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惢的父亲自然没死,江瑟瑟虽还未真正试过什么********。但一个女人,愿意为一个男人独自生下孩子并抚养成人,自然是深爱此男人的。
若是深爱,则她绝不会允许男人有什么三长两短。
阿惢的母亲乃巫族人,巫族人都有天生的异能。阿惢的母亲身负异能,独自游荡在九州天下,不说纵横江湖,至少也是鲜有敌手。
有这样一个老婆在,男人想死,大约也不容易。
江瑟瑟瞧着老妇人煎熬挣扎的模样,挑眉道:“你想去找他吗?”
老妇人一怔,回过头傻傻的望着江瑟瑟。
江瑟瑟坦然道:“你生下我吃了这么多苦,不该找他理论清楚?他若是心中有你,便娶了你去。他若是心中没你,我……我便将他掳来兰桑谷,锁在神殿外头守门。”
总而言之,反正是要把这个男人找出来的。
老妇人眨眨眼,眼泪愈发多了。
“不,阿惢,娘……不要找他。他……早就死了。真的死了……”
江瑟瑟撇撇嘴,眼见老妇人这模样,愈加肯定心中的猜测。她拍拍手站起身,认真道:“还有十日便是雨水节,我找到解心兰是一定要走的。你要去找他,我便带你去。你不去找他,我替你将他掳来守神殿,你说好不好?”
老妇人闻言,忙惊愕的摆手:“不可不可,他是西螺江上的……”老妇人一楞,匆忙捂住嘴巴,江瑟瑟已勾唇一笑出了篱院。
篱院外,江瑟瑟回头一笑,点头道:“西螺江,我知道了。”
……
雨水节就快到了,江瑟瑟这几日夜夜观天,生怕下了雨。魔乙亦派人****往后山,想帮她探探虚实。
江瑟瑟很是感激,几次想说谢,也是没出口。
魔乙待她,总有些不同的。江瑟瑟从前不知道,自从遇到晏璎,便也懵里懵懂的知晓了一些。
老妇人再不肯对江瑟瑟吐露生父之事,但江瑟瑟多少猜到,老妇人心里还是深爱着阿惢爹的。只是,迫于各种原因,无法相见。
暗夜无星,初春的兰桑谷,天气依旧微寒。江瑟瑟穿着雪蕊战袍立在小院中,远望金光闪闪的圣山,勾唇一笑。
据闻,圣山神火会与她的性命相辅相成,一直燃烧至她生命的尽头。神火可庇护巫族人不受天神的责罚,不受疾病的侵害,亦可庇护她。
江瑟瑟眨眨眼,轻呼出一口气,正欲转身,却听篱院外有人唤她。
“阿惢?”
魔乙站在院外,一双眼睛温柔,暗金色的袍服贴服在他身上,显出一丝玉树临风之意。巫族男子颇为俊美,似魔乙一类,当真可算是美男子。
当然,江瑟瑟无感。
江瑟瑟含笑站定,魔乙却并不进门,只隔着篱院,温柔道:“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能陪我走走吗?”
从前,魔乙是断断不会说这样话的。
只因,阿惢从小与他青梅竹马,十分愿意跟他一起玩耍。
那时候,阿惢妈妈常年受人指点唾弃,阿惢自然也被巫族其他小孩欺负。魔乙便担当了小小阿惢的小小守护神,走到哪里,都是魔乙带着她。
有了魔乙,其他小孩渐渐也不那么欺辱阿惢。阿惢渐渐也能过上稍微正常的童年生活。
只可惜,长大后,阿惢迟迟没有异能,魔乙竟也不如其他小孩异能强大,只能勉强招个小老虎骑着玩,不如旁人呼风唤雨的本事。
如此,背地里不知多少人冲着自卑的阿惢指指点点,说她是丧门星,说她害了自己,还要殃及魔乙。
那时候,整个兰桑谷,阿惢与母亲相依为命,只有魔乙仍旧保持着与她们家的来往。
那时候,魔乙无父无母,倒也无人说他什么。只可怜阿惢,****看人脸色,活的卑微艰难。
魔乙目光闪烁,脑海中浮起的都是当年种种。
若不是多可执意要娶阿惢,大约,族长也不会火烧阿惢,逼得阿惢跳下望尘崖。
若不是那样,大约,他便会是她此生的夫。
篱院中,美人含笑,目光清澈,早已不是当年自卑的小孩。篱院外,魔乙面容温柔,却还固执的怀念着当年种种。
江瑟瑟推开篱院门,走出两步,含笑道:“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说?”
魔乙目光一闪,温柔道:“只是想跟你走走,难道不行吗?”
江瑟瑟勾唇一笑,呼吸一口气,轻松道:“索性雨水节就快到了,届时,不论我能不能找到解心兰,都会离开兰桑谷。咱们也没几日好聚了,走罢。”
二人夜行,一人在前,一人在后。江瑟瑟没有选择与他比肩,因为总觉得那样不妥。至于哪里不妥,她也说不上来。
“阿惢?”
