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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花非花(4)

然而,正当书生要为此作罢,不再多费心力,停止思索时,他脑中那怪异的景象却隐隐地浮现了出来,一丝丝一片片地纷纷聚拢了起来,于是一幅再鲜明不过的画面在他的眼前点滴呈现了出来。先是有悦耳的音调萦绕在画面的四周,又有不淡不薄的烟雾缓缓升腾而起,夹杂着曲调如流水般缠绵着四散开去。这样的情景如梦似幻,让书生简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界限了。书生一时只是觉得那样的情景好似仙境般令人陶醉,只是痴痴地停歇下了手中正在翻阅的书籍,呆呆地观看着眼前的动静。仿佛有人在冥冥中事先与书生通过气似的,书生也好似早已知道那晚将会有这么一副情景的出现,并未被那朦胧的画面所吓到,反而心情顿感放松,只管尽情无忧无虑地欣赏那美妙的画面就是了。然后,书生依稀记得就是在那时,他就全身松软了下来,沉沉昏睡了过去,不知天高地厚了。

也许就是在睡梦中吧!?书生隐约听到有优雅的曲调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只不过,那已不是某种乐器所拉奏而出的了,而是变成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倾情吟唱,女子所唱的曲目是《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悠扬的曲调在书生耳边清晰地回旋着。听着熟悉的曲子,书生心中不由一惊,怎如此地巧?昨夜他所翻阅的正是《诗经》这本古籍,而且他刚巧又正读到《关雎》这首诗。书生禁不住涌起了想看所唱者是何人的冲动。书生只知道她必定是一女子,只是详细的情况自然是并不清楚的。那女子人并还未现身,迷人的声音却先漂流了过来。不远处,一青丝纱帐在随风轻轻地摇摆着。书生于是睁开惺忪的双眼,顺势用手揉了揉,借着迷蒙的月光,终于隐约看到了前面一女子柔美的剪影隐没在帐中。只见女子正坐在一把圆凳上,双手优雅地弹奏着古筝,显得轻而易举,如流水样波动着,完全看不出丝毫的不协调。那女子低着头凝神弹奏,丝毫不受外界事物的干扰,弹奏得如痴如醉。

见状,书生本想就此冲上前去探个究竟。但疾走了几步的书生知趣地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不忍就此打断女子的闲情逸致,女子那深醉其中的景象更是让他于心不忍。再说了,书生疑惑如此莽撞是否会因此而破坏了自己读书人的形象?而他们并未曾相识,如此莽撞也必定会惊扰了人家!书生不禁自嘲起自己哪里来的那种冲动了,与平日里自己的思想简直大不相同。书生不由咧开嘴角笑笑,也就呆立在原地,依旧聆听着女子悠扬的弹唱。书生想,还是静等女子弹唱完毕,再去问个明白也为时不迟。

未料,待女子一曲弹罢,书生早已深醉其中,呆立着,回不过神来。竟是那曼妙的女子先行挑开了帐帘,扭着碎步,款款地步了出来。只见那女子身段柔美,身姿优雅,宛若天仙下凡,浑身散发着一股芬芳的气息,毫无沾染尘世的半点凡俗之气。待女子的身影越发靠近书生所在的位置时,书生才从呆滞的状态中,返过神来。那时,书生沉寂的双眼转而炯炯有神了起来。书生长那么大,着实未曾见识过这般美好的女子。为此,当第一眼看到女子款步婀娜而来,书生不由惊讶万分、感叹万分,双眼也因此闪动起了忽明忽暗、摇曳不定的目光。书生不禁想多看那奇女子一眼,却又不觉羞涩了起来。于是,他的脸颊即刻又氤氲着常见的红晕了。那刻,书生多想让时间就此停止流淌,多想那女子能在他身边停驻,和他随便说点什么就好了。但是,书生并未能如愿以偿,那女子路过他身旁时,只是礼貌性地朝他低头作了个揖,并未就此停驻,就又款款地离他而去了。那一刻,书生只觉得心中先是一热而后又一凉,仿佛随即坠入了无底深渊一样悲凉而绝望。书生于是立即回过头,想再次巴望着看女子是否也会回转过头来。但书生无疑又再次面临着绝望的谷底,只余女子婀娜而去的身姿,在书生的眼中渐行渐远,令书生望而生叹。就在那女子快要从书生渴盼的眼中消失之际,一句悠长而柔和的话语仿佛从天而降,萦绕在书生的周围久久不散。末了,那女子竟用亲切、柔美的话语叮咛书生:公子!到时别忘了到我们约定的地方一叙!

