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阔说:“话不能这么说,犯罪的与立功的不能相提并论。上次强善带土匪来拉高占春的肉票子,高占春把强堂贵给捅了一刀,现在还在亚医圣那里养伤,死活都说不了。就这样,强堂贵仍然说是自己的儿子作孽,连官府都不让报。正是因为这个强善不争气,强良才坚决要求参加团练。要不是强良不怕强人,恐怕蹚将们一个也抓不到,白白地让他们跑了!”
强良的脸一赤一红的,臊得发慌。他大声对众人说:“乡亲们,请大家相信,我一定要亲手把强善抓到,听凭大家发落!”
邱自厚干咳了几声,也插话说:“不错,不错,一人做事一人当,强善该杀,强良该奖。议事后,你们带我去慰问慰问强堂贵。”
江海阔让强良下去,对众会首和商户讲:“老话说,不怕贼来偷,就怕贼惦记着。你们大家都看到了,我们这里,没有几天工夫,就被土匪整治了两次。这说明了啥?说明我们赊店街被张国正盯上了。如果不赶紧防范,说不定又会冷不防再来一下子。”
众人听了这话,一下子噤声。过了一会儿,有人嘀咕说:“不是有团练了吗?要这些人干什么,难道吃干饭不成?”
戴广兴说:“有团练是不假,昨天晚上出了这么多事情,说明练勇们经验不足。可总指望巡逻打更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关键是要有寨垣护卫。”
吃了大亏的党修宇站起来:“戴会首说得对,咱这赊店镇太差劲了,现在深山里的大村庄,为了防匪,都修了寨子,唯独我们这里,四面敞开,连个防守的架势都没有。我这次回西安过年,要向董事会交代,再这样下去,我们不会继续在这里做生意了!”
其他几个省的会首也随声附和:“是啊,赊店街的要害就是没有防卫办法,这生意真的不能在这里做下去了。”
不要说江海阔听了这话,心里一惊,本地的商户们听了,也都暗暗叫苦。他们最害怕赊店街的生意垮台。这些时日,他们与裕州商人争高下,比手段,修木桥、断水路、拦渡船,都是为了维持地面繁荣。要是这些外地商人走了,赊店古镇的末日也就到来了。大家乱哄哄叫了起来:“会首们不要泄气,我们想办法就是了,赊店的生意是不会垮台的。”
蔚盛长票号的常华远掌柜站起来说:“诸位听我说,大家不要一朝被蛇咬,一辈子怕草绳。我建议我们马上把寨垣修起来,分兵把守,贼人就攻不进来了!”
好多人都称赞这个主意好。常华远说:“票号管着镇上的经济命脉,我算了一笔账,就按现在镇上滚动的资金规模,修筑镇上的寨垣,不过是九牛一毛。”
有人诘问:“常掌柜,你说得轻巧,镇上各家的生意不等,总是用分摊的办法,我们交不起,是不是要让大商户多对些银子?”
常华远说:“请大家放心,无论镇上集资多少,我们票号拿头一份,一定要比小商户多得多!”
众人一片叫好声。戴广兴和江海阔心里非常明白,常华远这样表态,是因为他的生意全凭镇上所有商户生意抬起来的。外省客商一撤资,票号跟着就要消亡了。
江海阔转向外省客商:“你们看看,常掌柜的建议怎么样?”
靳效好、顾阿谦等人纷纷表示:“只要镇里出面修好寨垣,我们怎能扔下生意不做?请大少爷放心,我们情愿多对银两。”
释演隆法师也附和说:“阿弥陀佛,修了寨垣,我的大王庙香火也会鼎盛起来。”
江海阔对众人说:“各路财神都愿意出资,请大家说说,我们本地的商户怎么办?”
本地的商户们也都表示:“赊店街是祖祖辈辈的家,没有说的,我们也都出钱出力,一定要把寨垣抓紧修起来。”
见大家这么齐心,江海阔激动起来。眼看大家说得差不多了,江海阔站起来说:“今天的议事是最成功的一次。这样办,镇公所要将修寨垣的方案尽快拿出来。修好了寨垣,再加上团练队伍,我们就能防范了。眼下天下很不太平,不要说防土匪,说不定哪一天长毛子或者捻子打了过来,都可以有所防备。大家都知道,我们镇上的大官,皇上的御前侍卫孙大人近日要衣锦还乡,他老人家回来看看,回到朝廷动上一本,皇上也会扶持我们,赊店镇肯定会更加繁荣昌盛。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昨晚的这件事情我们算是交了费。孙大人回来,我们不能让他对我们失盗有看法,大家不要再传播了。临近年下,生意正是旺季,全镇乡亲们都不要表现出惊慌失措,让乡下的百姓恐慌,没有人敢再来买东西。大家听到了没有?”
众人齐声说:“听到了!”
江海阔说:“余茂堂掌柜,你们粮店街尤其要注意。高家一家就这样灭了,实在令人寒心。镇上拿出些银两,你组织人把高家的亲属叫来,帮助人家把后事办了。还要把高占春邻居家的房子抓紧修好。”
余茂堂一边答应办,一边嘟囔着说:“日他妈,黄鼠狼专咬病鸡子,怎么一系列坏事都摊到我头上了。”
江海阔又安排鸡爪街上的人,到镇上领点钱,把张狗留的母亲抓紧埋葬了。江海阔忍不住眼里噙着泪说:“有这么刚烈的母亲,却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真是天道不公啊!”
