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革此行本是受阮雪清所托而来,探查秦阮茵的产业今年是否又亏了钱,来年是否需要父母给予银钱上的支持。
本来秦革还愁没有自然合理的理由,不知如何开口。待他看到画卷时,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可以借“买画”之由给秦阮茵送些银子。
然而未曾料到,秦阮茵竟然毫不犹豫地提出了“特殊的要求”。
秦革愣怔半天没反应过来,从何时开始,自己这个小小的女儿竟会关心起别人的婚姻大事。
回过神来,秦革率先往暗室外的书房去。
秦阮茵正巴不得秦革早点离开暗室,见他往外走,她也赶紧跟上,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唯恐秦革会突然转身再回暗室里。
到了书房外间,父女俩随意找了位置面对面坐下。
秦革端起茶盏饮茶,想要趁机理一下思路。他刚刚对女儿允诺了“无论什么要求”,可是当女儿真的提了要求后,他却没办法兑现,这让他情何以堪。
干咳一声掩饰尴尬,秦革小心地开口道:“茵茵,那个,咱们换个要求好不好?”
男女双方家长都没有出面提及有结亲之意,就算是皇帝也不好随意干涉别人的婚姻,把两个没有意向在一起生活的人强制绑到一起去。
秦阮茵知道这事不会太好办,所以之前她才寻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口。
“晋北侯府上还没有给岳册辰说亲,不是吗?”
虽然很难,但是既然提到了这个话头,就要抓住机会尽力而为。秦阮茵打断从最精细的小理由开始,说服皇帝帮忙。
得到文家全权托付后,秦阮茵也做了不少工作,对当初拟定的另外两个候选人进行全面考察。其中,杨修慷已于五月间定了一门家世相当的亲,而岳家大重孙却不知什么原因到了二十一岁上还没议亲。
据调查所知,岳册辰本人是个一表人才的优秀青年,文韬武略、工于诗画、风度翩翩、没有不良嗜好,加上家世显赫,简直就是完美偶像般的存在。
秦阮茵猜测,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完美,岳册辰才会有过高的择偶眼光,看不上一般人家的女子。
秦革纳闷极了,女儿不是一直都在王府里呆着吗,怎么对外面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个,茵茵啊,还没有议亲对象不能作为赐婚的理由。我们换个要求吧,好吗?”
岳册辰和文佩絮是各自家族的嫡长,两个人的结合,其实更是岳家和文家两个家族的结合。此事涉及至少三个大家族,牵连甚广。况且为这两人赐婚也是师出无名,总不能因为自己女儿的一句戏言就贸然发出赐婚旨意。
这些考量,秦革认为以秦阮茵的年纪暂时还不能理解,所以没有明说。
秦阮茵垂眸一笑,却不正面回答,转而说道,“因为有御赐的县主封号而不敢随意找婆家,怕辱没了皇上恩典。文家大姐年纪不小了还待字闺中,文家长辈心中着急。因着我与文家姐妹有些交情,就来托我给她寻觅看看。我瞧着岳家大哥就不错,这才提了出来,若是父皇不方便,那就只当茵茵没有提过吧。”
“小丫头,你什么时候也会看人了?你怎么就知道岳家大哥不错了?”
秦革忍不住揶揄道。这个女儿看着总是一副老成模样,甚至比他这个作为父亲的人还要更胜一筹,实在让他感觉很没有面子。
能继续围绕这两个人展开话题,早晚也会找到入手的机会。秦阮茵抬起头来,状似天真地看向秦革,“难道父皇不认为岳家大哥是个不错的人吗?”
