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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生同屋 死同穴一

死不怕,怕的是不死。

无人镇。

孤月西斜,乌云压得很低很低,浓雾缭绕,暗夜的幽深在此镇表现得淋漓尽致。

风撩过,却是无声的。这是个彻头彻尾无声的世界。无人街的青石板上泛着冷硬的月光,干干净净的,没有落叶,没有积雪,没有尘埃,没有足迹……什么都没有。

一个没有人迹的地方,却显不出任何一丝的荒芜与颓败,只是很空,很冷,仿佛被情人无情伤害之后的眸子,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冷。

冷……

还有黑。

为月光所不能驱散的黑。

原本鬼影没有一只的地方,此刻却来了四条人影。长短不一的影子在青石板上移动着,最后终于停在一扇木门前。

君子兰,一日三秋,风来兮,花人媚。

月光照过,拉长了他们的黑影。

齐齐抬头,他们一同看见了木门上方端端正正的四个字。

无人客栈。

君子兰拂了拂绿袍,送去一股无形的冷风,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大展其门。

一行四人鱼贯而入。

空。

除了墙壁还是墙壁。

凄寒的月光自门中跌落,使得他们的影子一半在门外,一半在门内。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一声低咒之后,一日三秋的浮躁与愤懑忽而转化为不安与惊慌。

他这一喊,整个客栈立时充斥着他的回音。

鬼地方……鬼地方……鬼地方……

却不知为何,最后三个字尤为明显。

“长生,”君子兰的一头乌丝流泻在月光下,她背对着月光的面庞显得是多么的朦胧而梦幻,“男人不该如此胆小。”

“我……我不怕!”他挺直了胸膛,却难掩面色发青。

君子兰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动,“人世间的所有都不值得人去害怕,不管是难测的人心还是无法预知的病痛与死亡。人只是寄居于天地之间的浮游,该来的时候就来了,该走的时候也不能不走,一切……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他怔怔的地瞅着她,而后低低地问了声:“你不怕死吗?”

也许,背光的面孔上浮出了一朵半开的笑花,“不死才可怕。”

他依然怔鄂,“如果……我就快死了……你还是不怕吗?”

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他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她的心会痛,虽然她不怕痛。

“人总该会死。”

他的脸一阵失落,她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会不会死与你怕不怕我死是两回事!”

她感觉到了他的怒气。但现在不是争论些什么的时候。“此刻你该当心易双双的生死。”而不是她怕不怕死。

“有你在,她一定不会死的。”

“我说过……”她长长的睫毛上下闪动着,“没有人可以不死。”

顿了顿,她岔开了话题:“这里的回音如此之大,证明此间宽广深远,前方险虞难测,二位其实不必以身冒险。”

