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高皇帝十一年(公元前196年)
陆生时时前说称《诗》、《书》,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陆生曰:“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且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昔者吴王夫差、智伯、秦始皇,皆以极武而亡。乡使秦已并天下,行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帝有惭色,曰:“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及古成败之国。”陆生乃粗述存亡之征,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帝未尝不称善,左右呼万岁;号其书曰《新语》。
《礼记·杂记下》:“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毛泽东对《晋绥日报》编辑人员谈话时,引用为“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只要毛泽东引用过的经典,中国人民都熟悉。小时候,很自然把“文武”理解为一手笔杆子,一手枪杆子,这么理解也确实能铆上,后来知道所谓文武,乃周文王与周武王也,在《封神演义》里,这两位哥哥都非常高大全,他们和反动的纣王一个文斗,一个武斗,也不能怨我们红小兵理解有误。
文斗武斗是对立统一,文王武王是对立统一,张和弛也是对立统一,马上马下,逆取顺守,王道霸道,文治武功……按照老人家的矛盾论,都是对立统一。按中国的阴阳说,都是阴阳衍生万物。“两分法”、“矛盾论”落实在政治上,就是宽与严,文与武,张与弛,王道与霸道的掌握。两种对立的理念和手段在实际运用上,有时间的差异,也有空间上的差异。这些政治经验是从中国治乱交替不息中总结出来的,很符合中国国情。
文武之道,对应的问题就是用善政争取民心还是用武力镇压反叛。这些问题,作纯粹的讨论没有什么意义,你举一个得民心者得天下的例子,马上就有人举一个暴力统治成功的例子,何况在现实中,枪口旁边一定有高音喇叭,以德服人后面一定藏着一把雪亮的钢刀,没有人能做出准确的量化分析,特别是对历史问题,许多信息和细节都在历史记录和传播中衰减了,消失了,留下的多是几条干枯的枝条,根本没有办法建立完整的“数学模型”来认定民心重要还是武力重要。这样说不是在宣传“历史的不可知论”,或者玩虚无主义,人类历史确实像数学中的“无理数”一样,既难以精准预见,也难以准确概括。否则,社会根本不用养活那么多人文历史学家,搞几本《关于历史问题的决议》,岂不一劳永逸?
在分析中国历史时,一定不要忘记书写这部历史的人是中国人。中国人逆来顺受,心肠软,耳根也软,只要有口饭吃,只要还能生儿育女,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不公都能忍受,只有在所有活路都被堵死的情况下,才会铤而走险,豁出来一拼。这样的民族性,对于胡萝卜和大棒都会有恰如其分的反应。刘少奇曾在“三年自然灾害”后感叹:“中国人民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民。”他临死的时候又说:“好在历史是由人民来写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厘清他自己先后讲的“人民”有没有不同。
人民只有运气,没有权力。运气好,遇到的是有道明君;运气差,摊上的是无道昏君或暴君。有皇帝的历史大抵可以如是观。皇帝没有了以后,诞生了许多党派,他们从理论上或公开的宣传上抛弃了君权神授,承认权力来源于人民,于是,他们通过各种方式,除了能够量化民心的方式,包括了使用武力的方式,争取到了人民的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