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钟点总是在等待中的人四周缓慢的爬行着,焦急、迫不及待接踵而至。于颖坐在窗口,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们,听着嘀铃铃的自行车铃声,期待着她所希望的好消息。
窗外冬的感觉已经在渐渐消退,到处都在萌生点点簇簇的绿意,风也和暖了起来。严冬过后,就算是一点点暖的复苏,都会让人感到欣喜,期望严冬过后一切都该会有好的转变。
当赵志刚骑着一辆拖着黄尘的三轮摩托来到自己的门前,摩托车响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她几乎是受惊般地跳了起来,她已经等不及赵志刚来敲自己家的门,拎起早已准备停妥的网兜,迎了出去。
赵志刚只是意外,他的摩托车尚未熄火,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用询问式的眼光注视着自己,他突然会害怕眼前的这个女人早已听到风声,文华这次的灾难是与自己有关。
赵志刚赶紧对着于颖点头表示一切安排妥当,“都跟所里说好了,上车吧,现在就去。”
于颖双手捧着网兜,用力点点头,充满喜悦的眼神代替了先前的询问,得到满意结果,于颖迅速坐上了摩托车的偏斗。马达轰鸣中,摩托车调转车头,绝尘而去。
坑洼不平的路面将江萍几乎是抛起落下,她一只手紧紧抱住给文华带的衣服吃食,脑中思绪的动荡也如路面的颠簸一样剧烈。日日夜夜,多少思念!多少牵挂!
县看守所在县城西郊的山脚下,四周视野开阔,老远就能看见它的高墙和四角的岗楼。
摩托车拖着烟尘一直到了门口,赵志刚在车上鸣了两声喇叭,里面的人听见,高大的铁门就吱吱嘎嘎地向内敞开了。
待摩托车停稳,赵志刚跳下车就招呼过执勤的管教战士,对他嘱咐了几句,管教战士就过来招呼于颖跟他进入监舍。
性急的于颖已经忘记了跟赵志刚打个招呼,就跟着战士往文华所在的监舍走去,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又蓦地定住,转过身子看着赵志刚点一下头以示感谢,赵志刚自知对这份谢意受之有愧,心里涌上的一阵愧疚,让他莫名酸楚,面对善良诚恳的人,他可以肯定自己是一个卑鄙的人了。当然是他出卖了自己的好友,仅仅为了渺茫的远没有落到自己身上的升官发财。
文华也并不知道,就在前几天的某一天,县法院的院长和审判长已经去地委向地委书王记汇报了自己案子的具体情况,王书记并没有敏锐地觉察到这个案子的特殊情况,只是这样讲,遇到什么情况及时汇报,并让法、审二位汇报人再去地区中院汇报该案情况,并且要向当地县委领导班子汇报……
这基本是一次无谓的汇报和请示,案子定夺的权利重新又回到了县里。县里的李书记也正在期待着这个请示的结果。但是在中院的汇报过程中,中院的一位忠于职业的副院长有过这样的意见:我看这个案子没有证据,起诉书认定的四个事实都不准确,不能认定,抄家出来的报纸作为证据也不行,报纸从文华家查出来,并不能证明是他做的案。他家里还有其他人,也甚有可能是外人去他家串门时留下的,社会交际也可能有报纸随传,你们是怎么排除的?只能说明小纸人上的字也许是从这张报纸上剪下来的,但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文华剪的和贴的?因此你们所列的四个事实,三个无证据,一个不充分,这就不能叫证据确凿,怀疑文华是可以的,但是据此认定判刑是不够可靠的。
当然这位副院长的意见只能作为业务上的意见,在党委意见高于一切的当地实情的笼罩下,汇报组也就丝毫没有采纳的必要。相反的是,本来就是李治明授意进行这次排除上级干扰为目的而出动的汇报组,回到了县里,于当夜的十一点来到了县委的掌权者李治明的家里,把汇报的情况对他进行了一五一十的讲述,而李治明正是在等待着这一结果。听完法检二位下级的话,当即拍板决定,明天在县委办会议室召开县政法工作会议,部署安排对文华的公审大会。
李治明急切想要断案是显而易见的,他急于让全县他的子民知道他这个土皇帝的厉害,凡是和他作对的人,绝对是没有好下场的。而他也已经意识到自己对文华的打压由罗织罪名上升到了********,如果让文华无罪开释,失了自己面子是小,可文华那种铮铮铁骨,注定要出来为自己鸣冤翻案的,这会非常不利于自己的政治前途。而且,他认为更可怕的是,文华背后是有人指使教唆的,文华之所以这么硬挺着,是一种丢车保帅的对策方案,文华整天喊自己残废有病,主要是想要取保候审,为自己争取逃脱判罪的时间,出来以后好彻底翻案。所以作为县委书记的他,在案卷上批示如下:必须把他们的思想分析好,给他打掉幻想,用策略攻心,告诉文华把问题交代好,他就可以从宽处理,再给医院党支部讲一讲,要给文看病吃药,不要让他取保候审!
文华在看守所里当然是不知情的,隔绝在县政治圈子之外的于颖也更加一无所知,但是有一个人却很明白,对此他也有内疚和自责。
他是县委副书记张继承,他知道李治明所有所作所为的箭头都是指向自己的,但是在权力的笼罩之下,他感觉有些无能为力,李治明最近已经毫无顾忌组织的原则了,县党委班子开会,张继承常常会因为得不到通知而缺席。庙堂之上,他已经不能与闻参合。但是这不表明他完全已经失去力量,他在县里的名声要好过李治明,在基层的党组织中有崇高的威信,有着众多的支持者。他在地区还有省里也是有着比较好的声誉的,所以对县里发生的这些不正常的事情,他也要据理力争的。
他也曾经调查研究过地区公安局文字案件鉴定书,他认为结论是不确切的,恐怕这个鉴定结论是受了人为主观的干预和影响。鉴定结果中,首先说明了(看过文华十余年的大量书写手稿,无论从字形,书写速度和单字书写特征,均与油印传单有明显差异,但从文华的笔记本中1964年3月以后和1966年下半年以前的,不仅字形与油印传单相近,单字特征也吻合),此结论明显是非常矛盾的,近十余年的笔迹都有差异,但二十年前的倒有相近、吻合,这是违反一般规律的,而且是不科学严谨的,鉴定的结论本身也很含糊。
其次鉴定人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是“送检的检验无不是刻写油印小传单,而是刻写与手写体相比的,这决不会得出正确结论的,这是普通的鉴定常识和共识。”
还有鉴定人认为3月13日大纸人传单等两者不仅用语极其相似,而且文章风格也非常一致,这位鉴定人并没有按科学鉴定笔体,而是鉴定用语和文章风格,这应该说明“纸人”并非文华所为了,鉴定结论又该如何解释呢?
鉴定人引用了五月二十四日匿名信,既然是匿名信就没有署上文华的姓名,那么鉴定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信是文华所写的,这说明了有人干预,说明了立论并且送检的单位早就为匿名信做了工作,无论如何文华作为一名老党员老干部响应党中央的号召反对不正之风,向上级反映情况是党章国法所允许的,没想到竟然会招来如此大祸。总之,这份草率的鉴定,是立不住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