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着秋天的风,却是因为它的深邃和沧远。站在深秋的原野上,天很高很蓝,明净、无暇。风在这透明的天空底下游走,从芦苇间,从枫树林上空,从黄丝巾的边缘,丝丝闪过,那一份感觉,空灵、梦幻,让人不由自主地微笑。
站在这样的风里,品味着风的味道,凝视苍茫的旷野,心会变得通透,凡尘杂事,一一净化,世间万物皆在风中一笑而过,这个时候,豁达和感伤会同时在心中交织,交织成一种热泪,任由它翻滚,泛滥在心间。这是一种感觉的复苏,这是心底闭合已久的门在缓慢打开,才能感觉到这简单朴素的美,以及美中的忧伤。
风是不老的,如同家乡那片土地,任你怎么把它捉弄,它始终沉默,春夏交接,黄绿转变,人世沧桑,唯有风,此去经年……来来回回,悠悠而过。在这人世变化,轮回交替中,杨柳在风中婀娜,燕子在风中掠过,稻子在风种疯长,秋虫在风中呢喃,夕阳在风中归家,我们在风中沧桑……
年少的我已经随风长大,随风离开熟悉的地方。现在的我,也开始随风老去。在这不同年份,不同季节,不同地方的风里,我逐渐习惯生活,也感悟生活。在繁华喧嚣的都市也好,在寂寥干净的乡村也好,我只希望宁静的生活着,就像一屡风,干净的、蓝色的风,叹息一般,来过你的身边。
流金岁月
——拦浪山的那边
山的那边是海,是沙滩,是人声鼎沸的繁华。
穿越拦浪山之后到达阳光咀沙滩已是下午五时。这是一群充满激情的驴,历经登山的疲惫之后,在沙滩尽还原成人类最原始的快乐,简单的快乐。
看到湛蓝的海水之时,我的心底晃了一下,像是深夜突然来了一阵轻快的风,我在本子上记录:风来了/我的心底泛起涟涟波澜/风止了/我的心中一片空旷/那是安静的疼痛。支离破碎的句子,被风吹散,被海水冲淡。
在这样的景致里,我的心中一片恬静,寻到一块岩石坐下去。阳光温和,撒落下来,整个沙滩都是碎金烁石的光,黄金的岁月在每一个人脸上凸现。我静静地微笑着看他们,看他们的热情澎湃,看他们的激情飞扬,看这一片如逝如流的人生里洁净清浅的情调。
每一个人都在呼喊,都在纵情欢悦,任海水淹没赤足的双腿,淹没过腰,过肩,淹没过飘忽的思维。有情不自禁纵身跃向大海的人,也有被人强行拉入大海的,一池的春光,云和浪,呵,在大海的怀抱里,谁都是那个孩子,长不大的。
同事过来拉我下海,我惶惶然地退却,退却到沙滩的一边,像是一个没有被照顾好的孩子,呆呆地看着鱼群一样穿梭不息的人群。我想我是太久没有接触阳光了,骨子变得脆弱,没有做好足够的思想准备下到那一片海水中,虽然我是那样渴望。
但是我依然感动着大家放肆的热情,依然享受着离我咫尺的欢乐。于是我郑重地寻到一片平整的沙地,轻轻地躺了下去,夕阳温柔无限,像是来自天堂的奶奶的慈祥地抚摸,身上的霉气一一蒸腾挥发。翻转身,尽是细软的沙,柔柔的,撒落脸上,这是比丝绸更有质感的触动,我想枕着它沉醉入眠,枕着这岁月的静谧入眠。
卡夫卡说:“人们惧怕自由和责任,所以人们宁愿藏身在自铸牢笼中。”我就是那个人吧。
想起离开原来那座城市之时对朋友说:我要开始流浪,要寻到一片平整的草原,放羊牧马,喝青稞酒,日日看浑黄的夕阳落到草原的尽头,然后枕着康巴汉子坚实的肩安然入睡。呵,此时此刻,我不过是归复到另一个城市,同样的街道上同样的灰尘和人群,同样的为生存而努力,同样的人群,只是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原来,我选择一个方向,其实游向的只是一个宿命,我一直等待着的。
家人打电话问我是否想要回去,我收拾行李,却发现已经爱上了她。难舍她飘忽的风;难舍这春深似海的花树,和从枝头洒落的阳光;难舍每晚和这城市的夜磨合得天衣无缝;难舍她湛蓝的海水,以及海水中这流金岁月的欢乐。庄子所说:不累于俗,尽享心静如水。
也许你会说我浪漫,浪漫吗?真正的浪漫会在那一天到来,如果我能够一去不复返,任那些时光将我淹没,任那些流金岁月滑过我的肩,我的梦。
梦回沈园
初夏的夜晚很清凉,在梁祝哀怨缠绵的曲声里,我凭栏而立。
楼下的人工湖映着宝石蓝夜空中如碎钻般的星子,在风中轻晃着水面,如一位沉静温柔的女子。倏地,从湖中心徐徐升起一阵白雾,眼前变得迷离起来。一句宋词在脑海中浮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朦胧中,我的思绪如同岁月一般蜿蜒盘旋,绕过几道弯儿,经过几道坎儿,来到了多灾多难的宋室王朝,来到了一个叫做沈园的地方。
呵,这里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真切。一池浮着莲叶的绿水在轻轻飘荡,西风晃悠悠地从湖面掠过,从石壁上依然清晰的诗句上掠过,从沈园的亭、台、楼、榭上掠过。“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李景的词句用在此处犹为恰当。我无心驻足欣赏那如丝竹吹响的风过的声音,无心欣赏湛蓝的天空,及天空里舒展得悠然的云朵。我在碎石铺成的石径上轻轻悄悄地穿行,寻找那个凄美动人的故事,寻找那位让陆游记忆一生、肝肠寸断的女子。那该是怎样一个凌波微步的美妙才女啊!