“二位”显然指的是黄衫夫妇。

不想黄衫夫妇却异口同声:“朋友有难,焉能不助?”而后相视而笑,默契十足。

见状,君子兰兰心一动,眸中似聚千年月光,射穿了一日三秋的心,看到了比心更远的东西。

迎上君子兰的目光,他的心温暖地抽搐着……

有时候,人的两颗心可以是零距离。

“仙姑……”一日三秋被自己的声音骇了一跳,他从来不知道有一种如斯温柔的呢喃会缓缓逸出他的口中。

她没有应答,只是拖着那袭很长很长的绿袍,穿踏着月光,往前方的未知飘忽而去。

她走上了一道木梯。

斑驳残旧,散发腐味的一道长木梯,不知通向何处。

一日三秋,风来兮与花人媚紧跟其后。

原来楼上是一个阁楼,很宽,足以容纳百来人。

当花人媚右脚踏上阁楼时,那道长长的木梯就渐渐……渐渐地消失了,最后连楼梯口也消失了,就好像从来都不曾有过那道楼梯。

阁楼上依然空空如也。与一般阁楼无异,唯一不同的是它的墙壁四周都是镜子连着镜子,明晃晃地,人入其中顿有种浑身被看透的错觉。

倏地,明光一闪!四面八方的镜子蜂拥而来!最终团团将他们四人围住,使得他们的活动范围缩小至二丈左右。

“怎么回事?”一日三秋紧皱眉峰。

“这里到处都布满八卦奇阵,大家要小心。”君子兰道。

“是得小心,可没那么好应付的呢……”花人媚临危不惧,仍不失甜美娇声。

“兰姑娘,你……可有把握破阵?”风来兮问道。

君子兰没作何表示。

“其实要破此阵也不难嘛!”竟是一日三秋的声音。

“哦?”风来兮眼眉带笑:“愿闻其详?”

“不就是一些破镜子嘛?把它们通通砸破不就得了?”

“呆子,你倒是砸砸看?”花人媚扑哧一笑。

一日三秋不解地盯了花人媚两眼,想想没东西砸,于是抬起脚,踹——

意料当中的呼痛声响彻云霄……

君子兰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痛不?”

“痛。”

“那就别乱动。”

“哦。”

眼神一敛,君子兰将一日三秋拉近身畔,尔后对黄衫夫妇说道:“此阵布置得倒是几无破绽,只是……这世上永远不会存在任何完完美美的东西。”

“兰姑娘的意思是……”风来兮道。

“听我指示。”

“那是自然,又有谁能比得上幽兰仙子的传人来得可靠呢?”风来兮道。

“向左走。”她一向没有废话。

风来兮向左踏出一步。花人媚随后。

“向右三步。”君子兰说道。

风来兮走完忽地回头:“你们不一起走?”

“一下子走不了那么多人,你们先出去。”

“我们……”

风来兮来不及把话说完忽然一声惊呼,只见正对着他的一面镜子强光一闪,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双眼。

白光四闪!

一瞬之间,四面的镜子快速穿梭起来!

花人媚甚至无暇尖叫就已被一面镜子隔绝在外,其速之快竟然令人不及反应。与此同时,风来兮也消失在快速穿梭的镜子之中。

之后,镜子突地止住不动,方位竟不曾改变,与原先无异,只是少了风来兮与花人媚两夫妇。

一日三秋与君子兰背贴背,立于阵中央。

“仙姑。”

“嗯?”

“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你说呢?”

“你真的什么都不怕呢。”他唇畔泛起一丝苦笑。

“也……不是的。”她的唇畔亦浮起一抹苦笑。

“连死都不怕,你还会怕什么?”

“我怕等待。”

“什么样的等待?”

“永生。”

“我真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男人会让你如此执着。”

“有些事情不是人所能想得通的。”

“有些事情人们宁愿想不通。”

“也许。”

“我现在有些事情也想不通。”

“嗯?”

“我想不通我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想不通为什么总有人想杀我,想不通杨英是谁?想不通……你究竟是谁?”

“你需要时间。”因为时间是药,总会见效。

“我……”他吸了吸干净的空气,“宁愿和双双一生平淡安康地过下去。”

“也不愿遇上我?”

“……是。”

沉默。

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世间的一切似乎也同她一同静止。镜子里映出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她,就好似这个世间真的有两个她,她看着她,她也看着她,一样的发,一样的脸,一样的……绿。为什么她不试着爱镜子里的自己?或许,那样她会记得什么是快乐。

“我不想伤害她的心……”他痴痴地凝视着镜子里绝尘的她,“可我更不想……”

伤害你的心。

这句话他没来得及说。因为四下的镜子开始一片……一片……一片地破碎,镜片晶莹,剔透,破碎的声音清脆,迷人,让人想到情人受伤时,四散分裂的一颗心。只是镜子碎了有声,而心碎……是一种无言的疼痛。

破碎的镜片伴着悦耳的声音在空中飞舞,很慢很慢地飘散着,就好像被时间放慢了脚步。

蓦地,碎片朝着君子兰二人急射而去!

