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长相思 谁人知二
她为什么放弃他?
难道姻缘簿出了差错?
一日三秋怎会与易双双成为夫妻?
“柳随风。”蓦然,一道大嗓门杀了过来。
兀自沉思。
“咦?”走近柳随风身旁,她挑起蛾眉,“想什么呢?”居然连她近身都毫无察觉。
一脚踹过去。
“嘶——”呼痛声顿起,“你做什么?”
“一脚惊醒梦中人啊!这不,看你现在挺清醒的嘛!”呵呵。
柳随风斯文秀气的俊脸忽然对着易双双发起愣来。
易双双被瞅得益感天凉,莫名其妙……
“月老睡糊涂了?怎会把这样的女人跟他扯到一起?”奇也怪哉……
他在说什么?“柳随风,你……”
回神,“哦,我没事。”
“那你……”好怪。
“三秋怎样了?”解药他已经给他服下了,过会儿该醒了。
“他好多了,这还要多亏你那伤心草呢!”小脸异常兴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这没什么,只能说你们运气好,让我在这里找到了伤心草。”他背转过身,似是不原让易双双看见他脸上的神情。
“可是……”易双双喜悦之情蓦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哀愁,“三秋只能再活一年了。”
“活太久也不是什么好事。”柳随风的双眼似乎能洞察世间万物。
“啊?”
“每个人都想长生不老,但却不知活得越久所受的苦痛也就越多。”
“是这样吗?但也有快乐呀……”
“快乐?”轻笑一声打断她的话,“是苦多于乐抑或是乐多于苦?”
“我不会想那么多,我只知道只要有他我就会一直是快乐的。”
“可她却是痛苦的!”猛地一声低喝。
易双双被这一贯温文尔雅的男人吓了一跳,“她?谁啊?”一脸茫然。
惊于自己的失态,他瞬间恢复一派斯文相,不再言语。
“怎么不说话?你说的她到底是谁呀?不是,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喂!你说话呀……”
“你们可以回去了。”无奈的一叹。
呼出一口气,她鼓起两腮,“我敬爱的清风神医!您终于肯开尊口啦?等等……你说什么?走?什么时候?”
“现在。“不容商量的口气。
“现在?!不是吧?三秋的病……”
“暂时死不了。”
眨巴眨巴充满不解之色的小眼睛,“但我们才到三天啊,再说了,这道观也没什么人……”
三天前,他们一行三人长途跋涉至骊山之后,柳随风将其夫妇二人安置于骊山北麓的最高峰顶,上有一座杳无人烟的道观——晚来观。
这座道观极为隐秘,且没有人造阶梯可拾级而上,他们沿峰攀爬而上,全靠了柳随风的轻功,分别将他们二人背上峰顶。
在他们到来之前,晚来观空无一人,虽简朴却更显素净。一切皆与平常道观无异,唯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这冰冻三尺的气候之下,居然有千株形态各异的兰花开遍在道观里的每一处角落,散发着怡人的暗香。
“晚来观非久留之地,你们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为什么?”
“每件事情都一定会有理由的么?”
“……”怪人!
“他醒了。”柳随风似乎什么事都知道。
“真的?”闻言,易双双旋身欲奔向他家亲亲相公——
“也可以走了。”
驻足,回转过身,“你就这么急着赶我们……咦,人呢?”
呆立在原地。
他,是人吗?
……
相思是一种怎样的滋味?是甜,是苦,是爱,是恨?
怕只怕是爱中有恨,甜中带苦。
长相思,泪滂潸;长相思,催心肝;长相思,断人肠……
夜朦胧,月牙儿似乎不忍见人间的伤心事,悄悄地躲在了白云的身后,不露一丝倩影。
晚来观在夜里益显寂静,仿佛与万籁俱寂的天地一同沉沉睡去。
道观的南厢房中,一日三秋与易双双此刻睡意正酣。
蓦地,一道湖绿色身影飘然落至房门前,意欲推门而入,无奈一只手却是伸了又缩,缩了又伸……
徘徊片刻,末了,她还是推门而入了。
迟滞的身影一直向着床榻走去……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
右手掠开暖帐,颤抖着……
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
含着泪,她的眼神移向他的右手,轻轻地,翻开手心——
一枚兰花胎记赫然浮现眼前!
心弦如同在一瞬间崩断了般,她的柔柔指腹轻轻地,哆嗦着抚上那枚位于一日三秋手掌正中央如小石块般大小的一抹幽兰。
动人的绿……
泪,滚滚滑落。
“长生……”哽咽着,“终于又找到你了,知道吗?这一次你让我等了好久……好久……”
谁?谁……是谁在跟他说话?又是谁的眼泪?谁的气息?为何如此熟悉……
一日三秋嘤咛一声,用力想睁开双眼,却觉眼皮有千斤重,怎么样也难以张开。
幽幽一叹,她知道他在挣扎,可是……“这一次,我们不会相见!”
定定地凝视起他身旁的易双双。
没必要了,不是吗?