哦,在莲池的一隅,不是他们吗?隔着一条石凳,一边是早生华发,孑然独立的痴情男儿陆游,一边是美若婵娟,黯然神伤的才情女子唐婉。可是,他们怎么“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了呢”?难道八年的离别,八年的际遇,八年的相思不足以在这个西风瑟瑟的池边互诉衷肠吗?是的,他们不能讲话,西风的脚步太匆匆了,它把岁月刻在了眼角,把忧伤留在了心底,所有的话语在静默之间早已到达了彼此的心中,此情此景,语言只是一种苍白无力的表达方式了。
我不忍心打扰,不忍心停留,继续寻觅。
转过一条长廊,在一座假山的转角处,一阵轻快明亮的笑声细雨般的迎面扑来。我的脚步因而轻盈,我的心中因而明朗。那是一只白羽做成的毽子,在我的眼前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毽子的两端,一个是一笑未了千觞空的少年,一个是玉珠眉黛翠连娟的少女。多美的画面啊,纯净,不染微尘,在淡蓝的天幕下,幸福的种子柔柔的发芽。
我在园子里披着宁静的黄昏走着,心中浸染了忧伤和快乐。下一个景点会是怎样呢?
那是一个背影,面对着石壁处的诗行站定,在开始浓稠的深紫色雾中,像被风化成枯朽的根雕。我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近。这只是一位雪鬓苍凉的老人,脸上每一处突起的皱纹上都写着一段沧桑孤寂的旅程。他的目光充满伤痛,充满疲惫,从石壁上的字间缓缓下沉,仿佛沉到了石块中心处的荒芜处。一行浊泪从干涸的眼眶中浸出,落到地表的灰尘里,瞬间消散。我的心底开始疼痛,亲爱的诗人啊,你就梦断此处,泪空流了吗?你的“白发未除豪气在,醉吹横笛坐榕荫”的豪情壮志呢?你的“看尽人间兴废事,不曾富贵不曾穷”的坦然心境呢?
亲爱的诗人啊,其实你无需惆怅,无需伤痛,虽然你们生死离别四十年,虽然世俗如此偏见,世态如此炎凉,但是你们曾经拥有过,你们的故事深重而深刻,早已超脱了生死的界限,也早已在时光中恒定成了一个美丽的神话了。
回程的路上,我泪眼朦胧,心却宛如被洗涤过的树叶,晶莹、洁净、饱满。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
今晚在网上偶遇一个以前的同事,她跟我说起以前在一起的日子,她说那时候多好,大家都在,很快乐。我在记忆里找了又找,好遥远了。那时候都很年轻,大帮子人,喧闹,下了班,呼啦啦走出去玩耍,队伍颇为壮观。我们招摇过市,无暇顾及路人眼光,因为年轻。
跟一个同事走得比较近,两个人喜欢去学校后山上采开着大堆粉红鲜嫩的桃枝,回宿舍插在玻璃瓶里,洒下几颗盐,开很久才会凋谢,晚上醒来的时候,闻到一阵花香,要恍惚很久才入梦。有的时候会想,就这样吧,在这个小镇上,在这儿,一辈子过完,安稳,实在。
可是,还是会忍不住想,离开这儿吧。
离开的时候,我没有过多的留恋,行李很少,一个手提箱,一堆书,分送给同事。玉送我,看我,说:“你不知道吗,其实我们喜欢你的,特别是文。”眼前晃过一张笑脸,有点模糊,只记得他唱过一首歌,挺伤感的,我当时问:怎么唱这样的歌?他只是笑笑。
就这样很好,没有忽然而来的清风,没有纠缠不断的情愁,21岁,最好的年纪,离开。不知道走向什么样的地方去。
走去的地方并不十分遥远,环境却很不一样。不再有疯闹的人群,不再有鲜艳粉红的桃花。整日着正装,办公室有着各种不同的矛盾,彼此见面却微笑。我在繁忙嘈杂中上班,走路。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一呆,却是七年。
七年,不知道怎么过来的,似乎是一片空白。慢慢熟识起来,人却开始四散流动。庞大的学校人来人往,进进出出。颇为熟悉一点的,秋鸣去了北京,雅丽去深圳,玲在第二年也跟着走了,深夜打来电话,声音十分遥远。到后来,旧日面孔更是所剩无几,到处都是新面孔。直到前年林子去了同升湖,我觉得很空了,都走了,我倒是像一个后宫宫女,留守在这儿枯坐,等着老去,始觉心惊。离开,这个词在七年之后再一次在耳边回响。
于是,开始打点一切。这次没有七年前那么干脆了,很多东西冒出来,打断我的思绪,家人的挽留,学校的施压,朋友的劝阻,情感的牵扯,让我困惑,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倒是有一个朋友很理解,他说:其实真的不舍得你走,但是你需要一次放逐了,留住你七年,实属不易。
感动于他的这句话,最后约定的一起喝酒没有成行。在路上,接到一位同事的电话,她说:一路好走。停一下,又说,“你知道吗,其实很多人都喜欢看你的文字,只是你不注意别人,你总是喜欢一个人走路,很少抬头。很多人都是关注你的。”想起七年前玉的话,很相似,而我的心到底遗落在哪儿了?