“这个,”秦革品饮一口大红袍,轻声念叨“辰哥儿这孩子确实是个不错的。”
当年渊州巡狩,秦革亲自指定岳册辰加入伴驾人员队伍,只是没有对外公开他的家世身份,而是让他以参将身份随行。
那段时间岳册辰表现不错,稳重又带有冲劲,做事大处着眼、小处着手,给秦革留下了深刻印象。
秦革原本打算让他先去军中历练些时日,等到成了亲,年纪再长些,就让他接管负责京畿防护重任督军统帅。
京畿督军统帅一职自上任平南侯主动请辞后就一直处于悬空状态,由皇帝直接负责统领。秦革要做的事情太多,而且宫里又多出来两个小皇子,皇宫防卫任务也随之加重,他一个人实在分身乏术,所以才想到要找个人来填补空缺。
“只是,这小子好像不太喜欢女人。”
秦革小声嘀咕一句,不无惋惜地摇头叹息。
北巡回来后,不少随行官员都曾表达出想把女儿许配给这个年轻小参将的意愿,全部被岳册辰断然拒绝。
难道每个穿越人士都会遇到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吗?秦阮茵心中腹诽,嘴上随口问道:“那他是不是喜欢男人?文家有个年纪适合的二儿子,人长得还不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女儿如此随意地说出男人喜欢男人之类的话,秦革的脸色瞬间五颜六色变幻莫测。想以喝茶掩饰内心的不自然,不巧又被茶水呛到,顿时猛烈咳嗽起来,样子十分难堪。
秦阮茵这时也发觉了自己言语中的不妥,忙走过去帮秦革拍背顺气,小声辩解道:“世界上不是只有男人和女人吗,不喜欢女人,那就有可能喜欢男人啊。我是这样想的,父皇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本意是想要将自己出格的思维方式掩盖过去,但秦阮茵好像忘了一句话--掩饰就是确有其事。
理由虽然很牵强,好歹也算是个台阶,秦革顺势骑驴下坡,露出满脸享受的表情夸赞道:“我们茵茵真的懂事了,还会给父皇拍背”。
“孝敬父皇,是女儿的本份嘛,呵呵。”满脸谄媚讨好的样子,语气中还带了点嗲嗲的感觉,秦阮茵一边表演一边在心里对自己吐了无数次。
“那就顺便给我捏捏肩膀好了,天天批奏章,肩膀都硬了。”秦革缓过气来,马上就得寸进尺,挺了挺腰背,把肩膀凑到秦阮茵面前。
如果秦革背后长了眼睛,一定能看到此刻秦阮茵杀人的眼光正在以每秒一百目的频率扫射他。如果秦阮茵的眼睛真的能发射子弹,那么此刻秦革早已成了一只蜂窝煤。
然而秦阮茵很快就想到秦革这样做的目的是为转移话题,所以她得忍。调整心态,伸出双手放到秦革肩上轻轻地抓捏,模样顺从乖巧极了。
秦革的肩膀宽阔厚实,确实有些僵硬。秦阮茵心下感慨皇帝难为,一寸寸仔细帮他捏着紧绷的肌肉。满室书香,安逸闲淡,感觉好像回到许多年前为爹地捏肩的场景,秦阮茵有一刻的恍惚,全然忘了与秦革谈为文岳两家赐婚的事。
享受着来自女儿的关爱,秦革突然改变了心意,也许应该听听看她的理由所在。一直都很沉稳的人突然提出一些不寻常的要求,想必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重大原因。
“说说看。”
“什么?”
秦阮茵下意识惊疑了一句,随即明白过来皇帝指的是什么。理顺思路,这才好似家常唠嗑般缓缓说道:“宁安县主配晋北侯家世孙嫡长子,两人于身份上,也算是门当户对。”
当年选择焦家不过就是因为文家家世地位过低。今时不同往日,文家摇身一变,如今已是世袭一等忠义伯,地位上只是稍逊晋北侯,已经没有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况且岳册辰是还没有封号的重孙而文佩絮却是有了封号的嫡长女,单只看这两人,在身份地位上是平起平坐的。
秦革一想,确实也是这么个理儿。只是,双方家长都没有提出意向,哪怕再登对,皇帝也不好随便拉郎配。
“八月间晋北侯世孙夫人四十大寿,文家大姐也是受了邀请的。我瞧着,世孙夫人对姐姐好像很满意的样子呢。”
秦阮茵瞥见秦革的动容,心中有了底气,遂渐渐开始加料。
这次寿辰见面其实也是秦阮茵从中撮合的。秦阮茵相信,凭着文佩絮的品貌德行,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定能获得各家长辈的青睐。而某夫人的寿辰宴会--女眷齐集的场合,就是展示文佩絮的最佳舞台。偏巧今年是岳鲁氏的四十大寿,不得不说,这是一种缘分。
想到这事,秦阮茵突然发觉自己还没有好好谢谢岳琦儿帮忙传信。
“辰哥儿年纪也不小了,难道真的是好男风......”
秦革似有如无地喃喃自语,又突然醒悟女儿就在身边,遂急急止住。
秦阮茵的大白眼又忍不住飙了过去,她刚才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就算不喜欢女人,也不一定是好男风好么,至少没听说岳册辰养男宠或者出没牛郎馆,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他喜欢男人。
“许是缘分未到吧。如果父皇有心成全,不妨设个局让他们俩见个面,若是两人没有缘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轻声感慨着,秦阮茵放轻了手上力道。僵硬的肌肉已经渐渐舒缓下来,再捏重了,就算是男人会感觉疼痛。
“这事儿我记下了。寻个机会探探两家意思,到时候再给你回复。”
秦革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舒适感,摇头晃脑地得瑟道。
“好”。
秦阮茵小声应承。
事情终归还是要两家人自己去协商解决,秦阮茵不过是在中间穿个针引个线,为两家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