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善等人说:“大当家的记性真好,到今天为止,整整七天了。”
张国正说:“前几天,你们几个带人到赊店拉了一个肉票子,也算是立了头功。不过,也太不值一提了。三五百两银子,对于这个山寨来说,不过是塞塞牙缝,要干还得干大的。”
强善说:“我们就盼着你发话,你说吧,下一步该怎么干?”
张国正说:“眼看就要过年了,弟兄们都指望多弄一些银子,好送回家让家里的人过一个肥年。究竟怎么办,还要请你们几个出出主意。”
陈小黑的表哥说:“从上次的情况看,赊店人根本没有防备,到现在也没有报官,没有动静,说明选那个高占春是选准了。这地方只宜偷袭,不宜强攻。要我看,还是选择几个目标,多派几个弟兄过去,放开胆子捞他一下子。”
张国正说:“正合我意。除去你们四个不说,你看最好派多少人去?”
陈小黑的表哥说:“再去十几个人吧,分成三个小队,分别在当铺街、骡马街和药行街下手,那几个地方肉厚,能够多捞一些。”于是,张国正当即分派人马,要陈小黑的表哥带队,议定下午起程,乘木筏子从黑龙潭处出发,顺水漂流,擦黑的时候路过裕州县城,不到两个时辰就能赶到赊店码头。三更时分下手,在骡马街抢一些骡子、马匹,可以多带一些细软回来。同时,让二当家的从旱路出发,绕道陌陂,前去接应。
临行时,张国正特意单独对陈小黑的表哥交代,赊店来的三个人,这次去不要再蒙面了。陈小黑的表哥说,让他们蒙面是免得暴露身份,对今后继续抓票有利。张国正说,你不知道,我看强善和张狗留这两个小子,恐怕不愿意在山上常待,让他们在乡党面前露露脸,都知道他们已经当了蹚将了,他们在赊店混不下去了,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们干了。陈小黑的表哥说大当家的说得有理,就按你老安排的办。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这伙匪徒按照原定计划,本来要顺水直达赊店码头,可是到了二更天,到了赊店北的那座木桥前,木筏子就过不去了。他们只得停靠到岸边,跳上了岸。因为县令已经发话,不再拆这座木桥,所以,镇上没有安排护桥人员,陈小黑的表哥让强善、陈小黑和张狗留三个人,分别带四五个匪徒向预定的目标奔去。
此时正是三更天,街上静寂下来,不时地传来几声狗吠,人们习以为常。由于有三个本地人带队,三伙强徒毫不费劲儿就各自到达预定的地方动手。大街上的所有板壁,都是一块块并插着的,在内部装有门闩,从正面是进不去的,几伙人就根据强善他们提供的路线,跳墙的跳墙,钻洞的钻洞,几乎没有用多大工夫,就钻进了肉厚的地方,各自得手,收获颇丰。
强善带的那几个人去了张家屠行,这正是当年他割破肚皮的那一家。他们从跳进院子起,先把撤退的路道打通,才撬开了张家掌柜的门,勒逼着张家大掌柜把细软银两交了出来。临了,他们把张东家大人小孩捆到了一处,用烂布把一家人的嘴全部封起来。强善踢了踢张家大掌柜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一次,你不用逼我开膛自己的西瓜了。”张家一家吓得哆哆嗦嗦的,哪里还敢说话放屁?只有张东家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强善。强善满不在乎地从盖着的卤肉盆里,捞出些卖剩下的熟肉,分给大伙一人一些,大快朵颐,啃了个饱。
强善带领这几个人,到了鸣翠楼附近,让几个匪徒在僻静之处等他,说是要探探路道。几个匪徒人生地不熟,当然要听他的,强善就去了鸣翠楼。
鸣翠楼的嫖客们差不多已经散去,生意已经到了尾声阶段。姑娘们除了生意不景气的还有精神等待突然到来的零星客人,其他的连妆都没有卸,就倦怠地睡了。只有赛貂蝉还很有精神地迎接到了强善。
强善说:“赛大姐,我是来还账的。”说着,不论多少,扔给了赛貂蝉一个布包,赛貂蝉打开一看,里边尽是大大小小的银锞子,顿时眉开眼笑地说:
“哟,看来强二爷是发了大财,衣锦还乡了!不是听说你上七峰山落草了吗?”
