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事
此年仍在人大读研究生,但在夏天的时候提前由硕士生免试转为了博士生,实习时和同学往长江三峡-重庆-成都-峨嵋山-昆明一游。除了对比较诗意和浪漫的哲学家保持关注外,也对更重逻辑和理性的哲学家例如维特根斯坦发生兴趣,并和《读书》结缘。
哲学家的个性和思想
艺术家的个性多有人谈及,哲学家的个性却少有人问津,可是,哲学家的个性实际上也同样渗透到他们的着作和思想之中,如果不了解他们在其日常生活、情感生活和思维方式中独具的个性,是不可能真正理解和把握他们的哲学的。
艺术家各以其独特的方式领悟和塑造那个别的东西;哲学家也各以其独特的方式思考和把握那虽然是最普遍的东西。正如艺术无个性则亡一样,哲学无个性也会枯萎、僵死。
让我们来看看维特根斯坦吧,在他那里,个性与思想、生活与哲学之间存在着一种深刻的关系。
哲学思考的受难者
哲学家的个性不仅体现于他的理智生活中,也体现在他的情感生活、日常生活之中。但是,对于维特根斯坦这样一位哲学家来说,最为突出的首先是他在理智活动方面的特点。
哲学家之所以为哲学家的唯一标志是思想,而绝不是任何其他的东西——地位、薪水、职位、头衔、权势、威望,或者着作的多寡。
思考的紧张性、严肃性、急迫性在维特根斯坦那里,达到了一种十分强烈的程度,以至许多其他人所做的哲学思维,与其相比显得简直像是儿戏,而本来想把哲学作为一种从现实生活中逃遁出来的避难所的维特根斯坦,却又成为哲学本身的一个受难者。
有两种哲学的受难者,一种主要是因为他们的哲学思想、他们哲学思考的成果而遭到迫害甚至处死的,如布鲁诺、斯宾诺莎;另一种则是哲学思考本身的受难者,像维特根斯坦。
维特根斯坦读的哲学书并不多,他更多的是思考,他写道:“只有甚至比哲学家们还更加疯狂地进行思维,你才会解决他们的问题。”他爱在哲学思考和游泳之间进行类比:正像一个人的身体有一种浮上水面的自然趋势,他要作出努力才能达到水底——进行思考正是这样。
维特根斯坦决不愿浅尝辄止,而是要直达哲学的底蕴,他只有解决一个问题才能摆脱一个问题,这就使思考在他那里呈现出异常的艰巨性,甚至于使思维成为苦刑,一种巨大的折磨,以至罗素在同他一起紧张地工作了几个小时以后也痛苦地喊出:“逻辑真是地狱!”
他的学生对他讲课的描绘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讲课没有准备也没有笔记,每一课都是新的创造性的哲学工作,都是当场的即兴的、紧张的哲学思考,他强烈地激励自己,全身心都处在紧张之中,课堂上每个人都体会到,他把他的意志力与智力都绷紧到最大程度。在讲课中,经常出现长时间的冷场,这时候他的目光专注,面部生气勃勃,表情严肃,两手做着引人注目的动作,他的听众知道,这是其智慧横溢、全神贯注和力量的一种表现。他总是被他的讲课弄得筋疲力尽,以至常常在讲课一结束之后就赶紧跑到电影院去并坐到最前面的一排,以便使银幕占据他的整个视野而得到暂时的排遣、休息和解脱。
他曾经写信给他的学生马尔康姆:“假如你不想受苦,你就不能正确思考。”他也说过:“判别一个人是否伟大的标准就是看他为他的工作付出了何种牺牲。”而他自己就是一个以巨大的牺牲精神投身于哲学的典型。他总是全力以赴,内心处在苦痛之中,而当他有时感到自己才思枯竭,他竟提出自己是否还应当继续活下去的问题。
维特根斯坦有在笔记本上写下自己思想的习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当兵的期间,他总是在他的帆布背包上放上一个笔记本,一有空就把思想记到上面。他写的常常是一些格言式的句子或者不连贯的章节,有时几小时凝神苦思却写不下一个字来,有时却又像上帝向他口授一样写得飞快。他不习惯写系统的着作,他认为他的作品经常只是“结结巴巴”,认为他没有一半以上成功地表达他想表达的东西,至多有十分之一强。他生前只出版了一本薄薄的书《逻辑哲学论》,只发表了一篇哲学文章,就么多,如果不把他为小学生编写的《德语难语词典》算在内的话。
他认为他的讲课也只是播下了“一堆莫名其妙的幻语”。他不断地驱赶自己,从事那些最繁重、最劳神的思考,老是抱怨自己过于迟钝,尤其接近晚年的时候,说自己的头脑“非常呆滞”,思想“明显地变得没有力量”。他对他的思维要求太高了。
尽管他这样责备自己,可是他取得的哲学成果,却使他的同代人及后人难于望其项背。他在他一生的不同时期创造出两个具有高度独创性的思想体系,他的思想对逻辑实证主义、语言分析哲学和科学哲学都产生了深刻而广泛的影响。而且,他显示了一种真正的哲学的思维方式,显示了一个人能够把自己的精神力量压榨、利用到什么程度。
真正的哲学思考是一种受难,又是一种享受;是一种苦刑的折磨,又是一种快乐的源泉;是地狱,又是天堂。这不仅是指还有一种更带诗意,比较怡然自得的哲学思维;不仅指他面对自己思考的巨大成果时的欢欣;而且指那些把哲学当作自己生命的人在走完自己人生的长途时最后的感觉。“告诉他们,我度过了极其美好的一生!”——这就是维特根斯坦临终时说的话,而按照梭伦所表达的古希腊人的幸福观,他是够格被称为一个幸福的人的。
现代生活的隐遁者
在日常生活中,维特根斯坦过得极其简朴,就像现代文明中的一个隐士,而且,他也真的几次去过隐居的生活。即使在都市中生活,他的住所陈设也总是非常简单,简直看不到现代文明的一点影子。吃什么对他来说是无所谓的,即使总是同样的饭菜也可以。他喜欢散步,散步的持久力令人惊异,闲暇时他喜欢看侦探小说。他的家庭是富有的,但他的生活却是清贫的。一九一三年他父亲逝世,他继承了一大笔财产之后,匿名捐赠了许多钱给贫困的奥国艺术家和诗人,战后则把他的财产给了他的两个姐姐。钱多——不能多到束缚他的自由的程度,少——也最好不要少到束缚他自由的程度,哲学家觉得自己的钱够用了,他希望过一种朴素的生活。
他说:“贪图功名是思想的死亡”,而他岂止不图功名,简直是讨厌功名。他有意地过着不显眼的生活,阻挡一切使他成为名人或者出头露面的企图。不然的话,他是肯定会成为这种人物的。在他写出着名的产生深刻影响的《逻辑哲学论》
之后十年到剑桥去,最初还是登记为一个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