开始留恋,平静的心如琴弦铮铮拨响。打开车窗,高速路上强大的风速吹乱了我的头发。我看天空,一片暧昧的灰,脚旁,一个行李箱,跟七年前一样。不一样的是,带着28岁的年纪,面目不清的未来,走向更加遥远的地方,那里不知道有什么在等待着我。
梦里不知身是客(二)
珠海的天空比较蓝,偶尔深夜出来在操场上漫步,抬头可以看大片白云在上空翻飞去过,让我讶异。刚来的那些天,特别喜爱晚上的散步,这所学校比较偏远,外面是不能独自出去的,只能在学校足球场上走走。学校人不多,喜欢深夜散步的更是没有。我每天晚上十时准时下楼,沿着跑道慢走,每个夜晚都有风吹,丝质的睡衣被它吹得飘飘然,从肌肤上划过,凉凉软软,如丝竹之声拂过耳畔,惬意!如果遇上有月亮的晚上,那是更好不过的了。月光浸染全身,脚步都会随着变得飘逸。
虽然没有一个朋友,虽然除了学校再也无处可去,但是心中很是安定,有月色伴我行,有清风吹我入眠,安静没有什么不好,孤独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我深知这都是属于精神层面的东西,我如此安然地享受着它的同时,也不得不开始切入生活的轨道。
进入这所学校才发现,我原来所在学校有多大气磅礴,有多丰富充实。在最初的一段日子里,我几乎怀疑自己来到了一个世外桃源,工作跟生活没有什么区别,十分悠闲自在。每天清晨七时半梁祝的音乐声准时从窗外飘来,激昂的进行曲陡然变成了如此轻柔缠绵的音乐,让我很多次在懵懂的睡意里怀疑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在这样的学校上班是十分轻松的,班很小,课很少,我几乎不用什么精力就轻松搞定。剩下大把空余时间需要打发,买回大堆书籍,一本接一本看下去……
十字绣开始盛行,又去买回两幅,一针一线地绣,抬头的时候眼睛发花,满满的小格在眼前浮动,回想起幼年时看奶奶刺绣,在我的白裙上绣上大多的牡丹,娇嫩鲜艳地盛开,走神了。
很是庆幸还能拥有如此多的悠闲时光,还能做这些曾经可望不可及的事情,心中却隐隐不安,明白这是不长久的。
开始熬夜,冲杯咖啡写字或者发呆或者磨蹭,间或出去喝酒,一般都是凌晨才入睡。周六睡到头昏昏然不知时辰,饿到胃痛才去找东西吃,生活没有了规律。想念家,却不愿意回去,这样的生活于我是贴切的,孤独,清冷,安静,沉沦。让人沉溺,工作之外的生活开始颓废。
人都是拥有几面的吧,谁会想到那个在讲台上挥洒自如,演讲台上慷慨激昂的女教师在生活里会是这样一个内向孤僻的女子呢?
逐渐对这个不大的城市熟识起来,也开始学习坐公共汽车,知道了怎么看站牌,怎么去海边。
曾经无数次向往的海在如此近距离地观望里不再神秘,特别是渔女处的那一片海,看上去跟长沙烈士公园的湖没什么两样。直到后来,室友天蓝带我去九洲港背面的坡上看海,才有了那种开阔、壮观的感觉。
我们静坐在岩石上,看那远处水茫茫的云天一片,看那一层层从远方翻滚过来的浪潮,看浪潮在岸边拍打时溅起的数米高的洁白浪花,那是生命的涌动,我的心中是怎样的热切激扬啊!
小院闲窗秋意暖
念小学时便已知道趵突泉的存在,此次山东之行济南是必经之地,趵突泉公园是当然要去探望的。但我觉得最多不过也就是几个突突冒着水的泉眼,外加几个池子罢了,所以我并没有把其想象得十分美好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