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我的房子就跟闹了鬼了,说你不相信,每天下班回来,防盗门上总有个小塑料兜儿在那挂着,里边有时装个热热的馍,有时装个脆脆的饼。有一回,还是烧好了的一盒红烧肉。到底是谁这样暗暗地关心着我? 我简直弄不明白。是她吗?根本不可能。要真是她给这么偷偷地关心着我,为什么还要闹得鸡飞狗跳跟我离婚?那么,这些吃的,到底是谁给我做的呢?难道是我女儿吗?也不可能呀,她才十岁,就是有这么大的心,也没有这个时间呀?我下班,她还没有放学。不知这种好事今天还有没有?
我到了楼门前,正想掏钥匙开门,一看,又是一个红色的小塑料兜,静静地挂在防盗门那铁扣上。我拿下兜看看,里边竟是煎得黄黄的几块带鱼。放到鼻上闻闻,好香啊!跟前年隔壁老李老师请我们吃饭吃到的带鱼一个味。我对李老师家的门看看,是老李老师给我做的吗?一个退休多年的老教师,她怎么会给我做饭?
下午,刚到班,隔壁办公室的小徐喊我接电话。我过去抓起耳机,刚问了一声哪里,电话那头就传来了非常熟悉的咆哮:"哎我说,姓刘的,收起你的假殷情好不好?别那么自作多情了,你以为你给我们娘儿俩施舍一点吃的,就能证明你是一个好男人?我们娘儿俩就是饿死,也不要你的怜悯!"她说着,抽起了一下鼻涕。又凶:"你今天送的带鱼,我喂狗了!"
我听懂了,这些吃的肯定不是她送的。毋庸置疑,这事,肯定是我女儿干的。现在的娃娃,真是人小心大。想到女儿,我不由地心一酸,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有句话不假,一个家庭的解体,最割不断的就是儿女。每当想起女儿,心里就会暗暗萌生一种求全的念头,如果她有意重归于好,脾气再凶,我也能忍。这虽然是中国男人的传统惰性,为了孩子,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下午,我根本没好好在公司上班,不到五点,我就到市六小门口。等了好半天,才见到女儿背着书包,从操场那边过来。我跑上前抱起女儿:"你这些日子好吗?爸好想你……"
莹莹用小手给我擦眼泪:"爸,你别哭,我也好想你,妈也想你。"
我一听忙问:"是吗?你妈都说什么?"
女儿告诉我,她妈在给我织毛衣。说织好后,让女儿我给你送来。我一时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用的自己行动偷偷地医治爸妈之间伤痕。哎!做大人难,做孩子也难哪!我搂着女儿说:"莹莹,代我谢谢妈。你功课这么多,以后不要再给爸送饭。爸没空做,就到街上去买,反正不会饿着的,啊?"
莹莹说:"妈也让我告诉你,叫你以后不用给我们送饭了。这几天,我们老在门上拿到你送的馍、饼子、还有许多好吃的。"
什么?这饭不是女儿给我送的?就是说,这个好心人,不但每次给我送了饭,也给前面楼上的妻子、女儿送?奇怪,难道我们真的遇上仙人了?无论怎么说,这事总得弄个水落石出,总不能老吃不明之食。
第二天,我在门上别了个小条子:亲爱的好心人,你的好心我们领了,要求你告诉我们,你到底是谁?也好让我们吃个明白饭。晚上下班回来,门上兜里除了一把洗得干干净净的韭菜,还有一把挂面。这人似乎知道我爱吃韭菜下挂面。我把小塑料兜儿拿进来看看,兜里边也夹了一张小纸条。小纸条上写着这样几句话:我十分希望你们能够重新和好。做了夫妻,又离婚,这是一件十分不幸的事,年轻时不觉得,到老了,才能尝到它真正的滋味!可是,当你真正尝到这种滋味时,已经无法挽回了。因为,人生只有那么短暂的一舜。——邻居。
邻居?天哪!原来是隔壁老李老师!我没有惊动她老人家,在屋里反复念着她的条子,静静地想了好一会,饭也不想做。最后,决定到妻子那儿去一趟。我到了前面楼上。敲开门,妻子吓了一跳。她根本没想到是我,吃惊地望着,不说话。我也没说话,走过去,拉过女儿,然后坐到沙发里。妻子也不知我的真正来意。我坐了一会,把那张小纸条拿出来,送到她跟前,让她看。妻子半信半疑地接过纸条,看了看,也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自言 自语地说:"是老李老师……"老李老师都八十多岁了,她为什么要对我们这样好?那么大年纪的人,又要买菜,又要做饭的。妻子说,老李老师离过婚。老李老师的丈夫就在妻子单位小王那栋楼上住,很老了,年纪好像比老李老师还要大些。妻子说,那老头生活可苦了。听说他们有一个女儿,早离开了他们,根本不来看他们,就因为他们那时常常闹离婚。
我听了有些恍然,大概人都是这样,年轻时不觉得,到老了就感到孤单。现在看来,他们当年也完全是一时情感上的隔阂,造成了长达几十年的痛苦。老李老师完全明白,我们也在制造她们那样的痛苦,所以,她才竭力制止我们再去重复她们。她可能觉得我们将来的悲剧,跟她们太相似了。因为,我们也只有一个女儿。
妻子好一会不说话,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
我又说:"玉芬,我们好歹抽个空去看看老人,好吗?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你看呢?"
妻子没有接我的话,转身去房间里拿出一件新织好的毛衣,扔到我腿上。而这一夜,我没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