君子兰倏地抖出青青流苏,罩向一日三秋。碎片太多,四面八方,狂涌而来,她的流苏已灌输着她所有的真气,刀枪难入,只是散开来却也只有一丈开外,不足以护住两个人。

“不——”一日三秋见状惊吼,猛地跃起身子扑向君子兰。

只是……他太慢了……

碎片如利刃般迫向君子兰!

靠近……再靠近……

触及她的肌肤!

数不清的碎片同时刺入她如白玉般的肌肤!

缓缓融化。

——却在触及她肌肤之时,一片片缓缓融化。

最终化为乌有!

即刻之间,所有的碎片皆无迹可寻。

“怎么回事?”一日三秋裹着流苏扶起被他扑倒的君子兰,却惊见她眼里闪着泪花!“你……怎么了?碎片不是都没了么?难道你还被伤到了?摇头?即是没有了?那你……”

下一瞬,她已紧紧地抱住他。

此时此刻,天地无存。

“我,我,我……”他蒙了,但有一种暖暖的情愫由丹田四散开来……

她的眼泪没有往下落,一层凝固在她眼里的清透水晶无意间映射着一副怪异的画面——

远远的白墙上,挂着一个人。

一个女子。

柔顺乌黑的细长秀发,苍白如纸的尖细脸庞,纤细如柳的孱弱身躯,鲜红如火的染血衣衫……是的,没错,染血衣衫。一袭被血遮掩得失去本来颜色的裙衫,很夺目,甚至耀眼,而且富有流动性,因为血还在流,由头至脚,很有韵律地流淌着,一直流至她的脚踝,然后,滴答……滴答……滴答地落在洁白的地板上,开出朵朵新鲜红梅。

她是怎么挂在墙上的?一支利剑穿透了她的腹部,直至白墙中。剑穗也是动人的红,轻轻地飘荡在她不堪一握的腰间。

很美。

易双双。

她是易双双。

君子兰看着她,只能看着她。

易双双的眼光与君子兰的眼光呈两道平行线。

一个是死亡的空洞,一个是空洞的死亡。

一日三秋始终背对着易双双。抱着君子兰。

在前一刻,他是幸福的,但下一刻,她顺着怀里女子模糊的视线缓缓转过身

——

他笑了。

并颤抖着。

当眼前的事实无法接受时,人喜欢选择幻觉。而人只有失控的时候才会分不清哭与笑。

他拖着僵硬的双脚,慢慢的,走向易双双,无意识地,他根本已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了……

君子兰跟在他后面,静静的。

他在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伸出手,触向她毫无血色的脸。

只有一寸距离的时候,他停住了。盯着易双双的眼,眼神开始变得与她一样泛着死亡的空洞。

“仙姑。”

“嗯。”

“告诉我,这不是她。”

“……对不起。”

他紧咬双唇,几乎全身的血液都流至他单薄的唇瓣,红艳欲滴。

“不关你的事,你说过,人总是会死的。”

君子兰放下眼帘,目光不愿再触及易双双满身的鲜血。她始终无法见血,那简直会让她失去三成功力还令她难受。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上前一步,屏住呼吸,忍住昏眩感,拔下易双双腰间的长剑。

一日三秋下意识地张开双手,接过易双双下落的躯体。

“放开她。”

“为什么?”

君子兰丢下手中的剑,两眼却再也离不开易双双腰间的剑伤——

准确的说那不是剑伤,简直不是人的伤口,而是一个圆洞,很圆的一个洞,贯穿了她的下腹和后背,那把剑也只不过是穿过这个洞,作为一个固定的工具把她定在墙上罢了。

“易双双没死。”君子兰道,很坚定的口气。

他抬起迷蒙的眼,却始终对不准君子兰的焦距。

“放下吧,那不是人。”

他似乎听不懂,依然寻找着君子兰的瞳孔。

她稳了稳因血腥之味而导致的深度昏眩感,伸出右手,往他怀里的“易双双”头顶探去,猛地一掀!

