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高的阳台上,可以看人来人往,可以看四季变化、日月沧桑。这是一个最真实的视窗,给我传达最真切的感受。从凡尘俗事中抽出身来,从悲伤惊惧中逃离出来,从被酒精刺激得兴奋莫名的喧嚣聚会中归来,端一杯清水,安静地立于阳台上,回过头去看刚经过的场面,刚才翻转沸腾的心情,不过就是一场深夜的宴席,再怎样的翻天覆地,再怎样的千回百转,终究是要消散,像此刻一样平静下来的。很多时候,所谓的烦恼,我们都是深处其中,深受其折磨,也许,折磨自己的,还是自己这一份无法安放的不安的内心。
那么,把它们安放到阳台上来吧,深深呼吸,一呼一吸,一争一放,在这瞬间,把它们消融到广袤的空中,我们的心便会如同此刻之肺,干净清澈。
老去
我是一个渴望生命激情又愿意蛰伏平凡生活之中的人,喜欢沉寂的生活,简单的人,简单的心,简单的事,像黑暗中的河流,在平原上悄无声息的流淌着。我在黑暗中睁着明镜般的双眼:有人卷起裤管趟水而过,有老农匍匐在岸边虔诚地向上苍磕头祈求平安,有的人吹着号角默默前行,有拿着玫瑰噙着眼泪等待着的有情人,还有流浪狗伴我走过短暂的一程……我与他们没有任何交流,相聚,又相离,没有道别,更没有祝福。我们没有交集,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是的,我的眼如明镜,我的心潜伏在河流的深处,里面波涛汹涌,起伏翻腾。我喜欢寂静,却害怕孤独,我承受不起生命中的每一段人生充斥着被复制的孤独,孤独是吞噬精神的恶魔。在那些日子里,我远离了欢笑、蓝天、音乐、微风和人群,面对黑暗的空中,我充满困惑,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到哪儿去,或者我深深明白死亡是我的终结之地,可是死亡之后呢,是真的有那种转世轮回之说?人活在世上除却肉体必须经历的苦痛之外,有没有一处温暖安全的处所,收留我们疲惫不堪的灵魂?是否有同样一个灵魂在那里等待着我,彼此安慰,彼此信赖?到底有没有?
我喜欢旅行,喜欢旅途中那种未知的际遇,喜欢感受生命游走的感觉,喜欢带着想象,期待,怀着一种情绪行走,喜欢如诗人一样睁着一双明净好奇的眼睛,去发现旅途中的每一处新奇和美丽。
只是,没有了爱和理解的牵引,旅行便成了一种放逐。毫无牵绊,却孤单。所以,我开始提着篮子拾稻穗般的拾掇着途中的每一个细小的温暖,把他们积攒下来,一个一个挂在房间里面。
我大概可以想象我老年的情景,暮霭沉沉里,我满面沧桑,却面容沉静,我已经失忆,却记得从前所有美好的事情,并且终日生活在其中。有人说:“那个老太太很可怜,谁都不认识。”有人说:“这个老太太很幸福,因为她记得的都是快乐的事情。”
美丽心情
夕阳正好,晚风轻拂,我走在风里,白色裙摆随风飘拂,清清爽爽的感觉,我的心情很美。
踏着夕阳金黄软绸的余晖回到宿舍,刚刚打开电脑就有人敲门,有同事端来了一杯豆浆,笑眯眯地说:“喝吧,刚磨的。”又伸出右手握着的一枚鸡蛋,“这是自家的土鸡蛋,刚煮熟,快点吃!”
