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中之人自然是不怕死,因为刑部并未查探出任何线索。甚至,那死在半道的官员,尸体还未运回炽离城,便被人劫掠了。
劫掠去了哪里,无人知晓,是谁劫掠,无人知晓。
晏璎出离愤怒,终于派出隐卫进行秘密查探。然而,查探了数日,小七回报的消息,仍是空白。
有人故意作对,偏偏还隐藏极深。
晏璎的隐卫何其人也,竟奈他不得。
不过短短半个月,炽离城就死了好几个官员,被害官员的家属,自然是哀嚎不已,丧事办在家中,连吊唁的人也极少。
暗处之人还未找到,这些个官员都死于非命,谁去吊唁,只怕那暗中人心声记恨,再下杀手。所以,谁也不敢去吊唁。纵使送礼,也只是派了下人,匆匆递进角门。
边境发了瘟疫,炽离城也似发了“瘟疫”,官员在朝上畏首畏尾,下了朝也是畏首畏尾,大有闻风丧胆、草木皆兵的意味。
晏璎****都往白梅落璎探江瑟瑟,虽从不说朝上的烦心事,但江瑟瑟还是大约明白了。
“这么看来,你只有亲自去一趟了。”
江瑟瑟眨眨眼,面色平常道:“那坏蛋难道还能杀了你?我看他手段,要么是为了阻拦你治疗瘟疫,要么是为了激你亲自去边境。反正,不管治疗瘟疫还是治疗这歹人,是肯定都需要你出马的。”
江瑟瑟分析的透彻,但晏璎却微微蹙眉。他伸出手勾住她的肩膀,宠溺道:“为夫若去了,你一个人在宫里不会闷得慌吗?”
江瑟瑟顺势依偎在他怀中,嘟囔道:“不会。”
她多的是乐子,岂会无聊?
成日闷在这深宫后院,才真是无聊的够本。若换成结婚前,她早已唤了鳌螭,跑了八百里远了。现在,因这皇后头衔的掣肘,也只能缩在一方天地,顺带受满朝文武的监督。
那些命妇贵妇,早不知编排了她多少难听话,现下晏璎江山不稳,江瑟瑟也只好违逆一下自己的心。
晏璎摸着她光滑的后背,点头道:“为夫不须三日一定回返,你乖乖听话。”
江瑟瑟仰头,笑眯眯道:“嗯。”
这算是答应了。
晏璎目光一闪,噙住她娇嫩的唇瓣,凑近道:“三日,为夫可怎么办……”后面的话,便听不清了。
晏璎果然是说走便走,不过是挂了个称病罢朝的旨意,便带了金龙离去。他离去,文武大臣只以为他为瘟疫所恼,断断未想到他早已到了东跃边境。
当然,也有那聪明的朝臣,知晓皇帝遮遮掩掩,定是开始秘密查探瘟疫一事。
江瑟瑟被晏璎折腾半日,早已是疲乏不堪。偏晏璎生龙活虎的出了房门,又上金龙脊背赶去东跃边境,一丝也看不出乏累,真个让人恨得牙痒痒。
江瑟瑟嘟嘟囔囔目送他离去,窝在软榻里再不愿动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黑了。
雕花门早被关闭,菱花窗只开了半扇,微微透着凉薄空气。江瑟瑟睁开眼,兀自又眯了半会儿,钏儿在门外低低唤:“娘娘起了吗?奴婢传膳吧?”
江瑟瑟睡了大半日,中饭便没吃,听得奴婢问,只嘟囔道:“嗯。”
不过是一声儿应了,外头人便轻轻推开了房门。
钏儿进了门,一一点燃了房中灯烛,站在灯火通明的花厅中,笑着道:“也不知陛下可吃了晚膳?边境那里天气湿寒,又有瘟疫,陛下这一去,恐怕是受罪。”
她一面说,一面吹熄了手里的火折子,走到江瑟瑟跟前,替江瑟瑟掖了掖大腿上的软毯,转身出了门。
不过又是一会儿,钏儿钿儿两人进门,各自捧了杯盘碗盏。晏璎离去,特意吩咐厨娘,按照江瑟瑟的口味多做小菜。
说到底,是怕小娇妻独自在家吃不顺心。
厨娘听了吩咐,早早准备,万不敢出错。
江瑟瑟嗅着饭香,竟都是自己偏好的口味,精神一下便来了,倏地跳下软榻,扬声道:“好饿。”
钏儿钿儿一笑,忙送上膳食,又伺候她洗手擦脸,整衣入座。
这一顿饭,江瑟瑟吃的很好,多添了一碗饭,还多喝了一口汤。真没想到新婚小别,她的胃口不降反增,让人大跌眼镜。
前头钏儿还在担心晏璎没饭吃,后头江瑟瑟自己倒是多吃了许多。这般没心没肺,也不知晏璎若知晓,会有怎样的心情?
