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璎并未停下,也未曾回头。他走的很快,面色也有些不悦的释然。江瑟瑟不肯见他,至少说明她心里还装着他。
否则,以她的性格,会惧怕见谁人?
江风轻缓,游龙港的春日来的早,就像他此刻的心。晏璎目光闪烁片刻,轻轻地勾起了嘴角。她可知晓真命天女的含义?
她是他的真命天女,注定要与他并肩天下,同看九州。
他相信,她终归会是他的。
“公子……公子,您若要出港,奴家可载你一程。奴家自幼便长在江边,撑船的本领极好的。”周子彤还在后头追着,容颜娇弱,气喘微微。
这样的美人,是否便是当初的醉雪夫人?也是这样烂漫的韶华时光,遇上他的父皇,生下了他。他很想寻找龙二爷的夫人听雪夫人询问些什么,却还没整理好心情,便得知了听雪夫人遇难的消息。
游龙港江底的妖兽,将听雪夫人卷入江底吃掉,永远再不给他机会。
从前的旧事,真的只能永远存在于卷轴中了。
晏璎脚步不停,冲道路旁的小七道:“我想静一静。”
小七闻言,一步迈出,正挡住周子彤的步伐。
“小姐请留步。”
小七的神情冷淡,说完这一句再也没有其余废话,丝毫不讲情面。周子彤无法越过高大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晏璎远去的墨色背影。
她咬着唇,泫然欲泣,这样绝代的公子,怎能喜欢江瑟瑟那样的女人?那样无所不能的女人有什么好?自古,英雄不都是爱温柔弱质的红颜美人的么?
晏璎离开了游龙港,江瑟瑟未去送行。当然,陈善有与胡一飞倒是亲自盯着他坐船离去,方才回到腾浪阁禀报。
江瑟瑟听得消息,目光黯淡,没说什么。
正月就这样过了,转眼到了二月,西螺江江水涨起来,过境的商船多如牛毛,过江税一下子丰盈起来。江瑟瑟瞧着腾浪阁库房中的银子,听得胡一飞苍蝇一般的欣喜声,蹙眉道:“咱们一年可得多少银子?”
胡一飞一愣,张了张嘴,支吾道:“这个……属下还真不知道,要问陈堂主。”
陈堂主便是陈善有,便是龙吟堂的堂主,总领游龙港大小事务。实际上,他就是个管家的稳重人。而胡一飞,乃是惊风堂的堂主,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打手。
江瑟瑟回头,瞧着胡一飞傻兮兮的模样,不禁莞尔。
果然,什么人领什么堂。胡一飞一个年纪轻轻的大马哈,不正是抽风了么?当那个“抽风堂”的堂主倒也合适。
那一头,陈善有已经清点完毕账册,听得二人说话,匆匆走了过来。他将账本捧到江瑟瑟跟前,认真道:“咱们的过江税一年可得二万两,商户交上来的营生税一年可得一万两,其余再有些劫掠银、地盘税、保护税……一年大约也有五万两。”
五万两,比之傲雪国也不差什么了。须知这时空的人,连个盐也练不畅快,更别说什么炼铁、炼铜、炼金、炼银了。
五万两银子,雪花一般,足可以引得天下人觊觎。否则,诸葛无忧岂会派诸葛魏攻打游龙港,还不是因为美人与银子。
江瑟瑟目光一闪,冷清道:“五万两银子拿在手里,咱们通常做什么?”
陈善有面色一肃,颇有些无奈道:“能做什么?左不过是吃吃喝喝,散干用尽。咱们游龙港看着大,进项多,银钱高,其实那一项不要钱?便是寻常江湖上有什么大小事务,都是往二爷处借银子花,从来不还的。”
陈善有说着说着便气愤,大概这是管账的通病。都是只喜欢进,不喜欢出的。
江瑟瑟莞尔一笑,转头道:“龙二爷倒是大方,我从前看游龙港,便觉得处处透着豪奢非常。比那些东跃国、宝印国、傲雪国的皇家,竟也不差什么。果然,都是银子砸出来的。”
她从来没唤过龙二爷为爹,龙二爷似乎也没强调让她喊。偶尔阿坤听得她在外人面前对龙二爷的称呼,不过是微微蹙眉,倒也并不真的指责她。
陈善有听她喊出,不由得垂下眼帘道:“可不是银子砸出来的?但凡二爷手紧一点,咱们倒是不愁银子的。可惜我一年到头勒下些银子,一到哪里出些雪灾旱灾的,便也要化水。”
上一回,鳌国东南片区发了旱灾,不知多少难民涌出鳌国,直奔各国城池去。倒是龙二爷,大手一挥,吩咐胡一飞给了三万两银子,难民风波才算作罢。
那时候,诸葛无忧成日头疼浣波宫活死人一事,竟也没顾上管理旱灾。
江瑟瑟哈哈一笑,瞧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扬声道:“怕什么,龙二爷也是一番善心,三万两银子换来难民衣食有着,少了多少人流离失所。况且,他有的是银子,便是年年散干用尽,也是无碍的。”
陈善有没听懂。
江瑟瑟目光越过库房大门,看向远处的滚滚西螺江,含笑道:“金脉自西螺江发起,足足绵延千里,直入鳌国东里镇。游龙港有的是金子,龙二爷不怕的。”