豆浆没喝完,又有同事敲门,捧着一个圆滚滚的西瓜站在门口冲我微笑,她说:“我刚才叫我老公带回来的,你不用出去了哦。”我突然想起那时的一句自言自语,过后自己都忘记了,却有人放在了心上。我有些感动,不禁想起了生活中的那些点滴的细节,当时有点不以为然,回头想想,其实很温暖。被人记着关怀着的感觉真好,哪怕一件微小的事情。
不知不觉,来到长沙已经半年了,当时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学校,总觉得命运里有一种不可知的因素在左右着我,有一张无形的手在推着我转来转去。初来的那些日子,在严寒的早春,心里有一种隐隐的荒凉和孤寂,终日低头看书写字。
我一直很困惑,这种困惑来自于对未知命运的期待和恐惧,每一次从深夜惊醒,犹如坐在黑暗的河流上,我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究竟要往哪里去,是否我们前仆后继地奔赴之地就是死亡?我害怕死亡,如同害怕黑暗阴冷潮湿的地下通道一样,却无数次地想象过死亡,想过死亡的那边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形,是否真的有轮回之说,那么我的前世是怎样的?今生今世,只是我被前世的一次放逐?思维跑得越远,生活就越虚幻。
长久以来,我喜欢沉溺在自己的一己喜悲里,喜欢空灵的东西,或者我从心底是有些拒绝这些尘土气息很浓的人群,我宁愿去看窗前的一角蓝天,宁愿在雨雾里把自己的忧伤一再蔓延,我很少去关注周围的人,总是活在虚幻里。却没有想到,自己依然受到居多的关爱。
有一天,一个同事对我说:“感觉你越来越开朗了,不像开始,忧伤得像一个古诗词里的怨妇。”她大大咧咧地笑,把我的肩拍得怦怦响,“生活就是要这样,开开心心才对得起自己。”
有一朋友留言说:“你是我们平淡生活里的传奇,有你真好。”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经历到底有些什么,其实我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和别人没有什么两样,我不知还有人在我文字的足迹里张望我走过的那一段一段路,把我想象得如此浪漫美好。
近半年的蛰居生活,我越来越平静安稳了,突然有些明白:流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无所定。只要心安定,哪里都可以是家。珠海可以,长沙可以,大房子里可以,租来的一居室也可以,世间的哪一个角落里都可以。
现在,我依然在深夜听歌,依然赏花听雨,依然对月神伤,也依然写字,写生活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段情每一处风景,我知道文字并不能成就我,但是它让我发现了自己,发现了每一个日子里蕴含的意义,让我不再悲天悯人。渐渐的,我习惯于微笑,对着在我人生道路上每一个迎面而来的人。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妹妹
走进饭店包厢的时候,一左一右有两张圆桌,左边,父亲跟姑姑等人坐定;右边,妈妈和另一些人坐好了,两军对垒的姿势再一次地呈现在我的眼前。我提着包站在桌子的中间,十分的为难,不知道应该坐哪一边。从小到大,两个姑姑是十分疼爱我和妹妹的,如今白发苍苍的她们来参加妹妹的订婚仪式,我理应陪她们说说话,加上我今年都没有去给她们拜年,心里充满着歉意。
而跟他们水火不相容的母亲正故意撇过脸跟杨姨说话,眼角的余光却飘向我。我知道母亲能够答应出席有父亲姑姑在场的席面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而现在我生怕我的一次看似微小的动作引得母亲小孩子没得到糖吃般的突然的情绪反应,从而使得妹妹的订婚仪式不欢而散。再看看妹妹笑意盎然的脸,穿进穿出的身影,我毅然而然地坐到了母亲身边。妹妹因为这样的喜事,因为这一份得来不易的大团圆而很兴奋。
我却有些心酸,从小到大,我们姐妹的每一份微小的幸福和快乐总是来得这样艰难和辛苦。
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我都十分不懂事的时候,妹妹瘦瘦的影子总是在我的眼前晃动,五音不全地叫:“姐,姐……”摇摇摆摆地身子总像要倒下去。而我总是千方百计地躲避她想溜出去跟同伴们玩,她在后面追不上,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妈妈连忙追在后面扯着嗓子喊我:“跟我回来,带妹妹玩。”我无奈地往回走,而她却破涕为笑。
妹妹第一天上学的时候,我已经开始上初一了。那天,妈妈把妹妹送到小学的教室门口就回去了。我坐在教室里总是不安心,担心妹妹不知道去上厕所,担心她没有朋友会哭,担心她中午不知道怎么样吃饭。于是,我在中午吃饭的时候,飞快地跑到学校旁边的包子铺里买了两个鲜肉包去两里路外的小学看她。妹妹正坐在教室的一角看着陌生的一切,眼神很茫然,当她看到我时,笑容霎时间布满了脸庞。那一刻,我就觉得要保护她,那么瘦小的妹妹。
