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是这样说,其实胡耀颢心也直打鼓,他没有十分把握说服隔壁一家人卖房子。
原来隔壁住的是一对孤儿寡母——李琴梅和她儿子苦娃。
早年丈夫因病去逝,李琴梅一把尿一把屎硬是把儿子拉扯大。可是家里穷得一清二白,眼看着苦娃都已经三十出头了,还连个媳妇影子看不到,急死了李琴梅。当她一听说胡耀颢要在隔壁办工厂,立刻去找胡耀颢,叫他把她儿子招进厂里当工人。胡耀颢看他们母子俩实在是可怜,一口答应了。苦娃现在帮着胡耀颢他们干些粗活。
夜深人静,正是人们劳累一天,进入梦乡的美好时光。
可是胡耀颢无法入眠呀,他站在一个窗口,静静注视着对面黑洞洞的房子,心中不免有几分怜悯,几分同情。
在农村,祖传房子宁愿闲在那儿烂了,谁都不会将它拆了或者是卖了,否则,那是背叛祖宗。背叛祖宗,那是要遭到报应。
因此,像李琴梅、苦娃这么一对苦命母子,他们满脑子全是迷信,更传统、守旧了,要叫他们卖掉这唯一的祖产——难,难于上青天啊!
直到身上感到冰凉了,胡耀颢才回到卧室里。
躺在床上,胡耀颢仍然睡不着,脑子还在想着李琴梅家房子的事,他想了几个方案,但都觉得没把握。
天刚刚出现鱼肚白,胡耀颢便起床赶回家。
左思右想一夜,想来想去,胡耀颢总觉得要说服李琴梅把房子卖给他们,这件事非他母亲莫属。在这之前,他母亲时常回梧桐村去看老房子,每一次回去,总少不了要带些东西给李琴梅母子俩,救济救济这一对贫困撩倒母子。胡耀颢就想,他母亲的说服力不知要比他强多少倍,又是同龄妇人,更容易沟通。
突然见儿子这么早赶回家,吴美珠误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心又悬到半空中。
当听了儿子回家来意,吓倒是没吓着,倒是惊得吴美珠手上鸡蛋差点掉到地上。
边煎鸡蛋,吴美珠面有难色,忧虑说:“叫他们母子把房子卖了,这事恐怕非常难,耀颢。”“你想想,他们家穷的是什么也没有,就剩下这么一栋从苦娃爷爷手上传下来的旧房子,连这房子卖了,乡亲们的唾沫都能他们淹死。”
“是啊——”胡耀颢眉宇皱得与他实际年龄差了半辈子,“穷,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脑筋僵化,不转弯。”“妈,你得拿出你当老师的绝招,说服他们母子。要是说服不了他们母子,说明你这老师当的很失败。”
“格格格……”吴美珠乐开了:“瞧你这孩子,妈都退休了,还不算成功。”“要是能说服得了他们母子,我们的工厂可就大了,耀颢。这件事,还得找你阿叔和村里其他老人再劝说他们母子,村里劝说的人多了,他们就没了顾忌。”
愣了一会,胡耀颢突然拍着大腿惊叫:“对!还是你想的周到,妈。”
当下,胡耀颢催母亲快点吃早饭。
吃吧早饭,胡耀颢连饭桌也不让母亲收拾,母子俩就匆匆赶去老家,像是赶着去捡金元宝。
到了自家老房子门前,吴美珠也顾不上进去看看,一脚朝李琴梅房子迈过去。胡耀颢也没闲着,立马去找他叔叔,之后又把苦娃叫到办公室攀谈。
只不过是想叫人家把旧房子卖给他作厂房而已,瞧瞧胡耀颢,紧张兮兮的,如临大敌一样。
当吴美珠推开李琴梅家大门当儿,李琴梅正在喂猪。
瞅见吴美珠一大早赶到她家,李琴梅喜出望外,误以为吴美珠是回村看她儿子工厂办得怎么样,顺便看看她李琴梅这个苦难老邻居。
要放下喂猪,李琴梅被吴美珠制止了,两个人站在猪圈前边喂猪,边攀谈。
事情急,没闲暇与李琴梅拉家常,吴美珠长话短说,笑呵呵的开门见山,说有件急事想跟她李琴梅商量商量。
乍听之下,李琴梅一时喜得合拢嘴,她认定吴美珠是来说她儿子苦娃进厂正式当工人一事,连连说道:“美珠,有啥事,你说,你说?”
