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正是月上中天。江瑟瑟一个翻身,猛然窜起,瞪着黑漆漆的房间。
房间漆黑,紧闭的菱花窗下却铺着一层细碎的月光。光影霜白,将窗上的花纹描摹的真切可辨,带着些朦胧又古朴的美。
江瑟瑟眨眨眼,视线渐渐清晰。
清晰之后,她又眨了眨眼。
此处于她而言委实熟悉,正是她的闺房。只可惜,她明明记得宴席散后,被诸葛魏蒙骗着赏灯吃元宵,而后将她迷晕了。
她不相信诸葛魏会迷晕她之后,还特地将她送回腾浪阁。诸葛魏几时傻了?
江瑟瑟眨眨眼,立时想到是有人救了她。她飞快起身,起身的同时摸了摸身上的衣裳。衣裳俱在,一颗一颗的盘扣皆一丝不苟的紧扣着,胸前的绢丝飘带好好的扎成蝴蝶结的模样。
她目光一沉,出了门。
门外,一团漆黑。
显然,院中并无一人。
江瑟瑟目光一闪,下了台阶,出了院门。
院外,胡一飞正领着一群人急慌慌的四处奔走。一见了她,当即惊愕道:“岛主,你怎么在此?”
江瑟瑟蹙眉。她不在此,还能在哪儿?这厮难道希望她被诸葛魏掳走不成?
胡一飞仿似从她不悦的目光中看出了她的意思,忙摆手道:“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属下只是……只是散了宴席四处找您,却没找到。又派人往院中寻您,院中却空无一人。属下这才慌了神,派兄弟们沿着千叶岛各处找您,可是都……都……”
可惜,众江匪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人。
胡一飞、陈善有等人这才真的急疯。立时禀报了龙二爷,请龙二爷定夺。
龙二爷能怎么定夺?左不过是继续派人找,只是将寻找的范围加大,派人驾驶小船往西螺江上寻找。
他也怕有人借机生事,对江瑟瑟不利。毕竟,现在的江瑟瑟毫无异能,功夫虽有,到底也是暗箭难防。
可不是,亲爹总归是亲爹,竟料得一丝不差。
江瑟瑟目光一闪,冷声道:“我……”话音未落,她却一步窜出,扑向了小院外的一棵柳树。
柳树巨大,不知几时栽种,足有二人合抱大小。江瑟瑟跑过去,毫不意外的将一只黑漆漆、丑兮兮的家伙拎了出来。
这家伙浑身漆黑,只头顶上有一簇金灿灿的鳞甲,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江瑟瑟瞪着它,它也瞪着江瑟瑟。片刻,它竟不顾江瑟瑟的魔爪,“唰”的一声扑进了江瑟瑟的怀中,可怜兮兮的蹭起来。
那模样,好似在哭诉。
江瑟瑟蹙眉,她被人下了蒙汗药,不明不白的躺在房间里,她还没哭,这鳌螭怎么先哭起来了?
鳌螭抬起头,转了转鼓鼓的眼珠,模样愈发委屈。
尼玛,她难道没看见吗,那巨龙有多么可怕!居然嚣张的见它一次打它一次,每次都将它虐的体无完肤。
若不是因为它乃她的神兽,它早就将那巨龙干趴下了。不就是身上长满金鳞吗?不就是能腾云驾雾吗?不就是长得孔武有力身躯百米吗?不就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吗?
有什么了不起!
当初在幻境台中,若不是江瑟瑟傻不拉几的不知道争取,它怎么可能任由巨龙成型?哼,它早将那家伙吃了干净,顺利晋升为这时空最强大的存在了。
怎么可能还会让那巨龙,突破元婴成为这世间的第一圣兽!
“嘤嘤……”鳌螭浑身委屈,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抓着江瑟瑟就是不撒手。
江瑟瑟眨眨眼,想要问几句,也没办法再问。她抱着鳌螭,略带安抚的摸着鳌螭的脑袋,转头道:“我不过是小睡了一会儿,你们不必再找了。还有……去查查……”
“堂主……堂主,不好啦,不好啦……”
江瑟瑟的话音没落,花径那一头,有江匪匆匆跑来。一面跑,一面大喊,看那样子十分焦急。
胡一飞一见是自家下属,脸色一红,飞起一脚揣在下属的大腿上,骂骂咧咧道:“嚷什么嚷?没看见岛主在此吗?狗|日的东西。”
江匪挨了一脚,跳到一边,惊愕道:“岛主……岛主您竟然在啊,害的兄弟们找了好久嘞……哦对了,刚才属下驾船出去,正好救起来一位船娘,这船娘好像吓傻了。”
不过是一个船娘吓傻罢了,这人竟敢咋咋呼呼的吓唬众人。胡一飞又踹了他一脚,呵斥道:“走,去瞧瞧。”
腾浪阁大厅里,果然有一位姿色妍丽的姑娘。她浑身湿淋淋的,虽裹着一件簇新的棉袄,却仍旧冻得打颤。
江瑟瑟眨眨眼,一转头,正好看见方才报信的那人,只穿着雪白的内衬,没有外套。
江瑟瑟回头,朝着船娘走去。
船娘抬起头,一眼见江瑟瑟,不由得愕然。
“是你……”
她想说,这人她明明在刚才的小船上见过。刚才,美人还乘着龙神仙一般飞走了,现在却站在了她的面前。
就算她不认得江瑟瑟的脸,至少她还认得江瑟瑟粉色的攒花裙子。一条裙子,这么短的时间,岂能穿在两个人的身上?
