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山道:“是啊,阳阳说的不无道理,巡捕房就不要通知了,就让稽查局的人到米铺去,一来以征半年税为由,当着大家的门开仓验货表个公正,二来稽查局向来对商不对民,也让门外的百姓能平复一下情绪。”
于正业叹了一口气,方才道:“好,快去稽查局叫人。”
久久不见人出来说事,门外那些帮着王老太讨公道的人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刚才那一撞,让初阳的脸已是疼得苍白,额前也尽是密密麻麻的汗,她却还要逞强地站起身来,刚走至门口便被于正业厉声喝住:“你要干什么去?!”
“事因我而起,我要出去给他们一个解释。”说着便头也不回地朝着楼下走去。
刚至楼下,便有一群人朝着她蜂拥而上,他们一边大喊着“黑心奸商不得好死”,一边肆意地将手里的东西朝着她扔来。
银行门前的侍从虽是极力地给她挡着,却还是有些碎石子落到了她的头上,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光景,刚刚那些还在夸着她聪敏善良的人,此时全都变成一副唯她死了方能解心头之恨的表情。初阳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小腹上的疼痛也越来越严重,可她却依旧倔强地直往前走,直到走到了人群中那身着麻衣的老妇人面前,方才慢慢蹲下身来。
她看着老人满头的银发,浑浊的双目,为了儿子披麻喊冤的样子,双眸红了起来,她张了张嘴,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嗓子却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老妇人见她离自己近,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将她一把推倒在了那台阶上。初阳的额头瞬时被擦破了。跟出来的于正业大叫一声:“阳阳!”就要往这边跑,门外堵着的那些人却像是疯了一般又朝着他扔起了手里的杂碎之物。
初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地上爬起来,只是还未等站稳,那人群中便再一次发生哄乱,竟然又有一个中年妇人朝着她扑打过来,“于初阳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小贱人!你怎么能让我们去领有毒的粮食呢?我的男人也因为吃了你家的米死了!你还我的男人!!”
初阳的小腹疼得厉害,只让她身子开始颤抖起来,看着人们手里的东西齐齐向她扔来,她的双腿却再也没有迈开的力气,刚刚被岩石台阶撞过的头竟也开始晕晕沉沉。
“以命换命!打死这个狠毒的贱人!”
“大家…”她只是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无奈她的身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沉到已是站立不住,便那样摇摇晃晃地朝着地面摔去,那一刻在她脑海中出现的便只有一个念头: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什么,在这场阴谋中竟还让无辜的百姓丧了命…
“阳阳!”于正业当即朝着她跑过去,却听到远处突然传来砰砰两声枪响,回头去看,竟是仇少白带着十几个拿枪的兄弟正齐齐朝着这边走来。
仇少白依旧穿着那身从山东回来还未来得及换下的棕色夹克,一双长靴更显出他身材是那样的颀长。他的双目似是能喷出火来,将枪举在空中,大喊:“都给我住手!”
那些人哪里受得了这真枪实弹的吓唬,大都惊慌地尖叫着朝旁边躲去。当他带着人快步地走向银行楼前时,初阳只笑自己原来是这样地依赖他,不然,怎么每当她陷入危机之时,总会看到他来救自己呢。
“少白…”她面色越发苍白得吓人,双眼也似是没了力气再睁开,竟沉沉地闭上了。
仇少白心急地喊:“初阳!”刚想伸手去揽她入怀,却突然被于正业伸手挡住。
人群中有人不怕死地喊了一句:“连青帮的人都牵扯其中,还说不是奸商,奸商不得好死!”
唐汉生马上拿枪指住那人的脑袋,“谁再胡说八道一句,我就毙了他!”
仇少白甚至都没有回头,目光只停留在初阳那张越发苍白的脸上,道:“于会长,初阳她…”
于正业将女儿抱紧,他的声音冰冷,抬头看着他,道:“仇少爷,请把你的人带回去,你也看到了,我们于家当真招惹不起你们大帮大派。”
“初阳!”
远处突然又跑来几个身着黑色制服的人,正是高天磊与他带着的稽征使。高天磊是坐着稽查局的车来的,待下了车便急急地朝着初阳跑去,进了人群才见仇少白已在她的身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怔了一怔,方才道:“少白。”
于正业抓住了时机,赶紧对他道:“天磊,快带着你的人处理一下这边的事,阳阳出了事,我先送她去医院。”说着,便将初阳扶到了旁边的黑色小轿车里。
经过仇少白身边时,于正业有过短暂的停顿,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眼眶极深,紧紧盯着他,威严锐利的目光里夹杂着些警惕,犹如冬日的冰锥,将他彻底拒绝,“仇少爷,小女已与稽查局长之子订婚,还望自重。”
仇少白想起昨天于初阳的电话,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一边的高天磊。高天磊张了张嘴,“少”字刚出口,他却突然哼笑出声,看了看车中依旧昏迷的初阳,只道:“于会长还是快些将她送到医院的好。”
于正业有些被他的态度惹怒,道:“我的女儿有我这个做父亲的照顾,未来也会有天磊护着,暂还用不着仇少爷操心!”
于正业竟是在这个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了高于两家联姻之事。
初阳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睡了多久,待醒来之时发现她躺在自己那舒适的大床上。这天已变得越发冷了起来,她的床边是一个粉色的百叶窗,窗外呼呼刮着大风,那窗扇便被吹得咯吱作响。
手背似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着,有些发痒,她偏了偏头去看,正是萌萌在手边玩弄她睡衣袖子上的花边,她手上破皮的伤口已经长出了一层薄薄的痂膜,那被撞到的小腹却还有些隐隐作痛。
她吃痛地低呼一声,将就要睡着的月香猛地一下惊醒了,赶紧跑到她床边来,道:“小姐,你醒了?”
她点点头,让月香扶着她慢慢坐起身来,开口问:“月香,米铺的事可查清了?”
月香点点头,道:“原来是有人为了给老爷栽赃,竟在王老太跟齐婶家的米缸里下了毒,偏偏选了两个本就可怜的人家下手,真是丧尽天良。”
她的胸口有些发闷,又问:“是谁将人查出来的,他可是陷害爸爸银行的那个人?”
月香看了看她,道:“人是那个白爷查出来的,说下毒的是个曾被老爷赶出公司的小赤佬,与银行之事并无关系,只是因为记恨老爷。”
初阳心中竟有些轻松,果真是他,她抿了抿有些苍白的唇,点点头,道:“那我呢,我怎么就病倒了?”
月香埋怨道:“医生说你的小腹因为受到激烈碰撞有些内伤,小姐,你知不知道全府的人都要被你吓死了!对了,刚才你是不是又碰到了那里?医生说现在你身子弱,可是不能再闹事了。”
初阳道:“干什么把我说得跟孙猴子似的。”又转了转眼睛,问:“那我昏迷的时候,他…他可有对爸爸说什么?”
月香愣了一下便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面色稍有些不忍,半晌才回道:“他什么都没有说,小姐,以后你不要再跟那个白爷来往了。”
初阳抬起头来瞪她一眼,“你这是什么话?左右他这次帮了我们于家,我为什么不能跟他来往?”
月香起身,将放在她床头柜子里的红折拿出来,拆开上面缠着的红线,道:“老爷已经接了高局长送来的庚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