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皇后四年(公元前184年)
少帝浸长,自知非皇后子,乃出言曰:“后安能杀吾母而名我!我壮,即为变!”太后闻之,幽之永巷中,言帝病,左右莫得见。太后语群臣曰:“今皇帝病久不已,失惑昏乱,不能继嗣治天下;其代之。”群臣皆顿首言:“皇太后为天下齐民计,所以安宗庙、社稷甚深。群臣顿首奉诏。”遂废帝,幽杀之。
五月,丙辰,立恒山王义为帝,更名曰弘,不称元年,以太后制天下事故也。以轵侯朝为恒山王。
是岁,以平阳侯曹窋为御史大夫。
有司清禁南越关市、铁器。南越王佗曰:“高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后听谗臣,别异蛮夷,隔绝器物;此必长沙王计,欲倚中国击灭南越而并王之,自为功也。”
吕思勉在他的《白话本国史》中讲,秦帝国一开始就把专制君主制的毛病暴露很多:“宰相谋逆”、“阉宦弄权”、“杀长立幼”、“诛锄骨肉”、“蒙蔽”、“弑逆”等,体制缺陷带来的危机全部演示了一遍。但是秦帝国也有做得不错的地方,比如没有军阀割据,没有后宫干政,当然也没有外戚专权。中国的历史就是这样,后来的统治者,以前的毛病不会改,每朝每代都有创新弊病的高强能力,这么说吧,专制的恶瘤就像一副扑克牌,每个朝代摸十几张牌,各搞一些新鲜的组合,几千年下来,中国老百姓是尝遍了各种恶果,中国人受苦受难的专业化程度极高。
吕后称制是顺理成章的事。历史就这么一步一步演到这里了,没有什么规律好讲。但是外戚专权在汉代十分厉害,还是有原因的。秦汉之初,文官制度刚刚建立,士大夫官僚体系还未形成政治力量中的一极,新皇登基,他的干部队伍怎么建立,最自然不过的就是在姥姥家和老丈母娘家那里找资源,因为相对于外戚来说,重用宗室的危险性更大,都是先皇子孙,天皇贵胄,都有做皇帝的资格。到了后代,士大夫官僚体系建立并成熟了,虽然也会出现后宫干政,甚至还出现了女皇帝,但外戚势力整体上不那么嚣张了,因为科举体制为新皇帝实现一朝天子一朝臣准备了足够的人才。
女主当政,遭遇到的最大阻力,就是宗室的力量。女主如果把官僚体系搞定了,宗室一般也很难兴风作浪,比如像武则天、慈禧,都有效地控制了宗室力量。吕后面对的官僚体系是功勋集团,这与武则天、慈禧遇到的不大一样。对付宗室的力量,武则天玩硬的,儿子都可以迫害、放逐,何况李姓的其他人;慈禧来软的,把自己的妹妹、侄女全部嫁给亲王。窃以为,慈禧的办法要好一些,老道一些,因为女人的权力来自于丈夫,要归还给儿子。武则天到老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道选择题不会做:把权力交给姓李的儿子,还是交给姓武的侄儿?交给儿子,自己创立的大周朝肯定不保;交给侄儿,难道侄儿比亲生儿子还亲?
吕后在这方面表现得左右摇摆不定。她既没有像武则天那样,干脆老娘当皇帝,把姓刘的能杀的杀,能贬的贬;也没有像慈禧那样,对宗室采取世代友好政策,让娘家人使劲生闺女,他有多少亲王、贝子咱就让娘家贡献多少福晋。
吕后对刘氏宗室子弟有迫害,也有拉拢,也把吕家的姑娘往刘家嫁,但效果不好。因为你害了赵王如意,又害了赵王刘友,所作所为太过明显,刘氏宗族肯定会同仇敌忾,拉拢个别人不仅没有效果,反而暴露了自己内心的怯懦。
上回我就提到,吕后让鲁元公主的女儿嫁给舅舅孝惠帝,属于超级恶搞,即便这位新皇后生了儿子,那也是张家的外孙,不是吕家的外孙。她应该让吕氏最亲近的女孩子嫁给自己的儿子,这样吕家的富贵或可延绵。
外戚专权会招致宗室的极力反对,不要说帝王家,就是平常百姓家,媳妇对娘家好点,兄弟子侄都会愤愤不平。外戚和宗室是死对头,科举官僚和太监也会死掐,心理上利益上对立都很严重。他们可以讲都是互为天敌。不是冤家不聚头,皇帝哥哥要摆平这些事,确实很辛苦。
吕后称制,内部的权力斗争是必然的,要不怎么说是天敌呢?但是,吕后时代,内部的斗争应该说没有波及中下层官僚和普通老百姓,在治理国家的大是大非上,吕后掌握得还不错,上层的斗争没有给老百姓造成灾难。老百姓天生就是要奉献的,你们高层怎么争夺,只要不是无休止地向我们加码,我们都管不着,也不想管,喂了狗和喂了狼都一样。所以吕氏称制也好,称王也好,我们也不必骂,因为刘氏和吕氏的斗争,对老百姓没有产生祸害。起码从史书上看不出来。
吕后颁诏“除三族罪、妖言令”,不管在什么时候,这都是仁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