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排营练阵,黄风大王汇聚群妖,一共一千零八十九口,都是些狼、虫、羊、青兕、野豕、山鸡等精怪,因翠云山近海,还有几个虾精蟹怪,个个直立,怪模怪样,不是满身长毛,便是手脚成爪,獠牙外掀,长尾乱甩,总之不似常人模样。
当先的四个大妖钢盔铁甲,带着披风,各个雄壮,自有鲜明特征,如马猴将军身短臂粗,尾可过头,持着一只浑铁棍,豹健将满嘴獠牙,一身花皮,拿着一支丈许长枪,猪将军腰有十围,把铁甲都掀开好大一块,露出白花花的肥肉,靠着墙壁,睡的正香。
在校场上,大怪小妖们各自劈刀耍剑,耍斧争枪,吆吆喝喝,倒也热闹,牛莽假模假样的混在其中,不时瞎劈胡砍一番,惹的旁边哈哈大笑,臭骂讽刺,它也不生气,脸皮如墙厚,嘿嘿一笑,自得其乐。
小钻风本是在靠前的地方舞着两只短矛,化作一团黑影,寒光闪闪,烈风赫赫,不时间杂一两道妖光,附近砂石纷纷乱打,好似真化作一团小旋风似的,见得牛精这般脓包,顿时怒其不幸,恨其不争,先是踹了一脚,夺了刀来。
“你也是我的手下,别给我小钻风丢人现眼,刀最好使,我教你。”随即提步趟腿,扫、劈、拨、削、掠、切、斩、突、刺,与脚步相合,大开大阖,耍了一整套刀法,“单刀看手,双刀看走,用腕劲使刀,最重要的是莫怕,刀乃百兵之胆,怕一下,就什么都没了。”
“呵,你这头牛精真是走运,小钻风可是翠云山中,除了大王和四健将外,本领最好的。”旁边有一羊怪笑道。
说也奇怪,本还懒惰散漫的牛莽,看的大眼眨都不眨一下,见小钻风演练完毕,连忙接过刀来,照葫芦画瓢,一招一式,耍的十分的认真。小钻风看了一会儿,见其是真心在学,满意的点了点头,嘀咕了一句:“还算是有点上进心。”
两个时辰过后,从前方走出一道声影,身着黄金甲,等着步云靴,头戴精钢盔,身长九尺,却是瘦削,模样看不分明,只见腰间挂着一个黄皮大葫芦,肩上顶着一只长枪,背后跟着狼健将。
“大王!”
“大王来了!”
众妖顿时也不演武练艺了,按照排位纷纷站好,旌旗一展,头颅攒攒,倒也有些气势,牛莽虽有些不舍,但也只得照做,虽站在最后,但仗着个子高,抬头垫脚,把那黄风大王的模样看的一清二楚。
“小的们!俺便是你们的大王,道号黄风,以后你们只要听我的,跟我的,吃素的有斋,吃肉的有人,管它一罪,二罪,百罪的,让你们天天肥肚满肠,像猪将军一样!”那黄风妖王扯着嗓子,一通喊叫,又施展妖法,葫芦口一拔,顿时昏天暗地,砂石横飞。
众妖见此,纷纷信服,先是稀稀拉拉的喊声,继而连成一片,“黄风大王!”“黄风大王!”“黄风大王!”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管饭么。’这头脑生反骨的牛精又暗自嘀咕道。
誓师过后,那妖王关照了几句,便与四健将一起,回到了黑云洞之中,不知在干些什么——
“小统领,今日巡山么?”
“每月旬总要歇个三五天,不去,不去。”小钻风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道:“昨夜睡的晚了,待统领我去补个觉。”
不过一时三刻,整个校场上,就只剩牛莽一妖了,他也不在意,厚背刀一摆,使了个拨云探月的起手式,复又耍了起来,从午时一直练到明月西升,方歇了口气,抹了把额上大汗。
“呵,你这头牛精,真是看不出的勤奋,难不成以后还准备做大王不成?”同一时间入山的老羊精握个拐杖,提着水壶,颤颤巍巍的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接着,给你个桃吃。”说完,丢来个碗大红桃,一咬之下,汁水飞溅。
“嘿嘿,学些自保手段,自保手段。”牛精傻傻一笑,回到自家山洞内,胡乱嚼了两口青草,便躺在地上,睡了起来。
“牛儿啊牛儿,主人我造反失败了,你快些逃吧,快些逃吧,休让人抓住,躲到山里去!快去!!”一名黄脸大汉,身上插着数箭,蓬头垢面,鲜血淋漓,走到牛棚里,摸了摸黑牛的厚背,用力一拍,大牛吃力,嚎叫一声,从后门窜了出去。
只见血色漫空,烟尘四起,到处都是兵卒甲士,持刀拿枪,对着府内的老弱妇孺追杀砍斩,血水横流,见一只黑牛闯了出来,拉弓的拉弓,射箭的射箭,更有的把巨弩转了个方向,对着牛的腹部,破空声响起,一阵剧痛传来——
“啊!”牛莽一下从梦中惊醒,唬的一身冷汗。
“啊你个鸟毬!”一只毛爪踩在牛精的小腹,一下又一下,“你这个懒牛,都日上三竿了!还不随我去巡山!”那小钻风一身披挂,不耐烦的道。
“原来是小统领啊,”牛莽长出了口气。
拨藤探草间,小钻风忽地转过了头,问道:“话又说回来,懒牛你家住在哪儿?好似从未听你讲过。”
“一直往东走,要走好远好远。”
“那不是中土了么?听说那里有个汉国,刘家皇帝。”
“嗯。”
“还有个叫张良的人物?”