从那刻起,至女子的身姿飘然从眼中离去,让书生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女子最后送出的那句缠绵悱恻的话语,直入书生的心扉,让他经久不忘,同时感到难分难解。书生疑惑的是他与朦胧中所见的那名女子并未相识,但却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仿佛他们已经见面多次了,彼此都已经熟悉了彼此。书生最大的感觉还是他们对彼此都有一种极大的吸引力,就如此刻,这种吸引力就紧紧萦绕在他的心中,让他神魂颠倒、无法自拔。书生此刻才真正进一步透彻地理解了心有灵犀一点通的至高境界。书生知道女子那刻的心中定然也是如此,只不过她善于掩饰,才没流露出来罢了。但书生仿佛在那刻就已经洞悉了女子的心中必定也泛起了不大不小的涟漪,而且他还知道这种涟漪还将从此萦绕在她心中,任谁也无法抹去,就如他自己也是一样。书生想那女子有时必定也会想起他来的,就如此刻,他又想起了她一样,不然她是不会留下那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语给他的。

也正因为女子的那句话语,让书生连日来都深陷其中,百思不得其解。特别是那女子说过的他们曾经约定过的地方,对书生来说,更是显得虚无缥缈。书生绞尽脑汁,经过多日来的苦苦思索,把所有有关的记忆都充分地调动起来了,眼前依然是一片迷茫。女子最后话语中所说的那个地方,并未在记忆中明朗起来,反而越来越模糊了起来,这让书生也越发着急和苦恼。但这并未挫败书生积极思索的气势,书生反而更加有勇气去进行进一步的思索。他坚信只要有女子那句话,就是花费再多的时日,经历再多的困难,他都会继续思索下去的,直至自己的记忆明朗了起来,到那时他也才好对那女子有个交代。其实,书生那刻对女子的思念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了。可是,经过连日来的苦苦思索,书生有时也难免陷入极大的困惑与苦恼之中。书生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他的思索已经毫无任何的意义了,即使那刻他已经突然忆起来了,也已经延误了他们相约的日期了。于是,书生不得不怀疑起自己是否是真的曾和那女子相遇过了,假若没真的相遇过,那女子的话语也就可能是书生独自产生的不真实的幻觉罢了。为此,书生干脆产生了就此放弃思索的念头了,他认为与那女子的那次相遇必定是在某次的睡梦中,一切都如过眼云烟般地不真实,过多的思索只能让自己越陷越深,一切都显得毫无意义。书生在某夜即将入睡,当他脱下了上衣,下半身披盖着一条勉强能够遮挡寒风的已不知用过多久的棉被,躺靠在床上进行着新一轮的思索时,突然之间,他心情却异常明朗了起来。思索的虫子刚一蹿入他的心中,他就此果决地以一种嘲笑的姿态,把它狠狠地无情地掐死了。那时,书生仿佛有如神助,瞬间就看穿了世间的一切迷障,并未有丝毫的惋惜之感,反倒觉得神清气爽了起来,这是连日来,他最痛快的一刻。看到了床头摇曳不定的烛火所渗溢而出的燃液,书生猛然间更是明白了:过多的思索是毫无意义的。

但是,也就仅有那么一刻的洒脱。过后,书生复又陷入了无止境地对那女子的思念之中了。因此,书生即使已记不起他们是否有过约定,他们约定的日期具体到底是在何年何月何日,亦或他们的相遇只是一场梦而已,这些都业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书生从那刻起,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那女子,不管女子出现在睡梦中亦或在现实中。那女子窈窕的身姿经常在书生的脑海中徘徊,时而显得清纯可人、楚楚动人,时而又让书生觉得她满腹哀愁。那刻,书生的怜惜之意更是涌满了胸怀,不能自已。当然,书生急切期盼着哪一天能真正地再见那女子一面,哪怕只是草草见上一面,并未进行半句倾心的交谈,也就心满意足,此生无憾了。