强善说:“哪里的话?你看强二爷我是那种辱没祖宗的人吗?”
赛貂蝉说:“我想也是胡说的。强二爷这么讲信用,怎么会去当蹚将?”说完,就要招呼小姐伺候强善抽烟泡子。强善说:“不用找别人,就要那个大脚丑丫头翠红来伺候我,她这个小骚货,总是瞧不起我,我要好好地调教调教她。”
妓院对于有钱的客人提出任何要求,都是不能拒绝的。赛貂蝉把大脚丫头翠红叫出来,翠红很不情愿地跟强善去了一个烟榻房。
赛貂蝉安排强善后,越想越不对头,这个人见人恨的家伙想不到突然露面了,看来又要犯事儿。赛貂蝉心里反复盘算,要不要让人到镇公所报告。转念又想,不能坏了妓院的规矩,就是江洋大盗,只要有银子挣,也得接待。当年东京汴梁的名妓李师师,连水泊梁山的宋公明都能接待,我这里伺候一个强家二少有什么了不起?再说,自己曾经建议捉强善游街,那一次就把强善弄得好惨,人家并没有跟自己过不去,再去告强善就显得太不厚道了。可强善在这里闹,毕竟不是个事儿,要是让人知道,自己吃罪不起。正在犹豫间,看到了强善带来的大宗银子,心想,这家伙到底是个仗义的角色,尽管银钱的来路不正当,但从来没有欠过嫖资、烟钱,再那样对待人家,就显得太缺德了。心一横,怕什么,即使有人知道了,不认账就是了。于是,随即丢开了要报官的念头。
大脚丫头翠红给强善烧了烟泡,强善腾云驾雾后,精神大振,拧了一把小丫头的脸,嬉皮笑脸地说:“人家都说你长得丑,依我看,你比这里所有的小蹄子强多了,至少采你这朵花的人不太多,你是比较干净的。来,让强二爷舒展舒展筋骨。”说着,掏出一些散碎银子,塞给了大脚丫头。
翠红不说话,连正眼也不瞧强善一下,顺势平躺在烟榻上。谁知越是不理强善,强善反而更加来了兴致,笨拙地解开了大脚丫头的大襟袄,扒下了大脚丫头的棉裤,自己也急辣辣地退下衣裤,爬上去拱了一阵子。
事毕,强善又拧了大脚丫头一把脸,问翠红舒服不舒服?大脚丫头脸一偏说:“你强二爷是舒服了,可你爹被高占春捅了一刀,还在亚医圣那里养伤哩。”
强善一听,登时跳了起来:“真有这事儿?”
大脚丫头说:“全镇的人都知道,你装什么蒜!”
强善匆匆地穿戴完毕,出了鸣翠楼,带上几个匪徒,找高占春家算账去了。
陈小黑和他表哥得手得更加容易,他们先到了徐记典当行,把柜上的金银和名贵的细软扫荡一空,又到陕西老板党修宇开的永成堂,以有人得了急病,要抓药的名义,赚开了门。因为大宗银子已经被党修宇在票号汇兑成银票,所以只弄了一些门面上的散碎银两,收获不算大。党修宇虽然年轻气盛,可在这些歹徒面前照样束手无策。陈小黑说:“这家伙的生意大,特别有钱,干脆绑个肉票吧。”党修宇苦苦哀求贼人放他一马,说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娘,等着他这里的事情一毕,赶紧回家过年。陈小黑的表哥说:“算球了,外路人不容易,在这里做生意没有人心疼,绑这样的肉票用处不大。况且陕西离这里太远,就是撕了票子,他家里的人也未必能够赶得上来收尸。”陈小黑踢了党修宇一脚:“还不赶快谢谢我表哥!”党修宇跪下来,连连向陈小黑的表哥磕头。陈小黑的表哥用刀片子在党修宇的脖子里划了一下说:“不许声张,如果从你这里走漏了风声,当心我们放火把你这个药店点了!”党修宇吓得屁滚尿流,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匪徒们不管这些,同样照此办理,把知情人全部捆了,堵上了嘴巴。
陈小黑和他表哥清点了一下所获,没有想到竟然这么顺利。看看时间还早,按照陈小黑的建议,去了江海阔家。江海阔家的门面房比较招眼,陈小黑等人到了那里,蹿上跳下,首先把挂在前边的四盏路灯弄灭了,然后思量如何进去,一时苦无良策。
张狗留一伙就没有那么容易,他们去的地方是城东的过载行和骡马街,这里离码头很近。带头的匪徒在走到戴广兴的过载行时,对张狗留说:“这一家的门面大,就在这里动手吧!”
