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初秋,白浪滚滚的长江上,一艘银灰色的客船在月光下驶向温州港。船头甲板上,围坐着上海音乐学院管弦系一年级小提琴专业的何占豪、俞丽拿、丁芷诺等同学。他们组建了一个小提琴民族化实验小组,以早日结束西洋作品一统小提琴曲目的历史为志向。
此刻,在去农村劳动的途中,他们商议创作一部小提琴协奏曲,向国庆10周年献礼。选什么题材好?同学们争论不休。最后,集中在3个题材:1.全民皆兵;2.大炼钢铁;3.在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音调基础上创作。船一靠码头,一封征求对以上题材意见的信,便带着同学们的期盼,“飞”到上海音乐学院党委。
在温州的一个乡村,何占豪这天刚收工回到农舍,门口意外地出现了系党支部书记刘品,原来,他是受院党委书记孟波的委托,专程赶来。刘品传达的选题意见使何占豪吃了一惊。孟波收到意向信后,毫不犹豫地在第三个题材上打了一个“√”,神奇的“蝴蝶”就此进入了胚胎发育期。
孟波之所以选择越剧《梁祝》这个题材,是认为小提琴的性格,较为纤细、绵柔,越剧《梁祝》本就是一支委婉动人的爱情奏鸣曲,与小提琴性格化的结合相得益彰。剧作提供的音乐素材非常优美,又有浓郁、醇美的民族风格。20世纪50年代初,越剧《梁祝》被拍成电影,为海内外熟悉,容易引起社会共鸣。还有一条十分重要的理由是,何占豪在进音乐学院之前,在浙江的一个越剧团乐队任二胡演奏员,只有让艺术家写自己最熟悉的东西,才有可能写好。
受到系党支部书记当面鼓励的何占豪一鼓作气把越剧《梁祝》中十八相送、楼台会等几段唱腔音乐连接起来,用小提琴试奏,这首当时被称作“小《梁祝》”的乐曲,顿令一些到上海音乐学院参观访问的外国音乐家感到震惊与欣喜。这也为何占豪进一步探索、创造中华民族自己的交响乐,打下了良好的实践基础。
但人的积极性与实践创造能力,并不能完全等同。何占豪毕竟只是小提琴专业一年级的学生,从未学过作曲,他虽有一肚子越剧音乐,但素材不等于作品,就像从布料到成衣,还需要通过技术实现一样。对这一点,孟波十分清楚。
孟波向副院长、作曲家丁善德“求援”,丁教授很快就把作曲系四年级的一位高才生介绍给孟波,他就是有“四只音乐眼睛”之称的陈钢。
在孟波决定调用陈钢时,有人认为陈钢的父亲有“历史问题”。在院党委会上,孟波明确表态:“老子不等于儿子,为什么不能用?”这时,校园里传出另一种非议:《梁祝》是才子佳人加封建迷信,怎么能把这种东西向国庆10周年献礼呢?
为了使两位学生的创作情绪不受影响,孟波主动找他们消除思想疑虑:《梁祝》虽是爱情故事,但宣传的并不是封建迷信。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悲剧,是对封建礼教的强烈抗争。我们中国革命的任务之一,就是反对封建主义,推翻封建统治。反封建的主题既然是进步的、革命的,就可以向国庆献礼。听了这番话,两位作者坚定了自己的创作信念。
经过何占豪和陈钢的精心创作,《梁祝》协奏曲终于定稿。孟波立即组织小提琴和钢琴两种乐器试奏一遍,然后把录音带直接送达当时的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部长石西民征求意见。石听完后连说:“很好听!”孟波这才放心。孟波此举不是想邀功,而是希望在上海意识形态领域的最高管理部门预领一张“通行证”,以确保艺术家的劳动成果得以实现。
幸运的是,《梁祝》作为国庆10周年的献礼作品获得通过,在正式演出时,独领风骚,倾倒全场。自此,该曲声誉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