“喔——”吴美珠点了一下头,悄悄斜视一眼李琴梅,默默祈祷一句,但愿你帮我儿子一把,也不要拒绝我儿子的好心。于是,吴美珠对李琴梅说,他儿子的通用机械厂现在跟许多大公司订了一大批合同,有两千多万块钱,要在两个月内完成,下个月人家经理要亲自来看一看。可是现在她家那房子太小了,放不下那么多机器,所以想把她李琴梅家房子要过去凑,不知其愿不愿意?
“啊——”恐惧一声惊叫,李琴梅吓傻了,呆愣愣的,眼珠子差点滚落,盯着吴美珠大半天缓不过神。什么都会想的到,唯独这件事,李琴梅说啥也想不到,吴美珠这不是明摆要害她——背叛祖宗,遭全村人唾弃吗?
瞧着李琴梅被她的话吓傻了,吴美珠明白她心事,心里骂一句:你这个榆木脑袋,穷得儿子都娶不到老婆了,你还不醒醒,转化一下脑筋。
“又不是不给你钱,你紧张什么——”吴美珠轻轻一戳李琴梅太阳穴,嗔怪一声。
这时,李琴梅才惊醒:“不是,不是这个,美珠。”
笑呵呵的,吴美珠没给李琴梅一个喘口气机会,趁热打铁又给李琴梅描绘一幅蓝图:
虽说她吴美珠是在帮儿子跟她李琴梅说房子的事,但是李琴梅要相信她吴美珠是不会害他们孤儿寡母。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机遇,李琴梅千万别错过。
李琴梅不是一直忧心儿子苦娃娶不到老婆吗?
房屋卖给通用机械厂有三种方式,第一种是直接用现金购买,第二种给她李琴梅母子盖一栋五层楼楼房,第三种是把房子折成价入股当股东。
当然,她吴美珠不骗她李琴梅,通用机械厂刚办起,钱确实很紧,估计要等半年左右,才能付房款或者给他们母子盖一栋五层楼楼房。
不管是哪一种方式,苦娃仍然可以进工厂当工人,她李琴梅也可以在厂做勤杂工。
她吴美珠拿脑袋担保,只要李琴梅母子把房子卖给了通用机械厂,不消半年光景,自然会有人把女儿送上门,到时候苦娃不想娶老婆都不行。
别说是当老板,盖一栋五层楼楼房,只要儿子苦娃能娶上一门媳妇,就去掉李琴梅一块心病,这比什么都重要。
想想自己孤儿寡母的辛酸,李琴梅视线模糊了,显然被吴美珠说动心,但她犹豫不决,顾虑重重:“美珠,我晓得你是为我好。可这房子是孩子他爷手上留下的,要是卖了,会被全村人吐口水。再说卖了房子,我们母子俩住在哪儿去呀——”
“嘿,阿嫂——”吴美珠长叹一声,一剑刺中李琴梅要害:
“叫我怎么说你这不开窍的榆木脑袋瓜好哟,你说说,是你家苦娃终身大事重要,还是守着这么一栋破旧房子重要?”
“看看人家城里人,哪个人不是急着把破房子卖掉,盖栋新楼房。”
“看看我家破房子,现在成了工厂,村里哪一个人不夸,我没骗你吧?我们做母亲的,是要子女们有出息,可不是为祖先守一栋破房子过被人瞧不起的穷日子。”
“过了这一村,可没了这个店。你实在不愿意的话,我家颢儿他们去买门口那块地了。”
“把房子卖给我家颢儿的通用机械厂作厂房,你们母子暂时还是住在里头,等盖了新房子再搬家。”
难为情端视吴美珠,李琴梅两手提篮——左难右也难,毕竟人家吴美珠平日对他们孤儿寡母如此的照顾,今天人家儿子办工厂遇难处,她不愿援手一把,很是过意不过。可是这卖房子是多大的事啊,她又不得不慎重考虑、权衡。
也是个明事理的人,看到李琴梅一时下不决心,吴美珠也不逼她这个苦难寡妇,但加重语气说事情急,只能给他们母子一个晚上时间商量,她明天早上再来听消息。
前脚刚刚迈出门槛,吴美珠倏地又回过头,深意的说道:“阿嫂,请相信,这件事只能对你们母子有利,我家颢儿绝对没有图谋你家房子的心,他只想拉你们家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