一张绝美的人皮连着鲜红的血衣应声被撕下。

剩下的只是……一具朽木,有着“四肢”和“头颅”的一具朽木。

一日三秋跌坐地面。

散落地面的人皮和朽木开始幻化为颗粒……再幻化为尘埃……最终……化为无形……

“起来,”君子兰话里不知是否带上了疲倦,“前面还有更完美的东西等着你。”

他没有愣神太久,只是听她的话,从地上爬了起来。

长长的绿飘了起来,随着她柔柔的裙摆在一片白中寻觅着未知的宿命。

他依然跟在她的后面,也不知能否跟一辈子?

她一直走着,凭着冥冥中的一种不明的指引。

她立在一道竹门前。

那是一扇极旧极旧的竹门,就似两扇竹排拼凑而成,没有门柄,斑驳地泛着昏黄的尘光,原先的绿哪里去了?如同君子兰般的鲜绿化向了尘世中的哪一轮回?

竹门散了,忽而散了。一根根地散,一片片地飞,一滴滴地化。

当物化虚之时,不免令人怀疑它是否真正存在过?

门的另一边云雾缭绕。

地上有一道灰影,隐隐约约。

他们一步步地靠近它。

是灰衣人。千足门抓走易双双的灰衣人。他死了,而且死得很不好看,只能依稀从衣着以及随着他一起死的无数蜘蛛上辨认其人。

一日三秋此时已习惯了惊异,因此也就不惊异了。

“这是真人还是假人?”

“真人,真的死人。”

抽气声起,“他死了?!那双双……”

“暂时不会有事,至少在见到你之前不会有事。”

“那个恶人……”咬牙,“会让我见她?”

“会的,不然她就失去意义了。”

“可是……”

“长生。”君子兰轻轻唤道。

“嗯?”他轻轻应道。

“离我一丈以内。”

“好。”

她绕过了那具死尸,继续往前走,又绕过一个长长的狭道,再踏进另一道门槛时,顿觉心头一虚!待另一只脚踏入之时,她便觉如临云雾之境。

三秋紧随其后而进。

前足落——

地呢?!

他的脚找不到地!

踏空!前跌!

兰香拂来,她拥着他往下坠落!

耳边风声不断,刮弄着他们的肌肤,痛感阵阵。

落地之时,她的流苏已将他们缠绕得难分彼此。

同时张开双目。

他知道身体不再下沉,可心下沉了。

一经沉沦,永难回浮。

凝视着她多愁的秋波,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把他的唇送向了她的眸。

当唇眸相触之时,乱红飞过,搅拌着千世的不断情流。

点点与滴滴。

丝丝与缕缕。

点滴成缕。

飞花化血!

万千飞红由飘转射,直掠其二人!

君子兰流苏一收,带着三秋斜向后掠。一双隐藏于绿袖之中的纤手酝酿起一股青流。

飞血掠至近尺。

她绿袖一扬,纤手一推,霎时青光闪闪,直劈万千飞血。

飞血重化飞花……

四下飘散而去……

空流余香。

“好功夫!”

一道不陌生的嗓音硬生生地插入。

薄雾散开,一抹黄衫显现。却原来是风来兮。

“风大哥?”一日三秋苍面略浮喜色,“你没事?太好了!”

“有劳挂心了。”风来兮会意地点点头。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一日三秋道。

不待风来兮回话,君子兰已抢先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她的脸色瞬间变幻过一丝讶异。

三秋与风来兮闻言皆一愣,只是神色却截然不同。

“仙姑你怎么了?他不是风来兮么?”