这辈子,他已经有她了……
决绝地,湖绿色的身影没多作停留,与夜里的冷风一道倏忽而去……
……
雪地里出现两排深浅不一的脚印,从晚来观山脚一路延伸到山的另一头。
一男一女相互依偎着,缓慢地向前行走。男子形容带者些许憔悴,而女子一张原本呆板的面容此刻却布满疑云。
“三秋。”女子轻轻地唤了声他的相公。
“怎么了?”易双双一路以来的闷声不语让一日三秋倍感困惑,此时的开口令他眉目一展。
迟疑了一会儿,“你说……柳随风究竟是什么人?”
两年前,柳随风莫名现身易府内院,在易双双还为来得及尖叫之前,说了这么一句话:你爹想忘记你娘。
当时易双双没做声,只因她还没反应过来。
谁知他又语出惊人:“所以他让自己失忆了。”
“你……”易双双依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能治好他的失忆之症。”
“……”
“只是我有条件。”
“……”
“治好了我也不走。”
“……”
“我需要白吃白住。”
……
自此之后,柳随风便成为了易府的“食客”,也顺道与他们夫妇二人成为好友。
“你怎么会这么问?”一日三秋停住脚步,静静地盯住易双双。
易双双也随之止步,“有很多地方我无法想通。”
“你想太多了,他不仅是我们的友人更是我们的恩人,你为什么要怀疑他呢?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伸手为三秋拉拢衣领,她的目光掠向山的那一头,顶峰处的晚来观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是她多想了?为什么她总是隐隐觉得背后有双幽怨的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她收回目光,说道:“我只是觉得他不简单罢了……”摇摇头,似乎这样就能把疑惑驱除出脑。
三秋淡淡一笑,“他是神医,自然不简单了。”
她只是轻应一声,“不说了,咱们走吧,还要赶路呢。”
“好。”
雪地里的足印又向前延伸而去。
突然,狂风骤起,卷起漫天雪花,一股白色漩涡从天而降。
瞬间之后,风复平静,而两排脚印却止于此,骊山的一切与往常无异,似乎从未有过人的气息。
……
黄昏后。
晚来观。
兰香扑鼻。
一抹湖绿色的身影静立于雕镂着兰花图案的木窗前,窗外的红梅在无穷的深白中显得格外刺眼,每一缕清冷的风拂过时,那些摇摇欲坠的梅瓣便会随之飘向远方。
“花瓣总是会离开花枝的。”缥缈的嗓音如同贯通于窗外的冷风般,让人找寻不到一丝温度。
湖绿色的衣摆与风上下共舞,不知是她的背影抑或是那一抹湖绿,竟使得冬日多了几分秋的寂寥。
一双盛满心疼的细长眸子始终在她的背后默默地……为她收拾着……满地的……惆怅……
他就这样静静地陪她站着,陪她遥望着早已远去的花瓣。
“别看了,”轻柔的男声终于打破了沉寂,幽幽然叹道:“已经走远了。”
除了被风吹动的裙摆,湖绿色的背影始终静立未动,似乎那样她才能忘记时光的无情流逝。
“原来……”她习惯性地停顿须臾,“好不容易等待到的东西也有可能在瞬间失去,然后……一切又都回到原点,开始了另一场漫长的等待。”
闻言,在她背后的那一双乌眸闪过几许深深的痛楚,他同她保持着二丈的距离,不愿再向她走进,仿佛这种距离会让他的心少几分痛苦。
“世间万事皆难懂,有些东西看似得到实则未曾得到,有些东西看似失去实则未曾失去。”他的声音真的很柔,很柔。
“白鹤。”她轻声唤道。
“我在,主人。”他也轻声应答。
“你看我现在是得到了还是失去了?”
白鹤放下眼帘,隐藏起眼里的那抹痛楚,沉思片刻后,他启齿回答:“亦得亦失。”
“何解?”
“等待许久,你终于见到他了,此乃得;而等待过后,他又消失了,使得主人烦恼着即将开始另一个等待,此乃失。”
“我已习惯了等待。”
这是不是一种悲哀?
习惯实在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可怕习性,它会指使着人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甚至是永远朝着同一个方向迈步。
“我恨他!”语出之时,已不及改口。
耳边闻此声,她似乎呆愣了一下,但依然没掉转过身,只是以一贯偏冷的口气问道:“你怎么了?”
“我不该每一次都让主人等待太久。”他一身雪白的长衫被风吹得列列作响,却无法掩盖住他轻柔但却坚定的嗓音。
乍听此言,湖绿色的背影一僵,“这不关你的事。”他为她做的已经太多太多了……
白鹤的目光跳过她的背影掠向了远方,“这一次你无需久等。”
“白鹤?”她侧转过身。
“相信我。”
“你……”不可置信地,“对他做了什么?”一贯平淡无起伏的声音此刻已显颤抖。
“他只有早一天投胎转世,主人才有可能少一天无尽的等待。”白鹤的轻柔嗓音渗入了几许寒气。
他的话音未落,湖绿色的身影已和冷风一同掠向窗外,向远处的山峰疾驰而去。
窗内,悠悠飘落几朵梅花残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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