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几日听二皇子道出自己和洛徽雨的婚约,叶轻侯便一直心绪不宁。
他虽不是佛门子弟,却也从小被师叔们教导,说要做到“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如今,一纸婚约就已乱了自己心神。往后,若是遇到其他大事,该如何应对?
叶轻侯站在回廊上,望着丝丝沾衣欲湿的杏花雨,不知想些什么。
“哥,仇浩远找你。见不见?”通过这几日相处,叶轻歌已经把叶轻侯的脾性给摸清楚了。只要不在某叶专心修行时打扰他,他总会是一个相当有爱的哥哥,宠溺妹妹。
“仇浩远?就是那个被孙幼微包养的小白脸?”叶轻候皱着眉头道,“他老爹是谁?”
“礼部尚书仇沛然。”叶轻歌终究是将军之女,成长在天子脚下,即使再怎么单纯,对京城复杂的派系的了解也多于叶轻候这厮。毕竟十二年的差距不是几天就能弥补的。“他是支持三皇子的。哥,三皇子顽劣不堪,最好不要跟他走的太近。”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叶轻候笑了,很诡异,“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啊!一个品行不端的皇子,何德何能,居然能把人力资源部部长拉到己方阵营?扮猪吃老虎么?”
“徐叔,备马。我要出去一趟。”
徐叔是将军府的老人了。十五年前,徐叔二十岁时便来府上当了差,负责养马。有好几次,大将军叶正乾带兵时都是靠骑着徐叔养的马在危急关头似羚羊挂角般的驰骋才脱了困。因此,府上的年轻一辈,包括叶轻候兄妹两个,都十分尊重他。
“好嘞,少爷去门口稍等一会。”
兴许是徐叔的爽朗感染了叶轻候,某叶眉间的阴郁一扫而空。
不一会,一个面部线条极为硬朗,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牵着一匹浑身雪白、高大无匹的马到了门口。
“少爷,这马名为‘傲风’,有灵气的很,乃是乌孙国朝觐时献上的名马。后来,陛下因为将军又立了功,就此给了将军。就是脾气有些爆,少爷千万要注意。”虽然知道自家少爷从小便跟着高人修行,徐伯仍不忘叮嘱叶轻候小心。
出乎徐伯意料的是傲风竟然安静的出奇,不曾像以往那般只要有生人想骑它就尥蹶子。曾亲眼见过傲风将几个大汉甩下马背的叶轻歌也是一脸崇拜的看着她的哥哥。
真正的原因,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叶轻侯走的是正统道家路子,自然散发出道家所修的天地灵气。傲风本就是草原上的灵物,是草原人认为的“风眷之子”,对“气”自然极为敏感。
感受到叶轻候周身精纯的灵气,傲风亲昵的蹭着他的手。
随后,叶轻候一跃而上,坐在在马背上,驰骋。
英姿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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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冷茗轩,只是主人换成了闻名帝都的小白脸仇浩远。
“我托大,就喊你叶老弟了。来,品品这雨前龙井。”仇浩远呷了一口,一脸惬意。
“茶是好茶,可惜缺了丝竹之音,亦无美人相伴,所以,品不出滋味。”叶轻侯云淡风轻。
“果然是我辈中人。”仇浩远拍了拍掌,眼神玩味,“看来,这将军之子怕是个假道士。若真这般,拉拢他就简单多了。”
很快,冷茗轩甲字号房间引来了第三个客人------沈清绾沈大家---帝都双姝之一。
“小女子沈清绾,见过二位公子。”沈清绾朱唇轻启。
这女人,当真风情万种。难怪二皇子恋上会恋上她。
这是叶轻候的第一感觉。
收入后宫?
这想法立马被他抛之脑后。他可不想被温良恭俭却袖藏刀的二皇子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再说,他的师长们也绝不会允许有人坏了掌门的修行。
“我身骑白马走三关
我改换素衣回中原
放下西凉没人管
我一心只想王宝钏
...。
这本该苍凉壮阔的曲子由沈清绾娓娓唱出,倒也别有一番韵致。
就连帝都公认的没脸没皮的小白脸都沉浸于这悲情之中。不一会,不知何故,仇浩远竟露出痛苦的神情。
“叶老弟,可有兴致听我说一段故事?”
