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定王府,后山古林,玄冰碧火酒泉之中,秦楼双目紧闭,神色变幻,体表黑白二气穿梭,如若阴阳,周身紫气萦绕,浩然博大,体内玄气却如江河决堤,汹涌澎湃肆虐经脉,丹田犹如万箭穿心锥心刺骨,生不如死。
八年前,秦楼以十岁之龄凝聚玄之源开玄,妖孽天赋为整个圣域震动,皆以为千年不出世的奇才。只不想半年时间不到,秦楼玄之源却诡异破散,丹田经脉皆受重创,性命垂危,若非东篱丹塔的丹灵子及时出关施救,指不定就此命丧黄泉。
此事古怪异常,但就是当今圣上群集整个王朝之力,甚至在整个圣域张榜求医,连丹塔长老会的二长老也亲自诊治过,却没有一人能查出病因,既非先天怪病,又无后天中毒之象,无数名医束手无策,没有一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而更令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秦楼玄之源虽诡异破散,一身筑基修为却是丝毫无损,尤其是半年内竟能第二次成功凝聚玄之源开玄却又诡异破散后,更为无数名家惊奇不已,倒真似阴阳谷危园那句谶语中的“孤星天妒,芳华早逝”,似受到上天诅咒,注定要受活罪。
秦楼信命,却从来都不认命。在知道其中古怪后,秦楼一直不曾死心过,凭着天才地宝灵丹妙药,拼着一次又一次身受重创秦楼也不断试图凝聚玄之源开玄。结果虽都毫无例外的诡异破散,但随着后来每一次受伤之后痊愈周期越短,也不知是不是产生抗性的缘故,竟让秦楼发现个惊人秘密,自己体内似有一股神秘力量,竟让自己的身体有一种变态的痊愈能力。
尤其是当一次意外秦楼惊骇地发觉自己的血液中竟然多了淡淡的黑白二色之后,秦楼更是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到极处。只因感觉这诡异变化不曾对自己有什么危害,似乎痊愈能力便是由此,又未免被人当做怪物,秦楼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
这七年,秦楼试图凝聚玄之源开玄十八次,尽皆成功后又都诡异破散,丹田处一直似万箭穿心的刺骨之痛一日不曾消失过,炼狱般的煎熬令秦楼水深火热生不如死。
或许是物极必反,又或者破后而立,秦楼一身经脉却在一次次重创又复原中,竟是坚韧到了极致,体内玄气更是浑厚无比,只缺画龙点睛,几可堪比玄力。
今日身现北定城,秦楼万料不到会有万人朝拜那惊心动魄一幕,只以为有人用心险恶,意图将自己架到火上去烤,当下令姚芳带自己回府。
只不想刚入天际,蓦然一道浩然紫气从天而降,竟若醍醐灌顶涌入秦楼体内,却如一颗火星点燃了炸药桶,竟是瞬间令秦楼体内玄气如若沸腾,翻江倒海。
秦楼浑身巨震,脸色剧变,想也不想便让姚芳带自己到后山古林的玄冰碧火酒泉之中。
《天问》开篇有言,“人生天地,何以不同?天生万物,何以迥异?天地所钟,造化无常,命数所在,运气使然。志存高远,脚踏实地,自强不息,风云际会。”
道家有气运一说,先天命格,与生俱来高低贵贱,后天授命,披荆斩棘鱼跃龙门,是为天命。
佛家有轮回之言,生而不同,因果循环,去恶行善,源远流长,是为累世。
秦楼知道气运一说,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凭空而降的浩然紫气实乃万人崇拜所致,便似孝感天地,德感苍生,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一人所作所为无论有心无心,结果却是注定,由此衍生的福祸,也是理所应当,由人承受。
紫气东来既可说是万人诚心,气数凝华,天有所感,鸿运当头,也可说是一种信仰之力,人心所向,天地护佑。
至于为何由好变坏,紫气东来反而令秦楼生不如死,玄气如脱缰野马,肆虐体内,却是秦楼体内古怪所致。
玄冰碧火酒泉灵气浓郁,药力雄浑,乃是灵儿从《神农药典》所得,集无数天才地宝调和而成,当初秦楼走火入魔,乃是灵儿为秦楼洗筋伐髓,摄心归元所制。又有韩乐乐布下“四灵神阵”,虽不比真正的四灵神阵有陷天灭地之威,聚天地灵气滴水成潭却是无碍。