然而,她却立时捂着嘴巴,佯装咳嗽起来。
她的咳嗽声,掩饰了她先前的话。众人没听见她说的什么,江瑟瑟走在前头却听见了。
江瑟瑟眨眨眼,忽然驻足道:“将她带到我的院中,找两个懂事的丫鬟,给她换衣服。”
“是。”
不过一会儿,船娘就被带到了江瑟瑟的小院。胡一飞等人自然被屏蔽在外,连带着那给船娘衣裳的小伙子也被阻拦在外,不准入内。
这是江岛主的规矩,谁也不能违背。
花厅中,丫鬟退去,只剩江瑟瑟与船娘二人。船娘慌忙站起身,躬身施礼道:“岛……岛主,奴家见过岛主。”
她的确是个聪明的姑娘,方才那么多人,她仍能保持聪敏,知道有些损害江瑟瑟声誉的话不能说。
江瑟瑟站在花厅中,隔着灯影打量她,低声道:“方才,你是不是见过我?”
船娘一怔,咬着双唇,不知该不该开口。
江瑟瑟目光一垂,冷声道:“他们在江上救了你,那诸葛魏呢?”
诸葛魏绝对不会那么好心,将她送回腾浪阁再离去。最有可能,是他们几人同时上了这船娘驾驶的船,离开了游龙港。
船娘一惊,愕然的捂着嘴巴,扬声道:“那位公子竟然是鳌国皇……”她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战战兢兢的望着江瑟瑟。
隔了许久,船娘似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将今夜之事和盘道出。
江瑟瑟听毕,眨了眨眼。
她没有出声,那船娘似乎以为自己开罪了她,也不敢出声。二人就在静寂的花厅中沉默,一时陷入了溶溶光影中。
过了许久,江瑟瑟忽然开口。
“你就留在腾浪阁吧,未得我的允许,不要出门去。平常,就照看照看院子。我这里,还没有丫鬟伺候,你便是第一个人。”
船娘一惊,迟疑抬头道:“岛主……岛主要我做丫鬟?”
做丫鬟,便意味着再也不能撑船。可是她撑船的进项,却是要养活一家人的。若她留在这里当了丫鬟,虽说她再也不用风吹日晒,可她的父母兄弟怎么办?
而且,给岛主当丫鬟,是不是意味着她必须卖身为奴?
江瑟瑟蹙眉:“不必卖身的,每个月给你十两银子,顺便再放你两天假。”
船娘讶然,惊喜一瞬间充斥着她的脑海,险些让她惊呼起来。
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难道老天爷真的开眼了?
可她的船被江浪打得稀烂时,她连鳌国皇帝和皇帝的大臣都没救上岸,也可以留在这里挣十两银子的月银吗?
船娘不可置信的瞧着江瑟瑟,忽然却似想到了什么,慌忙皱着眉头道:“岛主,奴家是很愿意的,只是……只是奴家每日里撑船,其实也在等人。以前有个客人,遗落了很重要的东西在奴家的船上,奴家一定要还给他。”
江瑟瑟不耐,这么好的条件还不答应?放眼九州,哪个丫鬟能有这等待遇?
“什么重要的东西,我让人帮你找他。”
江瑟瑟金口玉言,船娘一愣,犹豫了一下,仍是恭敬道:“有位长相很俊俏的公子,遗落了一根金条在奴家的船上。奴家想,那样贵重的东西,奴家一定要还给他的。可惜,这么些日子以来,奴家再也没有碰到他……”
江瑟瑟抬起眼帘,走近一步,仔细打量船娘。
船娘生的妍丽,打扮却很朴素。看得出来,是一位善良的姑娘。江瑟瑟挑眉,冷清道:“那金条可是丢在酒壶里了?”
船娘一愣,惊愕道:“岛主,您难道是神仙吗……您怎么,怎么知道?”
江瑟瑟勾唇一笑,拍拍她肩膀,认真道:“你就好好留在这里吧,那根金条,那位公子是特意留给你的,你不用再还了。”
船娘一怔,娇丽的脸上浮起一丝欣喜的羞涩,转瞬却黯然。
“奴家……奴家的船翻了,金条也掉进水里了……”
江瑟瑟不曾理会她,转过身走出了厅门。
诸葛魏落水,晏璎驭龙救走了她。现而今,一个生死未卜,一个踪迹全无。
亏得幻境台上,澹台鹤问晏璎是否获得凌龙锁,他还面不改色的说“不曾”。现在可好,那金绯色巨龙摆明了是他的神兽,他竟然不愿承认。
既是不愿承认,怎么大半夜的却驾驭巨龙,跑到江上兴风作浪,将诸葛魏掀翻入水,甚至枉害无辜的船娘?
江瑟瑟哼了一声,心底里却浮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缓缓伸手,压住腰间的一只小巧荷包,那里正装着一枚暖色玉印。
玉印上,镌刻着秀气的几个字。
永安王妃江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