江瑟瑟可不管他的心情,她站起身打个饱嗝,不耐道:“我出去走走。”
新婚多日,晏璎****“折磨”,江瑟瑟不知是否是身心都习惯了,竟也不如刚开始那般不适。她的身体,大约也因受了异样的雨露滋润,愈发蓬勃有生气。
一整个人,都似盛放在院中的黎棠花,娇滴滴的惹人怜爱,又火辣辣的美艳无双。
出门,黎棠花海仍是盛放的辰光,小院清幽,只小厨房传来轻微的“劈啪”声,那是厨娘正烧火。
江瑟瑟随意瞧了瞧,没瞧出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儿,开了朱红院门,走了出去。
“参见皇后。”
她前脚迈出,便听得身侧有人参拜,声音还挺大。这冷不丁的洪亮嗓音,骇了她一跳,她忍不住转过头,看着小七的副手。
说实话,这副手的名字,到现在江瑟瑟也不知道。不过,江瑟瑟现在却很想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她蹙起秀眉,瞪着这孔武有力的家伙,面色愤然。
副手一怔,听着江瑟瑟的问话,忙左右瞧了瞧。围在院子外的人,品阶皆比他低,此时此刻,也只能他自己回话了。
“启禀皇后娘娘,末将……末将叫涂伟。”
江瑟瑟瞪着他,哼道:“你,围着御花园跑十圈再过来。”
涂伟一愣,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由得抬起头。一抬头,江瑟瑟容颜倾城妍丽,瞬间教他停住了呼吸。
“呃……”
原本想问什么,他也全然忘记,只浑浑噩噩的点头道:“是。”
江瑟瑟仍瞪着他,涂伟却傻兮兮的没动,她愈发不得劲,轻斥道:“还不快去?”
涂伟茫然点头,匆匆跑远了。
打发了涂伟,其余侍卫静默垂首,再不敢出声。江瑟瑟的心情似乎是好了,踱着步子,去了。
一路出了云杉林,又往载满鲜花的小路上走,江瑟瑟一路走,一路赏看,这消食的步骤倒也惬意。就这么走了十来分钟,身后有人远远唤着。
“娘娘……娘娘……”
江瑟瑟回头,正是白梅落璎里的钏儿。
钏儿是疯过一回的小姑娘,平日里江瑟瑟待她便宠爱一些。这宫里头的男男女女,大约都知道她乃皇后跟前第一红人,待她自是尊敬许多。
所以,宫规里早早写明了不许在皇宫中大声喧哗,但钏儿似乎早忘了。
江瑟瑟本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对此毫不计较,只是站住了身子,等着钏儿。
“娘娘,有人在宫外求见。怕您不见,还送了这个。”
钏儿笑嘻嘻的递来一物,江瑟瑟目光一闪,“咦”了一声。小小牛皮信封上,什么都没写,但却有一股淡淡的馨香。
江瑟瑟伸手接过来,只觉得信封太薄,恐装不下什么。
“钱?”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银票。
算来,此也正常。有人想要从晏璎身上谋什么好处,但却没办法找晏璎,自然是开始打皇后的主意。
江瑟瑟忍不住一笑,真有点现世高官家属的错觉。
她随意掂了掂信封,笑道:“我倒想看看是谁?”一语毕,拆了信封,将里头的东西拿了出来。
夜色朦胧,花木摇曳,月色下的信封里,不过只装了薄薄一张丝帛。江瑟瑟愕然,将那丝帛拿到了眼皮底下。
丝帛自然不是银票,甚至没有一颗印章。江瑟瑟目光一闪,只看了一眼,倏地按住雪白的丝帛,将丝帛揣入了怀中。
宫道上的灯不太明亮,照不亮丝帛上的东西,也照不亮江瑟瑟的脸色。江瑟瑟目光微闪,冲钏儿道:“你先回去吧,我再走走。”
钏儿抬头:“那人还在宫外等着,可还见吗?”
“不见。”
江瑟瑟也不等钏儿再问,匆匆去了。
一路走进御花园深处,竟然遇到了涂伟。
一人从宫道那头匆匆跑来,一人从宫道这头匆匆走去,险些撞个满怀。涂伟大惊失色,一张脸通红,慌忙道:“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他想要上前,又惧怕上前,只那么不远不近的站着,弓着脊背,红着脸。
江瑟瑟扫他一眼,哼道:“别跑了,回去吧。”
涂伟一愣,迟疑道:“末将……已跑足了十圈,正准备回去呢。”
就这么一会儿,这家伙竟跑够了?江瑟瑟眨眨眼,点头道:“我先记着,下回让晏璎查查你的真本事,去吧。”
涂伟抬起头,担忧道:“御花园林深花密,您身边又没有一个人,您……这般委实不太安全。末将……末将随驾保护您吧?”
鬼才需要他保护,江瑟瑟蹙眉不悦,呵斥道:“我好端端的在家闲逛,能有什么危险?你再不走,等晏璎回来,我立时告你一状。”
谁人都怕枕头风,若真是皇后告状,涂伟这差事只怕是黄了。他蔫蔫的瞧一眼江瑟瑟,低着头道:“是。”
江瑟瑟满面不耐,涂伟不敢再多言,只最后看一眼江瑟瑟,又施礼别过,方匆匆朝着白梅落璎跑去了。
江瑟瑟站在黑漆漆的宫道上,瞧着他远去的背影,倏地蹙起眉,一转身匆忙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