江瑟瑟的话,果然得到了验证。
在游龙港一切恢复平静之后,江瑟瑟带着人试图潜水下江,打捞被妖兽破坏的地宫。那里有拳头一般大小的夜明珠,随便一颗,都能换一座城池。
然而,江水太深,最好的水手,也不过下潜到破碎的钢化玻璃处,便再也不能下去。
江瑟瑟没有责怪任何人,亲自制作了一套简单的潜水设备,下了水。下水,她并不寻找夜明珠,而是寻找金脉的起源。
果然,她的推断素来正确。金脉的起源,正在地宫之下。那蜿蜒的金脉,就如一条暗沉的巨龙,顺着江底游走,然后跃出水面,跃上江岸,升高、起伏,一路去往鳌国的方向。
这一条金脉,足足几千公里,直入鳌国之后,穿过炽离城,没入鳌国皇陵之中。
江瑟瑟出水,吩咐江匪驾驶船只,开过汹涌的西螺江,停靠在江岸那一头。说实话,因此处山脉险峻,虽不高却暗藏野兽,加之又没有百姓居住,寻常人是鲜少到江岸这一边来的。
可,正是这险峻又人迹罕至的山岭,便藏着易于开采的金矿。
江瑟瑟初步估算,这些金矿的品味至少在1.0以上。说不定,大家还能像在东里镇时那样,挖出现成的狗头金,或是金豆子、金瓜子。
找准了矿脉,说干就干,江匪们倒不愧是剽悍之人,挖起金矿来,不逊于小七等死士。众人干了一天一夜,已然在矿洞中,见到了金子。
果然是品味极好的金矿,岩石中第一个跳出来的竟是一整块赤金。看那模样,长得似狗又似狮子,足足有十来斤重。
江瑟瑟眨眨眼,虽不是没见过这样好的金子,但此行的顺利还是让她很是开心。
至少,江匪们瞪着那一团赤金时,眼睛比铜铃还大,口中已惊骇的忘了说话。众人傻兮兮的像是集体脑子进了水。
江瑟瑟目光越过狗头金,瞧着下方的岩石,冷清道:“接着挖。”
她如此淡定,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捡起锄头、铲子等物,接着往下发掘。有了这么一块狗头金在前,众人再干起来,便是热火朝天,一扫此前的疑窦之心。
金脉却并未辜负他们,不过又挖了半个时辰,下头的岩石便在火光下闪出耀眼的光芒来。江瑟瑟凑近细看,岩石中尽是金麸,一片一片,饱满又厚重。她眉目一挑,摆摆手道:“接着往下挖。”
众人乐得合不拢嘴,忙又听了她的吩咐,接着下挖。江瑟瑟牢牢盯着挖出的岩石,抬起头看了一眼山脉,扬声道:“左偏75度,朝东南方向挖。”
胡一飞在前,听不懂她的话,不禁回头。
江瑟瑟手中没有罗盘,也没有GPS,但她只靠眼睛便能判断出,金脉走向已然变了。胡一飞等人听不懂,她便顺着绳梯爬下去,亲手抓起锄头,照着山壁上的某一点认真凿起来。
凿出一个点,她丢了手中的锄头,认真道:“从这里往里挖。”
对于她,一众江匪现下只剩无上的崇拜,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胡一飞不敢迟疑,亲自挥舞着铁锹,往她指定的地点挖去。
然而,只挖了一锹,胡一飞便愣住了。
不仅是她,其余的江匪在看到他挖出的岩石时,都愣住了。
陈善有提着火把站在山壁前,眨眨眼道:“岛主……这些都是金子?”
江瑟瑟目光一闪,勾唇道:“正是。”
松散的岩石中,成团的狗头金镶嵌在山壁上,一颗一颗泾渭分明。其余,便是散落的金豆子,埋藏在岩石中。
那豆子足有拇指大,一颗一颗晃瞎了众人的眼。
众人傻兮兮的站在山壁前,忘了动弹。要说挖到第一颗狗头金,大家还激动万分,现下众人的感觉便不是激动那么简单了。
这么多金子,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游龙港也可以自成一国,当当皇帝大臣?
鳌国那么大,库房里可有这么多金子?
这个时空,所有的金子都不是冶炼而来的,都是狗头金或者金豆子、金瓜子、金麸这些现成品。说到底,那些浑身金首饰的人,其实都是从挖金人那里买来的金子,再托人加工而成。
这个时空,便是挖金人,也少之又少。冶金人……他们目前为止还没听过。
江瑟瑟目光冷淡,几步走到山壁前,伸手捡起一颗金豆子看了看,扬声道:“左偏十五度,可能会有金瓜子。”
十五度是什么意思?胡一飞不知道,但他觉得,这一辈子,他是跟定江瑟瑟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往左挖掘,果然挖到抱成团的金瓜子。
亮闪闪的金瓜子,一颗颗,一堆堆,藏在岩石中,只需要拿口袋捡,便能背回去百八十斤。陈善有眨眨眼,第一次觉得,他再也不用为银子发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