妹妹上初中的时候我在外面读书,一个学期回来一次,跟她的联系很少,但是我知道她的学习成绩很好,知道她在班上当了班干部,知道她的性格很活泼,知道她考上了一所中学的重点班。后来,她开始给我写信,我知道处于青春期的她开始叛逆,知道她的许多困惑,知道她的性格突然转变……我也给她回信,说我的想法,告诉她应该怎么做。只是现在想来,当时未经世事的我,说的话也是苍白无力的。
妹妹突然给我打电话时,她已经毕业在一家公司实习做推销员,她说:“姐,我没生活费了。”我立即请假坐车赶往妹妹所在的城市。在混乱的车站里,她来接我,坐着一辆颠簸的小面包车。她的背上背着一个硕大的包,往外面掏,全是大包的槟榔。她说每天都要走街串巷去推销这些公司的新产品,每天的实习业绩都要排名。
于是,我跟在妹妹身后去卖槟榔。在一个又一个的小店里,她捧着一包槟榔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问着小店主:“请问,您店里要进货吗?”很多次都是遭到拒绝,看着妹妹那么艰难地做事,我的心底十分的难过。当一个小店主态度很不好地回绝她时,我拉住她的衣袖:“走,我们不干这个了!”她把我的手轻轻拉开,转身又耐心细致地去跟店主说着好话。我受不了这样的近乎低贱地恳求,拂袖而去。
走到马路的中央时,我回头看见妹妹朝我奔过来。背包在她的背上扑扑地拍打着,裤脚下边沾着很多泥水斑点。她挽住我的胳膊,亲昵地告诉我,她这几天的业绩很好,在同去的几个大学生里是最好的。
当她领到第一年的年终奖时,她给我买了一个很新潮的手机,花去了她奖金的一半。
昨天晚上,她给我打电话:“你能不能领着妈妈去趟步行街,给她买几套新衣服?”然后我又得知她总是回去做妈妈的思想工作,尽管很多次被妈妈呵斥得落荒而逃或者气得脖子通红,但她还是告诉我:“其实妈妈很可怜的,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乐趣,一个人总是闷闷不乐,这样容易得病,也会更加去得早的。”我听得胆战心惊,其实我都明白这些道理,可是我惧怕那些让人窒息的沉闷的气氛,惧怕看到妈妈伤心过度得有些麻木的脸。我这才发现,在现实里,在困难和挫折面前,我总是做一个忧伤的逃兵,我远远没有妹妹坚强和乐观。
离开宁乡的时候,因为个人的某一件事情,我的情绪十分的低落,撑着伞走在烈日下,妹妹打来电话关切地问:“姐,没事吧?要不要我过来?”那一刻,我一直伪装的骄傲和自尊被妹妹这一句温情的问话瓦解,泪水从眼角慢慢地溢出来。原来,我也一直依赖着她。
命运如轳
张爱玲的《金锁记》我最近才看,剧情并不复杂,结局却很荒凉,让人心中感慨。
香油店的女孩七巧活泼、能干,她牢记母亲去世时的叮嘱:“你要学会抓住两样东西:一是抓住过日子的钱财,一是抓住心爱男人的心。”后来,七巧遇到了生长在大户人家的那个人,却嫁给了男人患软骨病的二哥,她在分家产的时候抓住了自己应得的一份大产,可被大伯爷骗去大部分。从此,她变得暴躁、怪癖,不再相信任何人,紧紧抱住剩余钱财过日子,甚至逼死自己的儿媳,拆散女儿的幸福,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和她接近。临终的时候,她紧握的手是松开的,里面什么也没有,手腕上那只从皇宫里流出的翡翠玉镯“哐当”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影片结束的时候,已是深夜,四周一片寂静,黑暗的空间里只有泛着无数雪花点的电视屏幕在无声跳动,我宛若坐在一片大荒岛上面。在这种时刻,一个柔软的枕头,就是我最大的安慰和信赖了。
我想,这个世上的每一个人应该都在努力抓住某些东西吧,那些让人心底觉得有依靠和踏实的东西。而当每一个人独处深夜的时候,是否会有将会失去一切的恐慌呢?
很清晰地记得几年前的一个夏天,我在一条乡间的公路上漫步。突然变天,暗云涌动而汹涌的地扑来,狂风呼啸而过,飞鸟走兽仓皇逃亡,树枝在铁灰的天幕下自相残杀。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本来悠然闲散的心情荡然无存,虚空惊恐在心底蔓延。我惶恐地望望一两里开外的房屋,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起来,就像一个本不会游泳的人在水中不顾一切地去抓一个漂浮着的一个木块。等到站到房檐底下喘气的时候,悬空的心开始落地。
忽然之间,我明白了古人所说的“人生如寄”。在流沙一样的现实中,在虚空的社会里,我们必须抓住实在一点的东西。有人狠狠抓住钱财,有人抓住赖以安身立命的房子,有人抓住相互慰藉的恋情……然而,等到每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手中所抓住的东西终究如流水一般从指尖溜走。
所以,管它惆怅旧欢如梦,管它落花流水无处寻,外面的世界正紧锣密鼓地拉开帷幕,红灯照眼中,我们不快乐吗?
那些花香
下晚班后,我匆匆回宿舍,在转角处,一阵浓烈的花香袭来,扑入面,扑入心。我停下脚步,寻找花香的来处。
她就在脚边,一丛洁白的花儿,整齐,丰盈,对着夜空开放。黑黑的夜空,白色的花朵,他们静静地对视着,坚持着,似一场赛事,或者一场等待,花香在天空的怀抱中绽放,在每一个间隙游走。
深夜,我站在廊上吹风,宿舍楼窗口的灯次第熄灭,夜更静谧了。突然想起那一片花香,遂下楼去看望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