“但讲无妨。”叶轻侯起了好奇心。
“五年前,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他愿意用些许孱弱的双肩为她撑起一片天空。可是后来才发现,女孩不过是仇家派来迷惑他的。女孩也爱上了他,所以不愿继续当老东家的棋子,离开了。这时,另一个女人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女人从来不要求他什么,只是固执的在他失意时陪在他身边,陪他哭,陪他笑。终于有一天,他真正爱上了这个女人。只可惜他们的爱注定背负枷锁,因为那个女人是恭亲王遗孀。”
叶轻候默然。
故事里的主角,除了仇浩远,还能有谁?
恭亲王体内流淌着皇族血液,皇室绝不会允许别人落了他们的脸面。况且,煜朝与他前世所了解的宋朝相似,极重礼教。书院里的先生们甚至提出“存天理,灭人欲”这等极偏激的主张。在这样一个世界,一个大臣之子想要与亲王遗孀两厢厮守,无疑是对皇室尊严的亵渎,与痴人说梦无异。
第一次,叶轻侯想要加入三皇子的阵营。不为其他,只是希望能纠正这些不合理的规定,为一些人做出贡献。哪怕只能改变一点点,总好过不能改变。一个帝制王朝,再怎么兴盛,苦的还是百姓。浩浩天澜,像中国历史上的“贞观之治”“开元盛世”时期的唐朝的国度,尚未出现过。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澜江滚滚流。纵观天澜之史,唯一一次农民起义,也就是前朝璟帝时岳阳郡爆发的起义,还不是被王朝以铁血手腕给镇压的抬不起头来,无果而终。
“仇大哥,说说三皇子吧。”出于对仇浩远的同情,叶轻候的声线不自觉的柔和了许多。
“世人眼中的三皇子,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其实这些都是伪装,是三皇子用来麻痹另外两位皇子的。真正的三皇子礼贤下士,有着远大抱负。他想要破除陋习,改变我煜朝日渐积弱的国力。他曾说过‘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唯有以战易战,方能止战,统一整个大陆乃是大势所趋。只有统一了,劳什子‘经济’才能发展,百姓才会过上安宁的日子。”仇浩远叹了口气,“如若能得叶老弟相助,必事半功倍。”
“仇大哥,能帮我约见三皇子么?”叶轻候盯着手中茶杯,眼神复杂。
“什么时候?”
“三天后,就在此地。”
“好。”
“合作愉快。”
叶轻候强行按捺住立刻与三皇子会面的冲动,收拾好略微沉重的心情,起身告辞。今日的谈话使得他起了猜测:三皇子也是穿越党。这一世,虽然有着慈爱的父母、顽皮的小妹、神秘的管家相伴,穿越之后,深入骨髓的寂寞还是无法排遣。因此,他极度渴望一个知己能陪他把酒言欢,笑看天下风云。
出了冷茗轩,雨仍旧下着。
因为有雨,即便不大,街头的商贩早早收了摊回家,行人选择了躲进屋中躲雨。街道两旁的屋内,主人家与躲雨的路人相谈甚欢。不过声音极小,假如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
十里朱雀长街,只剩下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清脆。
躲在屋内的人顿生错觉,仿佛没有尽头的街道,偌大的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这一马,一人,似一道白色闪电,一骑绝影。好一个浊世佳公子,翩翩青衣少年郎。
闭上双眼,体味着雨花飘在脸上的沁人心脾,叶轻候瞬间灵台清明,入了无我之境。
洛京的空气是如此清新,百姓是如此淳朴,家人对自己亦是十分关心。既如此,夫复何求?只可惜大乱将至,这样美好的日子,不多了。
不知何时,睁眼。
一袭绯衣,一把青伞。
撑青伞的女子,骑白马的少年,就这样,擦肩而过。
傲风凭着惯性往前行了一段距离,突然停了下来。
马背上,少年若止水的道心,漾起一圈圈涟漪。
叶轻候转身。
绯衣女子蓦然回首。
目光在雨后清新的空气中交错,转瞬即逝。
叶轻侯嘴角微扬,绯衣女子若凝脂一般的脸颊上泛起一丝红晕。
一见钟情?
是了。
转身,还是路人,但带着三分爱慕,七分娇羞。
若真是有缘人,自会再见,何须强求?
初见,某叶目送她离去,两人并未说话。
望着绯衣女子离去的窈窕身影,叶轻候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心外无物,心外无事”什么的,都见鬼去吧,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雨香,花香,美人亦香。奈何雨不解语,花不解语,最是美人解语。”
不远处,撑伞独行的女子身形一顿,红着脸啐道:“登徒子!”
与此同时,昆仑山上。
萧易尘嘴角绽放一丝莫名的笑意:“臭小子,我就知道,你这一生,定然命犯桃花。只是,来的也太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