“那只是一个人名罢了。”

“兰姑娘此话何解?在下是你们的友人,难道不是么?”温吞至极的声调,温雅至极的动作。

“方才的虚灵飞花阵是黄皮书生所创。”她吐字如冰,就像碎冰落于寒水之中丁冬作响。

“正是。”

“你是黄皮书生。”

他重咳好一阵,脸上的苍白更加深几分。

“果然是蕙质兰心。”

“过奖。”

风来兮却把目光移向一日三秋,话仍是对着君子兰所说:“把他留下,否则你会死在这里。”

“我今天是来带人的。”

“只可惜你带不走。”

“易双双呢?”她的声音愈来愈冷了。

“君子兰与易双双你会选择让谁生令谁死?”风来兮温柔地看着一日三秋,他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是在问“冬天与夏天你更喜欢哪个季节”?听起来就是让人恨不起来。他柔柔软软的眸光就像是一袭渔网,罩向一日三秋。

而一日三秋被网住了心,如同一条死鱼般僵在渔网中。

“我们谁都不会死。”君子兰掷出七颗有力而清脆的碎冰,却向一日三秋送去冬日的一抹暖阳。

风来兮一笑。

他的笑极美。

美得有些苍白。

“千足门与你是何干系?”君子兰问道。

“全无干系。”风来兮答道。

“易双双在千足门手中。”

“正是。”

“他们把易双双囚禁于此。”

“没错。”

“你是无人客栈的主人。”

“完全正确。”

“如何能全无干系?”

“要说全无干系那也不是。”

“哦?”

“只是鱼饵被利用完了之后也就该消失了。”

“千足门只是你的鱼饵。”

“兰姑娘真不像人。”

她不语。

“倒像是神,料事如神。”

她再次不语。

一日三秋却忽然犹如三魂回体般惊吼道:“原来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

风来兮细眉含笑,“人谁无目的?”

“你……你居心叵测!”

依然挂笑,“你别紧张,我不会对你怎样的,只是想借用你身上一物罢了。”

“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借给你这种伪君子。”

“不,你有。”

“你究竟想怎样?”

“方才说了,借东西。”

“什么?”

“心。”

一日三秋一呆。

“你……”风来兮修长的食指隔空指向一日三秋的左胸,“……的心。”

一时间,无人接话。

“可以么?”

风来兮的声音真的很柔很柔,就像三月的春风,来兮而又走兮,只是空气中留下的柔情却总能令人觉得身心舒畅。

“你说呢?”一字一顿地,她如苍月般的芙蓉脸庞如今蒙上一层永不熔融的薄霜。

流苏如梦,总能无风自飘。

衣袖掩口,风来兮又迎来一阵剧咳,待放下手时,他的袖口赫然多了抹鲜血,那流红顺着丝络悄悄晕开,开成了一朵红玫瑰。

很美。

“我说了算么?”他并不伸手去擦拭嘴角淌下的血丝。

“我并不想杀一个垂死之人。”君子兰说道。没有人打从一出生就想着以杀人为乐,如果可以,她并不会杀半个人,倘若世人皆不必杀的话。她一生之中遇人无数,杀人亦无数,她的师傅幽兰仙子就曾对她说过:爱一个人的时候,心中不要有悔,杀一个人的时候,心中不要有鬼。后来师傅仙逝了,于是她便成为了幽兰仙子,直至如今……

她杀人的时候,心中便什么也没有。

“我不会死的,”风来兮的笑多了分秋的凄寒,“我不会离开人媚的。”

花人媚。

他是为了花人媚而如此的么?

却原来是情字使然。

三秋的眸光透过了子兰的眸光,二人心里都重重地叹了口气。

但,他的心又有何用?他拥有的不过是一颗再平凡也不过的心啊……

“杀了三秋,你也不可能不死。”君子兰缓缓说道。

“只要取得他的心,剥开他的心,吸干他的心血……”

“住口!”君子兰香肩微微地颤抖着。

一日三秋却不知为何此刻竟不感惊恐,只是揽过君子兰,一语不发。

“……吃了他整颗心,我的病就会好了,我和人媚就再也不会分离了。”风来兮还是把他的话说完了。而后,他重重地吁了口气,神情就如同他已经吞了他所想要的那颗心——一日三秋的心。

“为什么?”异口同声。

“你们是问我为什么要取他的心么?”