魔乙在前,唤的温柔。
江瑟瑟目光一闪,淡然道:“嗯。”
“你知道吗?巫族圣女已百年不曾出现,你现在点燃圣山神火,族人都很开心。”
江瑟瑟点点头:“我知道。”
魔乙依旧走的很慢,夜色温柔,他的面容亦很温柔。像是这初春的夜风,拂在人脸上,虽料峭,却已透着暖意。
“巫族圣女,拥有巫族最高的权力。其实,就算是我,见到你也应该参拜的。”
江瑟瑟不置可否,在她心中,巫族人见到她便卑微的参拜,这感觉并不太好。她更喜欢冶金厂那样的环境,大家一堂吃饭,一堂干活,热闹喧哗,干劲十足。
魔乙不知她心头所想,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阿惢……我不愿参拜你,是因为咱们从小一块长大,我不习惯向你下跪。”
江瑟瑟微微一笑,认真道:“你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愿意见你下跪。说实话,我不愿意任何人给我下跪,因为没什么意思。洗衣服挺费事的。”
“呵呵……”魔乙回头,望着夜色中她娇嫩的容颜,摇头道:“自你出了兰桑谷,倒比从前有趣多了。”
江瑟瑟目光一闪,仍笑道:“是吗?我只是觉得,人生在世,不活得有趣点,委实太对不起自己。君不见成日里苦着脸怨气十足的人,实际没一个过得好日子。”
魔乙一怔,不知该如何答话。
江瑟瑟顿足,瞧着他温柔的脸,含笑道:“天色不早了,这几****得好好休息,方便雨水节上山采解心兰,我就先回去了。”
魔乙没出声,江瑟瑟微微一笑,径直转过身,顺着来时路去了。
唯余魔乙一人,形单影只站在夜色中,被夜风一吹,便如飘摇的柳絮,好似浑身无一丝气力。
……
雨水节到了。
兰桑谷一派忙碌。
圣女要上后山采摘解心兰,巫族人纷纷齐聚议论。有人赞同,有人反对,有人尊崇圣女,不发表意见。
赞同者,自然是负责拍马屁的。只要圣女要做的事,便是杀了阿玉,宰了风语,阉了多可,都是一万个赞同。
反对者,自然是还剩几分良心的。解心兰能生死人而肉白骨,兰桑谷妖兽必定会在雨水节这一夜,群聚后山,争个你死我活。
若江瑟瑟去,难免不被妖兽所伤。若她还想摘取解心兰,妖兽定要与她厮杀一番。
巫族人不知道江瑟瑟的本事,只道她懂的缩地成寸,可这个异能一旦遇到强大的对手,就变得一无是处,怎不教人担心?
议事厅中,江瑟瑟嘴角一勾,抬手制止众人接着说下去,冷清道:“今夜,我是一定要去的。你们,都回去罢。”
众人一怔,见她心意已决,不好再劝,只满怀心事的离去。
魔乙坐在她对面,温柔道:“既是决定要去,就先回去休息一会儿罢。今夜,只怕还有恶仗要打。”
江瑟瑟点点头,匆匆出了议事厅,并未与他废话。
此来已月余,鳌国炽离城不知是个什么模样。江瑟瑟虽交代迟睿渊照看好晏璎,到底也是不大放心的。只因迟睿渊的功夫,她委实不算清楚。也不知道,那人比黑白无常又如何?
想来,能够打凌龙锁主意之人,皆非泛泛之辈,迟睿渊应付起来,定不容易。不管今夜能否取得解心兰,江瑟瑟是一定要走的。
只因,她要尽快返回炽离城,照顾晏璎。
晏璎,因她一心想要报仇,才会失了魂魄,她怎么能弃之不顾?
江瑟瑟回到小院,老妇人正在等她。见了她冷然步入院中,有些忐忑的起身道:“阿惢,今夜你一定要去后山吗?”
江瑟瑟目光一闪,点点头:“嗯。”
老妇人双眉紧蹙,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将话头咽了下去。大约,在她心中,一直以罪人自居,无言劝导江瑟瑟什么。
江瑟瑟在石桌边坐下,温和道:“摘了解心兰,我就会离开兰桑谷。你……要走吗?”
老妇人闻言一惊,像是被人窥破了什么隐秘一般,急忙忙脸红辩解道:“我……我不去的。”
老妇人如今三十四岁,活在兰桑谷也整三十四年。十六年前她玩心大起,偷溜下山已铸成大错,十六年后,她是断断不敢再轻易涉足人世间的。
江瑟瑟微叹一口气,点头道:“你不去,我采了解心兰可就走了。”
老妇人慌忙抬头,一双老眼中已盈起泪意,咬着唇低声道:“真的要走……你,你就不想再呆在兰桑谷?这里毕竟是巫族人……”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含着泪默默的垂下了头。
江瑟瑟是人世间的孩子,活在兰桑谷,一直为巫族人所唾弃。就在数日前,还险些被风语大人和天精一脉的族人烧死。
她无力保护江瑟瑟,无力改变巫族人的看法,当然也无力改变江瑟瑟的决议。
江瑟瑟是圣女,是巫族人必须尊崇的神一般存在,是她这个容颜失色的罪人,难以阻拦的权威。
江瑟瑟目光一闪,伸出手隔着石桌轻轻握紧她枯瘦如柴的手,温和道:“你是我的母亲,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记挂你的。待我安顿好一切,再回兰桑谷接你。到那时,你再想一想要不要跟我走。现在,我必须要离开。”
江瑟瑟微微一顿,认真道:“因为,我的……朋友,他为了我病卧在床,我不能丢下他。”
老妇人目光一闪,再抬头,含着眼泪的脸上已有了笑容,她伸出另一手覆盖住江瑟瑟的小手,慈祥道:“娘,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