“咦?小统领你怎么知道?”
“当年西海龙王过寿,我随大王前去赴宴,客人中有一个上界大仙赤松子,他旁边侍立的道童就叫张良,听人说过,好似以前当过宰相之类的大官。”那小钻风半吹嘘半炫耀道。
“统领真有见识!”牛精大拍马屁。
“那是,以后跟着我,有你学的。”小钻风装作一副什么都懂的神情,“你那主人,以前也是个官么?”
“也当过官。”
“比宰相大?”
“应该是吧。”
“那是皇帝老儿?”
“那倒不是,只是做了几天龙椅而已。”
“呵,我们到了!”
拨开杨柳藤蔓,前方一亮,‘呼啦呼啦’的水声响起,三道大瀑白练顺着光滑的悬壁滑下,砸入下方约有四五十亩大小的圆形小湖荡中,水花飞溅,绿波粼粼,青山倒影,疏疏落落。
玉柱流辉,锦鱼游泳,把平滑如镜的湖面搅的涟漪阵阵。
“好一处美景,湖光山色,层层不……”牛精摇头晃脑,刚想编出一篇文章,便被打断。
“别废话了,雅牛,这里是白水涧,这湖水也是条活水,直通海边,常年干净,下去洗洗身子。”小钻风好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将盔甲一丢,解了兵刃,露出浑身黄毛的身子,‘扑通’一声,跳入湖中。
牛莽本还扭捏,古诗有云,好汉不能亲亲,好女不能拉拉,大家都是雄性,却也不好意思,但见小钻风游的欢畅,也忍不住怪叫一声,从十尺高的石上,一跃而下,砸的水波横流,浪条滚滚。
“懒牛,别嚎了!你家统领午饭还没着落呢!”小钻风呵斥一声,随即扎了个猛子,钻如水中;片刻过后,便抓了四五条又肥又大的鲤鱼窜了出来。
也不挂鳞去肠,就这么塞入水中,利齿一咬,血水直流,咬下半个身子,嚼了起来,边吃边道:“还是这里的鱼最是肥美,又嫩又软。”
见牛莽目光呆滞的看着它,犹豫了下,递了一条过来:“来一口?”
“不,不,统领客气了,小牛吃素,吃素。”牛精连连摆手,如是道。
见这头懒牛识趣,不与自家争食,小钻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这山涧后面有一窝大虫,等下你去把它处理掉,吃食便就有着落了。”
“大虫,多大的虫子?”牛精纳闷的想。
洗毕穿衣,牛莽先前的那件布衣早就弃了不用,现在穿着的,是从兵库里淘换到的二手铜甲,除了斑斑锈迹外,完好无损,给这八尺大汉一套,筋肉外衬,雄赳赳,气昂昂,不知内情的,绝想不到,这只是只菜鸡。
拨弄开草丛,山涧之后,乃是成片的合抱老林,古木苍天,浓荫蔽日。那当中最粗的一颗柳树,根部被掏出了个窝子,那大虫就在窝前躺着。
那虫生的白额圆头,花身电目。四只蹄,挺直峥嵘;二十爪,钩弯锋利。锯牙包口,尖耳连眉。狞狰壮若大猫形,状如牛犊。张口一哈,腥风滚滚。
牛莽的下巴都要掉在了地上,回过头,结结巴巴的道:“这就是那条长虫?”
“深山老林里,花皮虎便是长虫,长虫便是花皮虎,楞着做甚!还不快去!”
这句话顿时把牛精吓的两腿颤颤,带着哭腔道:“俺小牛从小到大,连鸡都没杀过一只,一下子跨度这么大,有些受不了啊!”
“废话,快去!”小钻风不耐烦的道。
“不去!”牛莽紧紧的抱住统领的大腿,十分坚定的拒绝。
小钻风最不耐它这等没骨气的样子,毛足一下伸出四只利爪,往旁边磨盘大小的青石上踩踏去。
‘嘭’的一声,大石应声而碎,那小钻风统领又把脚掌对着牛精的头角,问道:“你怕它,还怕我。”
这头懒牛二话不说,抄起刀就往那花皮大虎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