄无声息,又只剩下晏璎与江瑟瑟二人。
江瑟瑟眨眨眼,远望城门的方向,迟疑道:“为什么要捉赤朗格木?”
晏璎目光未抬,冷声道:“一定是他。”他不愿再过多解释,只是一双妖异的眼睛愈发冰冷。
当初,赤朗扎西残忍屠城,赤朗格木临危受命,只怕也是澹台鹤一早安排。如今,江雯灵勾结宝印国纳塔王爷,只怕又是澹台鹤暗中促成。
亏得晏璎听了江雯灵与澹台逅的对话,否则,定不知道澹台鹤苦肉计一事。
如此,那个一心辅佐晏璎的人,却是一心想要九州生灵涂炭之人。那个多年前,于茫茫黑暗中向晏璎伸出温暖手掌之人,却是一心想要颠覆这天下之人。
真真,没有想到。
晏璎遥望着漆黑苍穹上那一颗血红的星子,微微一叹。
真命天女破世而出,难道真的是为了掀起这九州天下一场腥风血雨么?
他,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