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太阳西落,包括驾驶面包车的公安人员在内,被判监外执行劳动改造的犯人文华,以及连同押解他的另二名公安人员,和一路他对严厉看管,形如死尸的县委办主任张正等四人同时踏上了他们最终的目地的:旭日农场。
太阳的余光照射在旭日农场门前伫立的一杆红旗上,微风拂过红旗时,红旗在他眼前飘扬过的场景,文华迟迟不能忘记。
无论是久违的一丝光辉还是他挚爱的太阳红色,能够同时出现在他眼前,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好的征兆,也许很快就能像旭日一样拔地重升,那时候自由将彻底冲开束缚他灾难的枷锁。
那天,农场场长亲自接的他们,场长除了对张正和另一名公安人员保持面带微笑,也不忘对早有耳闻的文华投过短暂微笑的目光。场长知道文华的身份是医生,帮助不少人看过病,眼前把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视为罪犯,显然是很难被他自己的内心所轻信的。
文华很高兴看到新面孔,毕竟他已经有多久没有看到过新面孔,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监牢里的那些邪恶嘴脸,只是虚表着人的模样,实则是一群吸血的禽兽。至少眼前的农场场长看上去和他们着实是不同的,正直的五官下,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场长接他们进到农场里暂时小歇,被张正拒绝了。他交代场长,文华是因为有问题才被送到这里来监外执行,以后有什么重活累活全部交给他干,千万不能给他一丝放纵的机会。
组织上当然会按时派人来农场对他进行调查,他若是在这里偷懒,趁机不劳动,场长势必要及时汇报给调查人员。不服从劳改,就是对组织上的决定不服气,后果是极为严重的。
张正的语气坚定且有力度,农场长只好频频点头,随即向张正打探文华的罪行情况,张正眼神轻浮飘过农场厂的面部,一边望向窗外农场的一角,一边推辞道:“组织上交待你做的事,你只要做好就是,其它问题你也不方便多问,只需记住他是一个罪犯。”
农场长尴尬的一笑,又征求张正意见,因为文华之前既然有从过医经验,是寻过诊的大夫、医生,不如就安排他到农场的卫生室工作,农场里恰好是缺少医病的大夫。
这一问更是激怒了张正,语调立刻增长到场长认为刺耳的程度,接下来交代场长的事更加邪恶。他将眉紧皱出一个“川”字,警告场长,文华这个罪犯是一定不能安排在卫生室工作的,必须安排给他重体力活,才有希望减他的罪,比如推小车。更加不准他在农场里随意走动,也不许他与其他人交流;不能让他踏出农场大门一步,如果他违反,就是企图放弃劳改,有逃跑嫌疑就要重罚。他要是向你请假,直接拒绝,上头只要不批准,他的一切请求都拒绝,统统否认他的一切思想溢出。
尽管农场长觉得这些要求对瘦弱的文华来说已经是极为苛刻的惩罚,他也不好干扰张正的安排,说白了,他只是个农场里的管事,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利。他只是有些好奇文华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得罪了张正,才要来受这种非人待遇的改造。转又一想,张正之所以能这样安排,也是因为文华到目前为止,毕竟是一名改造中的犯人,似乎又很符合常理。
张正和那名公安人员在离开农场之前,还特意安排农场长在农场里组织个工作组,负责监视隔离文华。农场管理层的工作人员也专门针对如何安排文华工作一事,召开了紧急小组讨论。大家同样一致认为文华是当地有名的医生,加上他现如今的身体条件较差,不适合做过于激烈的劳动,可以安排到卫生室里坐诊。
但是张正同志不同意又有谁敢发表自己的意见,更是专门交代过场长要让他做体力活。大家面面相觑,对文华同情归同情,也都不敢擅做主张让他进卫生所。
文华全身上下都透露着知识分子的气息,哪里有个做农活的样子。让他在农场里推小车,不就是眼睁睁看他一点点垮掉,真让人于心不忍,可是能有什么办法?
最后经过大家商议,决定安排文华在农场照看玉米、小麦、地瓜之类的农作物。工作听上去并不十分辛苦,但对文华残疾的身体来说,将成为他接下来面临的巨大考验。
文华进到农场的头一晚,李治明不放心农场场长手下的人看管他,生怕这些农场职工的心会软,不忍心将这个犯人活活累死,第二天一早就派了新的监督劳教人员进到农场工作组。
他们一进农场就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浑身上下都暴露出他们嚣张的气焰。他们打算把文华怎么样,撕成碎片,还是趁机带他到荒芜的地方,将他扼杀?
文华一个人待在农场里的小房间,看着房间里的铁窗,他突然想到了监狱里的铁窗、栅栏、网丝和岗楼,心里忐忑不安,他以为他终于可以和人待在一起,可自从来到农场后见过农场场长一面,除了他自己,哪里有所谓的人出现。
他恐怕又被孤立了,窗外大概会有先锋农场里的员工们正在接近自己。是自己走远了,还是那群邪恶的势力根本不肯让他有一丝叹息的机会?他还是要背过群众的脸,在孤独中绝望,在鲜红的旗帜下窒息。
就算把我一个人困在这里也没有用,迟早我都是要走出这里讨回清白的。我,文华,永远不会被“它们”真正困住,我的心永远向着共产党,党不会纵容邪恶之风无尽蔓延,一定会派正义之神把我接出一个又一个牢笼!
清晨六时,两个监督劳教人员硬要郑启华从床上爬起来。农场的早饭时间是六点半,看大家就着晨星晓月吃着咸菜啃着馍馍,文华已经一个晚上没有吃点东西了。他向两个监督劳教人员要点饭吃,谁知道他们竟给自己递来碗地瓜干。要他赶紧吃了,准备下菜园里干活。
只凭一碗地瓜干就要做农活撑到中午,这可怎么挺得住,如果不吃,又能撑多久。他不能倒下,哪怕有一线生机,也要站直了走出农场,他现在最想念的就是一双儿女和妻子于颖,不知道他们今天会吃些什么。
他仓促地将干硬的地瓜干咬一口在嘴里,咀嚼了好一阵子,才吞咽下去。那两个监督人员还催促他吃快点,不然连地瓜干也要夺走,简直比抢食的恶狗还狠毒。
文华无奈将手中剩下的半块地瓜干直接塞进嘴里,生咽下去,倒有些囫囵吞枣的意思,愣是没觉出嘴里有任何食物的滋味。要是多喝点水就好了,地瓜干吸了水就会膨胀开了,也许就不会总觉得太饿,他甚至开始有些幼稚的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