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9年10月26日上午9时半,日本枢密院议长、前驻朝鲜统监伊藤博文的专用列车,徐徐驶进了中国哈尔滨车站。列车停稳后,在月台上伫立已久的俄国财政大臣立即登上特等车厢。一会儿,他陪同一个黄脸白发的矮老头儿走下车厢。这矮老头儿正是伊藤博文。他检阅了仪仗队后,即与列队相迎的清朝外交官员和各国驻哈尔滨的领事见面。
就在这时刻,突然“砰”的一声枪响,伊藤博文身子一震,打了个趔趄。接着又是“砰、砰”两枪,他顿时跌倒在地。两三秒钟后,又是三声枪响,伊藤博文周围的三个日本人也应声倒地。
“凶手在这里!凶手在这里!”一双双惊慌的目光投向一个30岁上下的人身上。只见他手握一支短枪,挺立在仪仗队后面,一点儿也没有想逃走的意思。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从怀里掏出一面朝鲜国旗,迅速让它在空中招展。旗上是他用断指的鲜血写成的四个字:“独立自由”。几个俄国士兵如狼似虎地扑上去把他扭住。他仰天连呼三声“大韩独立万岁!”笑道:“老贼终于得到了报应!我的愿望已经实现,死也没有遗憾了!”
击毙伊藤博文的这位朝鲜籍的抗日义士名叫安重根。他的祖父当过镇海县监,父亲安泰勋是一名进士。安重根的童年时代,正值朝鲜民族危亡之秋。1826年,日本入侵朝鲜江华岛,强迫签订了不平等的条约——《江华条约》;接着,西方列强接踵而至,也强迫朝鲜政府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外敌的入侵和封建经济的解体,进一步加剧了朝鲜的政治危机和经济危机,加速了封建朝廷内部的分裂。当时朝内党争激烈,安重根的祖父和父亲都支持开化派的革新主张。1884年10月,开化派发动政变,推翻了守旧派政权,但三天后就遭到守旧派镇压。安泰勋心灰意冷,率全家迁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过着隐居生活。
1894年,以全准为首的农民起义军,举起了“尽灭权贵”、“逐灭倭夷”的旗帜。安泰勋虽然对腐败的时政和日本的侵朝活动感到不满,但他毕竟是封建统治阶级营垒中的一员。出于忠君报国的思想,他招募了一些猎户,对抗当地的农民起义军。当时年仅15岁的安重根,也在父亲的指使下,参加了与起义军的战斗。后来农民起义被镇压,权贵们又对他逼迫。安泰勋在愤怒之余,决定弃官还乡,深避到洋人教堂,以求得灵魂的得救。在父亲的熏陶下,安重根也皈依了天主教。
中日甲午战争以后,日本不仅在中国取得大量权益,而且取得了对朝鲜的独占权。1904年,日本和俄国为了争夺朝鲜和中国的东北,又爆发了战争。结果沙俄失败,日本进一步取得对朝鲜的统治权。
一天,安重根对久病在床的父亲说:“日俄战争开始的时候,日本在宣战书中说,是为了维持东亚和平、巩固朝鲜独立而战。现在日本战胜了,反而对我国实行监理保护,剥夺我独立大权,这都是日本侵略元凶伊藤博文策划的。”安泰勋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安重根回答道:“伊藤是日本重臣,驻朝鲜总监,此人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先订立条约,然后消灭革命党,最后吞并疆土,这是他惯用的花招,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安泰勋道:“依你看,我们朝鲜应该怎么办?”安重根胸有成竹地说:“依我之见,唯有组织义兵反抗伊藤的侵略政策!”安泰勋频频点头,连说:“好,好!”但不久,他就在忧心忡忡中去世了。
1907年3月,安重根辞别老母和妻子,离开家乡,到国外去组织反日义兵。离国前夕,他写了一封信给弟弟,表示以死救国的决心,并且附了一首七言诗:“男儿有志出乡关,生不成功死不还。埋骨岂肯先墓下,人间到处是青山。”
安重根先来到中国东北的延边地区,三个月后又进入俄国西伯利亚地区。在海参崴的新韩村,他参加了大韩青年教育联合会的活动。不久,他与李范允等募款30万元,募兵三四千人,组织起了一支反日义兵部队——朝鲜义勇队。李范允被推为义兵总督,安重根任参谋中将。