张狗留说:“不行,你没有听说过戴广兴的名头?”
匪首说:“怕什么?戴广兴有什么名头?”
张狗留说:“戴广兴是广盛镖局的首领,又是山陕会馆的会首,手下的人个个都是武功盖世,我们还是不惹他们为好。”
匪首一听,吓了一跳,真的不敢在这里下手了。
就这样,犹犹豫豫,走到了骡马街。张狗留说:“他们那两伙人容易抢到东西,我们这一路,没有那么方便,干脆弄一些马匹,正好帮助他们运送东西。”于是,他们去了骡马市场。
四五条汉子进了骡马市场,空荡荡的大院子里,拴了十来匹马和骡子,也有一些毛驴、耕牛。马厩里,昏黄的马灯下,几匹马安静地吃着草料,不时地打一声响鼻。喂马的马夫正在那里打瞌睡,几个匪徒捂着马夫的嘴,麻利地捆绑起来。
几个人分别解开马匹的缰绳,要牵马出去。马是灵性的牲口,打着揪儿,不让他们向外牵。一匹公马“咴咴”地嘶鸣起来,前身仰起很高,眼看要踢住一个匪徒,其他马匹也跟着鸣叫起来,一时间大乱。
正在这时,在码头上巡逻的强良等几个水哨人员,听到了骡马街的嘈杂声响,奔跑了过来,一看洞开的骡马市场内有盗马贼,立即敲起了报警的铜锣,强良带人扑了过去,上前抓贼。
这里的铜锣一响,其他两处巡逻的练勇也遥相呼应,敲响了铜锣。顿时,赊店街一片锣声。
陈小黑的表哥赶紧招呼部下:“风紧,扯呼!”迅速地从江海阔家门外跑走,向木桥方向撤退。
强善等匪徒正好赶到高占春家里,听到锣声,带队的匪徒就要让他们撤退。强善说,放心,我路熟,不用急,弄出点响动来,反而更加好走。带队的说,怎么办好?强善说,放火,看他们是救火,还是追我们!说完这话,强善想到高占春捅了他老子,顿时恶从心头起,怒从胆边生,带着这几个匪徒扯了一些柴草,靠在高占春家的房子前,打了火点了起来。冬天干燥,很快,大火蔓延了高占春家整个院子、房子。强善见大火已经燃烧起来,带着匪徒们也向木桥方向跑去。
再说张狗留一伙被骁勇的强良等人逼得没有退路,抄起家伙打将起来。刀短棒长,各有损伤。强良用棍打倒了一个匪徒,那匪徒连滚带爬,连喊“饶命”!
其他三个匪徒见势不好,骑上马向外冲去。
练勇们见强良又逼向了另一个匪徒,上前摁住了受伤的那个家伙。
眼看强良要把自己逼得走投无路,张狗留说:“强良哥,不要打了,我是狗留!”
强良说:“打的就是你!”用哨棍一拨,就把张狗留打翻在地。练勇们又上前把张狗留捆了。
练勇们已经认出了这就是街上的小混混儿张狗留,张狗留苦苦哀求他们把他放了。强良喝问:“狗留,你老实说,我家老二是不是和你们在一起?”
张狗留说:“是,是,他们在另一处打劫。”
强良让两个练勇看好这两个匪徒,自己带人又向街内冲去,远远看见,镇中的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
正是:
龙泉喷涌风水宝地,
商埠遭劫鬼哭狼嚎。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