这些年秦楼但凡开玄,皆于酒泉之中凝聚玄之源,诡异破散后,也于酒泉之中疗伤。今日异变,实在大出秦楼意料,诡异之极,秦楼自是不敢大意。
秦楼身处酒泉之中,闭目凝神,强忍着丹田万箭攒心之痛,经脉凌迟之苦,竭力收拢体内玄气。感受着体内不知何故衍生的两股强横力量如龙虎相斗,互不退让,撕扯不休,竟似以自己身体为战场,浑不在意擂台能否承受的住,大打出手,秦楼心下发苦,又惊又怒,却也无可奈何。自是不察体表有黑白分明的阴阳二气穿梭,似血液流动,更不见胸口麒麟坠光华大盛,九色流光犹比飞虹,竟在吸收周身紫气。
这麒麟坠似石非石,似玉非玉,可说是枫影卫之外,秦楼父母留给秦楼的唯一遗物,秦楼出生之时便被母亲戴在身上。只因其材质特殊,温润晶莹,流光暗蕴,又精雕细镂,巧夺天工,乃是一只雕刻栩栩如生颇具灵性的九色麒麟,九色分别为紫、金、赤、橙、黄、绿、蓝、青、银,秦楼心下喜爱,知事之后取名麒麟坠。
只不过,因为整个麒麟坠色彩虽纷繁变幻,给人感觉灵动非凡,但因边缘菱角略微奇怪,似有残缺,依稀竟似从一件完整器物上掉下来的一角,却是微有瑕疵,美中不足。秦楼却一直贴身而藏。
酒泉灵气氤氲,药力磅礴,秦楼却全身如沸,汗出如浆,比冰火两重天,身受煎熬。
这片刻功夫,秦楼终于确定体内一股力量似与生俱来,刚柔并济,中正平和,另一股力量似源于紫气灌顶,浩然博大,霸道绝伦。两股力量一主一客,互不相让,在自己体内经脉倾轧冲刷,如两虎相斗,纠缠不休,非要拼出个你死我活。
秦楼心下惊异,心中叫苦,不确定情非得已的坐山观虎斗是不是能最后便宜自己渔翁得利,只有勉力摄心归元,不致走火入魔。所幸多年来勤修不缀,种种缘由下经脉坚韧无比,意志刚强,倒也可咬牙硬撑一时三刻。全身却忽冷忽热,时而万箭穿心,时而如沐春风,片刻生不如死,片刻酣畅淋漓,当真一时炼狱,一时天堂。
某一刻,秦楼外物不萦纡心,只顾凝神安抚归拢体内肆虐玄气,胸口麒麟坠却将将化尽周身紫气,九色华光竟是璀璨耀眼至极,不可逼视。
忽然麒麟坠异变陡生,无风自动,竟是缓缓离开秦楼胸口,升至头顶三尺之处,九色流光绚丽夺目,浩然无匹,隐隐然竟似有九只色泽迥异的麒麟幻影凌空而立,昂首九方,威震九霄,睥睨天下,桀骜非凡,似君临天下,如魔挑乾坤,神圣而邪异。随即玄冰碧火酒泉泉水沸腾,却如龙卷风骤起,酒泉漩涡乍现,灵气药力竟是八方涌动,若蛟龙出海,赫然尽数涌向麒麟坠,带起一片磅礴水幕笼罩秦楼。这死物竟然知道借力?
秦楼却心头巨震,本来感觉体内龙虎争斗似有缓和的趋势,不想突然间似又来了一次醍醐灌顶,直如天河倒流,连绵不绝,不知何故一瞬间体内两股力量竟越发强横,汹涌澎湃更甚先前百倍。
一时间秦楼被水幕笼罩,体表阴阳二气穿梭,周身九色华光沐浴,麒麟坠悬空而定,流光溢彩如若神明,体内却是翻江倒海,一塌糊涂。只感觉不断的浩然正气从天而降,似要净化邪魔,绵绵不绝,凛然绝伦,由上而下气势凌人;体内却有一股庄严大气,生生不息,气象森严,法度严谨,中正平和如天地法则不容亵渎,由下而上力挽狂澜。
两股力量一时平分秋色,互不相让,以秦楼身体为战场,你死我活争斗不休。
秦楼不痛不痒,浑浑噩噩,已然麻木,生死不知。唯有灵台一丝清明,蓝光隐约,若黑夜一点烛火,忽闪忽闪,明灭不定,如洪水中一根橼木,随波逐流,始终不沉。
诸天佛祖,悉发菩提,以我血躯,奉为牺牲。
三生七世,永堕阎罗,只为情故,虽死无悔。
当年玉京第一楼,少年桀骜,却为玄之源诡异破散几近沉沦,醉生梦死。
那突然出现的一对秋水星眸,是怎样的琥珀天成,让眼神清澈如水,一尘不染,宁静祥和。只是浅浅一笑,却让人忘却红尘悲恨,婉约轻语,却让人大梦惊觉。
那一年,同样的中秋,不一样的是夜,有人玷污不染红尘的圣洁,十一岁的少年一怒为红颜,沁园春阁血流成河,东篱王朝从此有了北定人屠。
当年红楼上,那一袭蓝羽凰纱玉骨冰肌,是多么倾国倾城,却为那不知情为何物的少年,甘愿青灯礼佛,只为以命换命,愿他一生平安。
无人知晓,那转身一刻,有一滴清泪跌落尘埃,是为谁流?
天沐山巅,古佛无言。
菩提树下,多想最后看一眼佳人一笑,秦楼死有不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