1908年7月,义兵部队陆续渡江回国。但在日军袭击下,义兵遭到惨重损失,最后只剩下安重根等四人。他们经过千难万险,历时一个半月,总算重新回到了海参崴。次年7月,日本内阁决定最终吞并朝鲜,伊藤博文卸任朝鲜总监,继任日本枢密院议长。为了谋求俄国的支持,并且共商日、俄瓜分在中国东北的权益,日本决定派全权代表伊藤博文到哈尔滨与俄国代表会谈。
当时,安重根正担任《大东公报》驻纳沃基耶夫斯克记者。一天他打开报纸,见头版并排刊登着日本枢密院议长伊藤博文和沙俄财政大臣科科夫佐夫的大幅照片,下面排列一行大号黑体字:“日枢相伊藤公到满视察”。安重根冷静地推测:虽然报道说伊藤此行纯属私人旅行,没有任何政治使命,但这是掩人耳目,实际上一定与侵朝有关。为了探听虚实,安重根星夜赶往海参崴。第二天,大东公报社召集在海参崴的反日志士开会,让大家出谋献策。会上,安重根声泪俱下地说:“日本是我国的仇敌,伊藤是侵犯我国的元凶。他此行必定与进一步侵略我国有关。若不翦除老贼,则国亡有日。我愿以死报国,翦除老贼!”经过反复讨论,最后决定刺杀伊藤博文。这一行动由安重根负责,禹德淳、千完一协助。
10月22日,安重根等到达哈尔滨,探听到伊藤博文将在10月26日到达哈尔滨。他们推测,哈尔滨车站的俄军戒备森严,难以下手;伊藤博文乘坐的专列肯定会在蔡家沟站停车,不如在那里下手较为顺利。于是决定第二天南下,在蔡家沟伺机行动。
10月24日中午,安重根、禹德淳和俄语翻译曹道先到达蔡家沟车站,当即在一家俄国人经营的旅馆住下。曹道先用俄语向旅馆老板询问哈尔滨和长春的来往车次,老板毫无戒意地说了,并说今晚有一专列开往长春迎接伊藤博文,后天返回哈尔滨,早晨6时路过这里。
三人觉得这个消息很可靠,立即商量对策。最后决定,禹德淳和曹道先留在蔡家沟伺机行动,安重根提前一天返回哈尔滨。如果蔡家沟不能行动,哈尔滨方面还是可以按计划进行。
安重根估计得不错,伊藤博文的专列,果然在蔡家沟车站上停留了一会儿,但禹德淳、曹道先房间的门被旅馆老板反锁,无法外出行动。现在唯一的希望,是看安重根在哈尔滨的行动了。
10月26日一早,安重根换上西服,头戴鸭舌帽,身披呢子短大衣,手把枪放进大衣兜里,来到了哈尔滨车站。他在离候车室很近的一家小茶馆里买了一壶茶,边喝茶边观察车站周围的动静。
上午9时半,伊博藤文乘坐的专列徐徐驶进车站。俄国财政大臣科科夫佐夫进入车厢,随即与伊藤博文并肩下车,检阅俄军仪仗队。这时,安重根已经顺利地通过站台的出入口,迅速地隐蔽在仪仗队的后面,两道目光集中在一个身材矮小、黄脸白发的日本小老头身上。他断定,此人就是伊藤博文,便从衣兜里掏出手枪,对准伊藤博文射击。
安重根被捕后,俄国当局马上将他引渡给日本领事馆。日本当局经过一段时间的紧张调查,便对安重根进行审讯。在审讯中,安重根大义凛然地说:“我这次举事,绝不是个人暗杀,而是以朝鲜义勇队参谋中将的身份独自进行战斗。我的目的是唤醒有志青年为祖国独立而战!”
日本审判安重根的消息传到朝鲜后,激起了朝鲜人民的极大愤慨。平壤的着名律师安秉瓒,决心上法庭为安重根辩护。1910年2月初,安秉瓒和安重根的两个胞弟来到监狱同安重根会面。安秉瓒向安重根转达老母亲的口信后,含泪说:“今世你们母子不得见面,这真是情理难容呵!”
安重根说:“我遗憾的是愿望未能全部实现,国家仍在日本铁蹄之下,而且危在旦夕……”说罢,吐了一大口鲜血。
由于法院拒绝安秉瓒出庭辩护,安重根便独自以法庭为讲台,声讨日本侵略朝鲜的罪行。2月14日,法院判处安重根死刑。第二天,高等法院院长来到监狱,问安重根要不要上诉。安重根断然拒绝,挥笔写了一首绝命诗:“天地翻覆,义士慨叹。大厦将倾,一木难支。”
1901年上午10时,安重根在两名刑警的押解下,身穿一套从家乡带来的朝鲜民族服装,昂首阔步来到刑场。日本检查官问他有无遗言,这位抗日义士激昂地答道:“人生只能死一次,我绝不怕死!我相信,我们朝鲜必定独立,东亚必定和平。我为大韩独立而死,为东亚和平而死,死而无撼!”说罢,从容就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