戴广兴说:“大少爷,话不能这么说,张狗留有娘生,没娘管,还是他母亲的家教不好。”
江海阔说:“你不知道内情,张狗留他妈确实是个好人,都是街上的球痞烂杆子把他带坏了,张妈找过我几次,让我教训教训他,我也多次教训过他,他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戴广兴叹息说:“唉,一个晚上,镇上不是死了几个人,而是灭了两家人啊。”
事情议得差不多了,江海阔宣布说:“我还要和邱大人、戴会首商量一下捉到的那两个人的处理办法。没有什么事情了,大家各行其是吧。”
邱自厚赶紧站起来说:“大伙不要走,我还有话说。”
已经站起来的商户们立刻不动了,有人小声说:“你还有什么屁放!”
邱自厚自然没有听到,用浓重的湖北口音说:“皇上又派下加收的厘金,我会让手下尽快照会你们,也要在腊月二十六以前交齐!”
众商户起哄了一阵子,吵吵嚷嚷,江海阔制止了大伙的议论,大声说:“皇粮国税不可抗,大家赶紧回家做生意去吧。”
见众人对自己说的话反应那么激烈,不理不睬地离去,邱自厚有点恼火。江海阔见状,赶紧劝解邱自厚说:“大人不必生气,你要钱,我要钱,都是不会让人高兴的事情。”
邱自厚自嘲说:“看来我为皇上要钱还不如你要修寨垣的钱痛快些。”
江海阔心想,是啊,你要钱,不说你贪污,就是给了皇上,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一点作用也没有。我要钱,毕竟是给老百姓办实实在在的事情,这怎能比得了?
江海阔、戴广兴和邱自厚留下来,商量了对两个贼人的处置办法,一致同意江海阔到县衙门去,禀报曹知县,交给官府处理。
临了,江海阔说:“邱大人,你不是说要去看看强堂贵吗,你是不是随口说的?”
邱自厚说:“去,一定要去。”
江海阔说:“好,我们陪你去一下,然后,让戴会首陪你吃饭消遣,我还要到县城去。呵呵,你这个官老爷要是去看了强堂贵,也不知会不会折杀一个小小老百姓的阳寿。也许强堂贵一感激,伤势会好得快一些,至少能够多活几天。要我说,你能够看强堂贵,说不定老百姓会夸你体贴下情,厘金收得顺当一些。”
邱自厚出门上轿,三个人一同去了冯贵鲜的广和堂。
冯贵鲜陪同他们三个人到了强堂贵养伤的那间屋子,对他们三个人述说了强堂贵的伤情和治疗进展。屋子太小,就退下去了。
强堂贵还不知道头天晚上他的二儿子强善又带人回来了,听江海阔介绍说,镇上的厘金总管邱大人来看他,真的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忽然想起了在船上学到的几句官话:“邱大人吉祥,皇上吉祥!”
邱自厚到了这个病房,就闻到一股臊臭的气味,后悔不该来这里受这份罪,听了强堂贵的赞词,倒有些受用。勉强说,老强啊,你好好养伤,你儿子强良成了英雄了。
强堂贵不知这话从何处说起,眼神中有些诧异,江海阔急忙扯了扯邱自厚的衣袖,邱自厚会意说,老强,你不要急,以后会让你知道的。
江海阔和戴广兴也分别安慰了强堂贵几句,三个人正要离开,只见一个清秀的女孩子端着饭,撩开门帘子进来,说了声:“爹,鸡汤熬好了,您赶紧喝一点吧。”
邱自厚眼前一亮,怔了一下,竟然要伸手接过女孩子手里的鸡汤,女孩子脸一红说:“不劳大人了,我喂我爹吧。”
只见女孩子把汤盆放在窗台上,用两只嫩白透红的纤手,把强堂贵的头扳起来,又垫上了一个枕头,精心地伺候强堂贵。在一系列动作中,这女孩两只乌黑发亮的辫子甩来甩去,丰腴的腰肢轻盈灵闪,那副漂亮秀美的样子,简直是一幅美丽的仕女图画。
邱自厚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女子,脸上色眯眯的,表现出一副馋鬼相。江海阔也感到这女孩越看越有点像刘玉坠的模样,两个人都如同着了魔,心里翻花,一时都钉在了屋里,不忍离开了。
戴广兴看着势头不对劲儿,对两个人说:“邱大人,江大少爷,我们走吧,让老强赶紧喝汤。”
江海阔醒过神来,对邱自厚的下作样有点恼火,忍了忍,拉一下邱自厚说:“邱大人,我们走。”
出了广和堂,邱自厚流着口水赞叹说:“想不到老强这个人,看上去不怎么样,生了强善那样顽劣的孽障和强良那样勇猛的小伙,还有一个如此清秀的女儿。”
江海阔忍不住纠正邱自厚说:“邱大人并不知道,这个女孩并不是强堂贵的女儿,而是强良他们爷俩从唐河救出来的一个外地女子,现在已经和强良订婚了。”
邱自厚说:“好家伙,这个强良真有艳福,娶个这样如花似玉的老婆,这一生也不枉到人间走一遭了。”
戴广兴讥笑邱自厚说:“快不要说了,我知道你看上这个女孩子了。看来,再有多少美女,也满足不了你邱大人的胃口。”
邱自厚恬不知耻地说:“是啊,君子好逑嘛,男人见了美女不动心,那肯定是个傻瓜。唉,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呀!”
江海阔也怀着同样的心思,一直沉浸在回味之中,始终没有说话。
正是:
遭劫难激起众志成城,
探病员惹出色狼相思。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