“不错。”再次异口同声。

“我活不久了,只有他的心能救我一命。”

“为什么是我的心?”一日三秋望着曾经被自己视为好友的人,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悲情。

“因为你有着一颗长生不老的心!”薄雾中倏地又多了一道声音。

花人媚的声音。

“近日江湖上传言道三秋兄弟有着一颗长生不老之心,而这颗心吃了不仅令人百病顿消,而且还能长生不老。我家相公恰巧抱恙在身,便不得不借兄弟的心一用了。”

花人媚人如其名,从薄雾中婀娜而来,行至风来兮的身旁,双手搀扶住他的臂弯。

闻言,君子兰眼里闪过一丝骇意。

一日三秋则不断地重复着“长生不老”四字。太多的云里来雾里去令他迷失了方向。

“江湖上关于他的还有什么传言?”君子兰道。

“听说他还是……隋炀帝之孙,朝廷的反贼,姓杨名英是吧?”花人媚倒是一一说来。

君子兰与一日三秋对视一眼。

“你们真以为……”良久之后,君子兰终于启口:“他是长生不老之人?”

“难道不是么?”花人媚随意地卷起胸前的一绺散发,把它凑到唇咢上,嗅了嗅。

“现如今,我说不是你们也不会相信的。”

“是与不是,试过便知!”语罢,花人媚一个飞花分柳步掠向一日三秋,直取其心脏。

却连一日三秋的衣角都没碰着,早在她身形微变之时,君子兰就已将其护于身后了。

一抓不成,花人媚又再出新招,且开始一招接一招,招招看似柔媚,实则阴毒。每一招的招式皆不同,唯一相同之处便是——掏出一日三秋的心。

君子兰还在犹豫着,虽然花人媚杀意已决,丝毫不留情面,但她却难以下手,只是以变幻莫测的流苏轻轻地化解着那本不堪她一击的招式。

“风来兮!”花人媚心知自己武功难敌,不得不搬救兵,“你还傻站着等死吗?快出手!”

风来兮本已酝酿许久,被妻子一喊,精神一下子为之抖擞,但见他一声清啸冲上云霄,二话不说,脚步一个变换,直逼君子兰。与此同时,五页镀金薄片横空射向君子兰,显是他黄皮书中的“书页”,其速之快竟令人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的。显而易见,他的武功高过花人媚许多。绝对并入武林第一高手之列。

风来兮夫妇默契十足,而君子兰却还要顾及背后的一日三秋,虽不及十分吃力,但也不算轻松。眼见他们二人已经毫无回头之意,君子兰暗叹一声,也就不再手下留情了。

青光忽而一闪!

花人媚胸前已挂彩。

风来兮见状,心痛地叫道:“撑住!”

君子兰见血又好一阵昏厥。

花人媚节节后退……

“快!使出飞血阵!她怕血!”花人媚吃痛大喊。

风来兮眉眼一敛,待再次张开眼时瞳仁已如充血般艳红。突然,他腕间愈合的深深的一道伤口裂开!鲜红的血于是滚烫地从他的血管中愉悦地流出,一刹那间形成一道美丽的弧线。

美丽的弧线忽然化成万千飞花,看似飘散实则暗劲十足,罩向君子兰与一日三秋二人。

血腥之味扑鼻而来,君子兰呼吸一窒,面色愈显苍白,真与白雪无两样。她晃晃头,定定心神,纤纤兰手在空中无力画了一道青色圆圈,圆圈顺着飞花的弧线渗透而去,但只化解了一半,青色光晕已渐渐消散……

飞血洒落,雨花点点!

君子兰身子一软!

