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夜,一个女性的身影踟蹰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一遍一遍地徘徊,这也像这个女人心里翻腾的念头,来回不止。她是于颖,文华的妻子,丈夫被关进去这么多天了,身在囹圄禁地高墙之外的她,日日心急如焚寝食难安。
她急于想为丈夫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两个孩子年纪尚小,是指望不上的,亲戚们又离得遥远,总归是远水不能救近火,所以她只能想到周围的朋友和同事。
于颖的心里翻腾着,反复思忖着合适的人选。对,应该去找张丽,赵志刚现在是看守所所长,两家的关系一向不错,去求她应该会有些帮助,就算是倾诉一下心情也好。
赵志刚家就在自家的隔壁,于颖在昏黄的灯下看着邻居家的大门,踟蹰来回,不知道怎么去开口叫门。犹豫间,大门吱呀一下打开了,出来的是赵家的女儿赵萌。赵萌出来是要回单位宿舍的,一抬头看见隔壁的于阿姨站在自己家的门前,连忙上前热情地打招呼,把于阿姨往自己家让。
隔壁文伯伯的事情,这孩子也是一早就听父母讲过的,平时两家的孩子走得很近,文伯伯和于阿姨毕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赵萌就业时也少不了得到文华的帮助,所以赵萌立马就明白了于阿姨是想到自己家找父母寻找帮助的。
“于阿姨快往里边进,外面冷,我爸妈都在家。”孩子热情地往家里让着于颖。
“好,好,赵萌今天什么时候回家的……”于颖嗫喏着,跟在她的身后进了赵家。
“爸妈,于阿姨来咱家了。”赵萌一边向屋里吆喝着,一边带着她的于阿姨进屋。听见外面的吆喝,正屋外的檐灯亮了起来,赵志刚的妻子张丽急匆匆地迎了出来,看到于颖连忙拉住手往里屋拉。
“快进来,快进来,这几天我正想过去那边找你说说,你可算来了。”张丽很热情地招呼着于颖进屋坐下,懂事的赵萌用白瓷缸子倒了一杯热水送到了于颖的手上,这让于颖始终皱褶冰冷的心,瞬间暖和平复了许多。
客厅里正忙乱着,卧室的门吱呀一下开了,这里的一家之主赵志刚披着一件警服走了出来,看见于颖僵硬地笑了一下:“弟妹来了…”
于颖见到赵志刚,平复的心又一下子焦急起来,连忙放下手中的白瓷缸子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赵志刚的脸色和招呼始终让她有一种倍受压力的感觉,和之前两家来往走动见面的感觉截然不同。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像之前两家人夏日里在自己家院子里吃饭聊天时候的那个男人那般亲切自然了。
于颖按捺住自己忐忑的心,对赵志刚一笑:“志刚兄弟,我来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张丽似乎也从丈夫的改变觉察出了一丝异常,连忙上前按住于颖的肩膀让她坐下。
“弟妹,文老弟的事情我们也知道好多天了,我们家老赵在所里也正急着呢,他是担任务的人,所里也有纪律,上面又直接在抓这个事情,所以这事吧他也很被动。这几天我也正想找个时机过去和你好好唠唠,你也不要太揪心,首先还是得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的身体。”张丽先拉开了话匣子。
话头一打开,于颖顾不上思考更多人的异常,眼眶中就止不住荡漾起了泪花:“志刚兄弟,张丽,我们家文华是什么样的人你们都清楚啊,这次到底是为什么?”话音止不住地有些哽咽,“我这次过来,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志刚兄弟,文华在里面是什么情况,我能不能进去探视他,这些天我的心里都是没着没落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志刚兄弟,你说我可以进去探视一下吧,这也符合政策规定的吧?”
祈求的眼神望向了赵志刚,他愣了一下,瞥了一下身旁的妻子张丽,把肩膀头子上披着的衣服往上耸了耸,不说话先叹了口气。
“这事情上面看管得严着呢,文老弟在所里情况其实不是很好,关键是他拒绝和审讯人员配合,我在里面作用真是有限啊。”
“志刚兄弟,我知道你为难,不求你做什么,只求你能够照顾一下文华的身子,让他在里面穿得别太单薄了,能吃饱饭,虽然他现在是阶下囚,我想这也是国家的政策,希望志刚兄弟在里面多照应一下。我一个女人,没经见过大事情,遇到这情况,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样才好。”一边说着,于颖的眼泪已经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赵萌连忙拿出自己的手绢递给了哭泣的于颖。于颖接过手巾,擦了擦流到鼻翼两侧的眼泪,感激地望着这个懂事又温柔的孩子。
赵志刚还未开口,张丽就又接上了话茬,“你这样让我们怎么放心,照顾好文华这是老赵份内的事情,放心,这事他会料理好的。你说文华本本分分的一个好人,怎么就能突然被安上嫌疑,我倒是听说是有人告的密呢,不然怎么能无缘无故的就被抄家就被抓起来,这个世道哦……”善良的女人,想什么就说着什么。
“你不要乱嚼舌头,你懂个什么,文华这事情是上面安排下来的,我听说关系到县里的路线和派系斗争,这是政治问题,你个妇道人家不要胡说。”赵志刚急赤白脸的打断了他妻子的论断。
“县里的事情我怎么就不能说,我又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我是在自己家里,我不信你能把我抓起来,白色恐怖吗?”
张丽的反诘让赵志刚哑口无言。
于颖见眼前这两口子有了火药味,竟觉得自己对不住他们,是因为自家的事让别人家起了纷争。:“你们可别吵,你们俩要是也生气上火,我的心就更难受了。”
“弟妹,我处在这个位置上,这个事情我使不上什么力气,这事我看全得看文华自己的态度,上面的意思是要把这个诽谤诬陷县主要领导的罪名坐实了,我看文华不如早日服软,而且上面有精神给他,只要他交代出幕后的主使,李书记有话,决不判文华罪。这事现在看来要想得到解决,你确实也得进去做好文华的思想工作,他何苦为别人背黑锅,毁了自己的前程?这样做实在太不值当。”赵志刚的话说起来像机关枪扫射一般,可听起来也很像有道理。
听赵志刚这样说,于颖顿时陷入了迷惘,她隐约知道文华大概是写过检举县里领导不良之风的群众来信,可是并没有受谁指使,文华的性格她自己了解,子虚乌有的事情,是砍下他的脑袋,他也不会承认的。
于颖定了一下心思,没有表态,她清楚自己在这里的辩解也于事无补:“志刚兄弟,那就按你的意思让我去你们所里看看我们家文华吧。”
“好,那我就给你安排一下,你等我的消息吧。”
于颖感激地谢了他两口子,起身告辞回家去。到门口时,赵萌扯住于颖的衣袖:“阿姨,文伯伯是好人,他不会有事的。”
于颖望着这个半大的孩子,心慰的点点头。
于颖的背影从光亮的家中逐渐过滤到门外的夜色中,阴影中的脸并不能看清楚,只能隐约看见眼光的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