于是,带着对女子的这样一种深情的思念,书生觉得每天他倒过得比往昔充实了许多,尽管有时无止境的思念依旧如虫子一样啃噬着他的心,时刻折磨着他,让他筋疲力尽。但是,当他在这样一种迷蒙而又温馨的想念之中,做完了他一天所该做的事情后,他就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尽情沉浸在两人所尽可能有的情景之中了。尽管这仅只是一种幻想而已,但书生乐此不疲。书生已无数次地想象了他们两人再次相遇时的美妙情景:

同样是春天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的大好时光,天地之间的万物灵长却早已陶醉在柔美的春色之中,怡然自得了。清晨,昨夜的露珠还停留在荷叶上打转,从远处看去,仿佛是几颗晶莹的珍珠在闪耀着白亮的光芒,那才刚成熟不久的依旧稚嫩的荷花上也早已有翩翩起舞的蜻蜓亦或蝴蝶之类的玉立其上了。荷塘中水天交相辉映,那碧绿清澈的水面上漂浮着几只不知名的浮游生物,它们看起来悠悠然的,宛若是一副主人所特有的闲适姿态。特别是水中悠游的鱼儿,更是显得清净自在,毫无任何羁绊。它们好似已经与清澈的水全然融合为一体,难分难舍,谁也离不开谁了。面对着塘中这幅如此和谐的画面,呆立在荷塘边的书生,都不忍心打破此时荷塘的静谧与温馨了。书生想自己要是能成为那塘中的一条鱼那该有多好!于是,他又独自站着欣赏了一会儿,并未立即打破水面的沉静和清澈,让荷塘泛起丝毫的涟漪。书生是就近到这荷塘来打水洗脸的。

片刻之后,书生拿着木盆从塘中舀起了一些清晨清澈的流水,并不多,也就刚好足够他一人洗刷的分量。水中于是随之泛起了一圈圈不断向外扩散的细微的涟漪。书生在舀水的同时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惊动了荷塘的沉睡,动作极其细腻与微弱。因此,那同样微弱的涟漪,就似荷塘在沉睡中自然的鼾声一样,过了一会儿,也就缓缓地终止了,水面复又归于平静。书生于是埋头从木盆中掬起凉爽的水把脸手彻彻底底痛快地清洗了一番。洗刷完毕,正欲起身,书生猛然间发觉自己映照在水中的倒影旁不知什么时候起又多了一个女子柔美的身影,定睛仔细一看,那女子正好就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那刻书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他即刻抬手揉了又揉,才定睛往水面复又一看,那时他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了。瞬间他惊喜万分,心花怒放了起来。

只见在清澈见底的水波中,那女子的倒影更显得清纯洁净,特别是女子圆润的脸庞,倒映在水中,更显超凡脱俗、一尘不染了。那女子长得美若天仙,一对略微弯弯的柳眉下嵌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细长细长的,煞是迷人,仿佛只需看上一眼,就能把人的三魂六魄尽数给勾了去,丝毫不给人留下喘息的机会,令人神魂颠倒却甘心情愿忍受此种遭遇。女子迷人的眼睛倒映在水中仿佛也跟着流水一样流溢出了更多的柔情蜜意,这是一般凡俗之人所难以招架得住的。为此,仅是看到了女子那闪闪动人的秋波,书生就整个人呆滞住了,一动也不动,俨然瞬间变成了一尊塑像了。女子乌黑亮丽的长发自然地绾了个当时绝大多数少女所喜爱的发髻,中间穿插着一支金钗,在清晨还算柔和的阳光中,闪着不可捉摸的光芒。女子长而细的鬓发,沐浴在清晨的微风斜阳中,丝丝缕缕随风浮动,摇曳生姿,更增添了妩媚羞涩的神韵。女子手挎着个木盆,身着一袭粉红色的长衫,衣袖随风飘曳,身段柔美,光彩夺人,玉立在柔柔的流水中,与书生两眼双双对接,仿佛瞬间碰触出了羞涩而又热烈的火花。两人都久久未曾说出半句言语,就那么一直对望了许久,仿佛要在那瞬间就把彼此看穿了似的,一分一秒都不曾懈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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