“仙姑!”一日三秋痛恨自身手无缚鸡之力,只能龟缩在心爱女人的羽翼之下,这种痛苦也仅次于见到君子兰受创倒地之时的椎心刺痛,他拦腰一抱,把君子兰紧紧拥于怀中。

“长生……”她的声音好低好低。

“在……”他眼里含泪。

“长生……”哽咽。

“嗯……”泪滴滑落。

“你不会有事的。”

“你……也不会有事的……”

“嗯,我们都不会有事。”

“这可由不得两位做主了。”风来兮温柔地说道。他轻轻地走向花人媚,笑着看着她,手腕上的伤口血流正凶,渲染着鹅黄色的衣衫,失了彼此的颜色。

花人媚也笑了,好像这个漫长的冬天已经终了了,百花已经盛开了。她执起风来兮的右手,心疼得眉心成峰,竟俯下身,亲吻他的伤口,鲜血附上了她动人的唇,美艳不可方物。

“你不会再痛了。”花人媚含情脉脉地凝视着风来兮。

“有你,我永远不痛。”

“君子兰怎么办?”

“杀了她。”

“好。”他什么都听她的。

“你还在病着,让我来。”

“好。”

花人媚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剑锋泛着白光,像是落在雪地里的月光。

她提起剑,对着近在咫尺的君子兰刺出——

蓦地改变了方向——

刺向风来兮。

一剑穿心。

飞红飘溅。

雾,渐散,许是血气使然。

“为什么……”风来兮翩然倒地,相信是自己病重出现了幻觉。

“因为只能有一个人长生不老。”她说,笑着。

“原来……”

“痛么?”她眼里依然含情脉脉。

“呵呵……”他还能说什么?

“很快你就永远都不痛了。”

他抬起手,但她不让他抚上她的脸。

终于,他闭上眼,关住了不知是留恋还是怨恨的眸光。

僵硬了的手,垂下。

飞花飘过……

冬天,真的快要结束了么?

“为什么?”君子兰与一日三秋问。

“我从不喜欢把话重复两遍。”花人媚的脸真的很美,或许前世她就是牡丹花仙子。

“为什么这样对他?”三秋问,“在往来酒肆,你为了救他甚至甘愿被毒虫啃咬!你本愿意为他而死,可现在……”

“还没有人告诉过你那些‘毒’虫其实并不毒吧?”

一日三秋瞠目结舌。

花人媚浅笑倩兮。

“为什么?”君子兰喃喃道。

“如果他成了长生不老之人,有一天我总会老,总会死,而他,永远不老,永远不死,永远会有别的女人……”

“你错了。”君子兰虚弱地叹道。

“哦?”花人媚挑挑柳眉。

“他并不想长生不老,他只是不想先你而去,留你一个人在世上孤孤单单。长生不老的人是永世孤单的人。而他宁愿自己孤单也不愿你孤单。”

她的心震动了。

痛。

“你骗人!骗人!他只是想一个人长生不老!他只是想着以后会遇到更好更美的女人!他只是想独享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永世幸福!”她发狂般地尖叫。

“这恐怕是你个人的想法吧?”一日三秋投去厌恶的一眼,“只不过把你说的女人改成男人罢了。”

“闭嘴!”恶狠狠地,她踉跄着凌乱的步伐,“我就当着你这个长生不老的人杀了你心爱的女人!”

语罢,她掌心运气,猛地拍向君子兰天灵盖!

“不——”一日三秋俯身压在君子兰身上。

“啊——”

一道凄厉的尖叫顿起!

却是花人媚的声音。

一把软剑,穿透风来兮前胸与后背的那把软剑,现在插在了花人媚的心房。融合了他们两人的浓血,溅在了他们两人的脸上,身上,还有灵魂上……

风来兮竟然还没死,竟然还有余力拔出那把剑,竟然还把那把剑再次染上一个人的血,他心爱的女人的血。他仅剩的一缕气撑着他,终于让他抱住了花人媚飘落的躯体,终于让他再次抚摸到了花人媚的脸庞。

“记得你说过……生死相随……你知道我一直都听你的……这次也……也……不例外……”

花人媚没有挣扎,早已习惯了他一贯温暖的怀抱,嘴里不住涌出的血流模糊了她的言语:“对……不……起……”

他笑了,“在爱里,没有对不起……真对不起了……就没有爱了……”

她看着他熟悉的笑容,却没有了哭泣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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