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郎酒酣拔剑斫地歌莫哀，①我能拔尔抑塞磊落之奇才。②
豫章翻风白日动，鲸鱼跋浪沧溟开。③且脱佩剑休徘徊！④
西得诸侯棹锦水，欲向何门趿珠履？⑤
仲宣楼头春色深，⑥青眼高歌望吾子，眼中之人吾老矣！⑦
【注释】
①酒酣：半醉。左思《咏史八首》其六：“荆轲饮燕市，酒酣气益震。哀歌和渐离，谓若傍无人。”拔剑斫地：鲍照《拟行路难》其六：“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斫（zhuó）：用刀斧砍。②拔：提拔，拔擢。抑塞：犹抑郁，谓才不得展。磊落：光明坦荡。③“豫章”二句：以大木、大鱼为喻，比王郎之才华过人，终当为世所用。豫章：大木，樟类。陆贾《新语·资质》：“夫楩楠豫章，天下之名木，生于深山之中，产于溪谷之傍，立则为太山众木之宗，仆则为万世之用。”《神异经·东方经》：“东方荒外有豫章焉，此树主九州，其高千丈，围百尺，本上三百丈。”白日动：树大则风大，白日为之动。跋浪：犹乘浪。沧溟：即碧海。鲸掀巨浪，沧溟为之开。浦起龙云：“‘白日’、‘沧溟’，喻当时之有势力者。白日为动，沧溟为开，正其必能见拔处。”（《读杜心解》卷二之三）④脱：取下。徘徊：犹豫不决，指哀歌之态。既能翻风跋浪，奇才终当大用，何须拔剑悲歌耶？故曰“休徘徊”。⑤诸侯：即指蜀中节镇。得：得其信任。锦水：即锦江，在成都。棹：划水行船。趿（sà）：《说文·足部》：“趿，进足有所撷取也。”珠履：缀珠之鞋。《史记·春申君传》：“春申君客三千馀人，其上客皆蹑珠履以见赵使。”李白《寄韦南陵冰》：“堂上三千珠履客。”二句谓王郎西去成都干谒诸侯，将去做谁的上客呢？向何门：戒其谨慎择人。⑥“仲宣”句：点明送别之时、地。王粲：字仲宣，避乱荆州依刘表，曾作《登楼赋》，后人遂称其所登之楼为“仲宣楼”。⑦青眼：《晋书·阮籍传》：“籍又能为青白眼。”待贤者以青眼，待不肖者以白眼。高歌：犹放歌。吾子：相亲之词，指王郎。望：望其得遇知己以施展奇才。眼中之人：指王郎。陆云《答张士然》诗：“感念桑梓域，仿佛眼中人。”邢邵《七夕》诗：“不见眼中人，谁堪机上织。”浦起龙曰：“在王则劝之‘莫哀’，在我则‘高歌’以‘望’，照耀生动。结又以单词鼓励之，以为‘眼中之人’，如吾者则老而无所用耳，言下跃然。”（《读杜心解》卷二之三）
【评析】
大历三年（768）暮春，在江陵（今湖北荆州）送别友人王郎作，抒发了怀才不遇的抑郁悲愤之情。王郎，不详何人。杜甫在成都作《戏赠友二首》，其二曰：“元年建巳月，官有王司直。”当即此人。司直，官名。一在大理寺，一为东宫官属。全诗共十句，上下各五句，“每四句后用一单句，单句虽一语，实是一段文字。篇法、调法，并为奇绝”（《杜园说杜》卷八）。即前五句押四平韵，劝慰王郎勿醉酣拔剑悲歌，以其有翻风跋浪之奇才；后五句押四仄韵，遥想王郎赴蜀干谒侯门之惨状，惟望知己遭逢，以慰我衰老之人。可谓气势突兀横绝，跌宕悲凉。徐增评曰：“子美歌行，此首为短，其层折最多，有万字收不尽之势。一芥子内，藏一须弥山王，奇绝之作。”（《而庵说唐诗》卷四）曾国藩亦云：“《短歌行》瑰玮顿挫，跌宕票姚，可谓空前绝后。”（《求阙斋读书录》卷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