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1月,岳州失守,日军逼近长沙外围。12日上午9时,张治中接到蒋介石电示:“长沙如失陷,务将全城焚毁。”在“焦土抗战”的错误政策下,造成了举国震惊的“长沙大火”,大火延烧了三天三夜,造成了灾难性损失。张治中也受到革职留任的处分。处理完善后,他辞去湖南省主席职务,前往重庆。见到蒋介石,他表示想做一短时间休息。蒋没有同意,说:“还是要做工作嘛!”到第三天,蒋约他吃饭。
张治中看了看周围,在座的约有20位客人,都是党政军高级干部。而他的座位却摆在首席。心中更是不安:我是解职之人,为何受此优待?莫非蒋也认为我不该受此处分……他毫无滋味地吃完饭,客人要告辞时,蒋介石把他留了下来。
蒋介石征询他的意见:“你愿意担任中央党部训练委员会的主任委员,还是愿意担任侍从室主任,愿意做哪样?”
张治中毫不犹豫:“训练委员会是要多讲话的,我现在不方便讲话,我愿意到侍从室服务。”
蒋介石很高兴,连说:“那好,很好!”
于是,1939年3月16日,张治中就任侍从室第一处主任,主管军事。
侍从室除了帮助蒋介石料理案牍,陪见宾客,以及随蒋出发各地,还负有保卫蒋介石安全之责。这是由一个警卫大队和着便服的侍卫官和卫士组成的机构。这些人员都被列入侍一处第三组的编制内。侍从室自1936年改组后,由钱大钧担任侍卫长,它的规模不算很大,但地位已凌驾于国民党政府各部门之上,蒋介石的统治权力更为集中,已经基本上形成蒋家王朝独裁统治的“内廷”了。到张治中,侍从室一处主任已由钱大钧和林蔚相继担任过,他算第三任。(张治中之后,第四任是贺耀组;第五任是林蔚;第六任是钱大钧;第七任是商震,侍从室到1945年11月底被撤销了。)在钱大钧任上,他与何应钦、顾祝同、蒋鼎文等都比较接近;同桂系的关系也不即不离。陈诚同钱大钧虽有师生之谊,但由于陈对钱大钧虽表面尊敬,却暗中排挤他。钱大钧为人圆滑,但胸无城府,性情偏激。他对上级恭顺,然在同寅之间,却易发生龃龉。有时,他对某些黄埔学生也假以辞色,因而在统治集团中嫉恨他的人渐多,在蒋介石面前,他的政治地位也不那么稳固了。
张治中上任后,对蒋介石忠心耿耿,尽职尽力,很得蒋的赏识。
昆仑关战役后,张治中陪蒋到桂林。为了整饬军纪,他约桂林行营主任白崇禧、政治部长陈诚、参谋长林蔚等,开了一个小组会议,说服白、陈以身作则,厉行赏罚,从行营主任、政治部长自请降级起,依次处分了一大批将领。他把处分拟完后,面呈蒋介石。蒋大为动容,说:“很好。”又问:“怎么来的?”
张治中回答:“昨晚我们四个人商量,非严明赏罚不可!要严明赏罚,非从上面做起不可!所以先从行营主任、部长降级。”第二天,到柳州开军事会议,会议开幕前,蒋便照张等拟的,当场正式宣布。自此项命令颁布后,士气为之一振。
为使高级干部之间保持协调,张治中也费了很多心力。有一次,为解决四川方面的问题,蒋要何应钦总长到成都去料理,何不愿去。蒋不悦,同张治中说:“你告诉何部长,一个军政部长为什么这样胆小?他不敢去,我去!”
张治中马上劝解:“委员长不必生气,我一定劝何总长去,我有法子让他去。”
蒋介石疑疑惑惑地望了一眼张治中。张治中出来之后,就往见何应钦,劝道:“你如果不去,谁能够去料理呢?假使你不去,委员长要自己去,你也不好意思,对吧?”
何应钦想想也是这个理,便答应了。
第二天,蒋介石追问张治中:“怎么样,何部长去不去?”
“去呀。”张治中回答得很爽快。蒋介石忙问:“你同他怎么讲的?”
张治中把前面的话学说了一遍,最后一句是:“我同他说,我们干部一定要为领袖分忧分劳。”蒋介石颔首连说好。
滇缅公路通车后,在“运输第一”的口号下,蒋介石要自兼运输统制局局长,并在成立运输统制局的签呈上,写了“自兼”两个大字,等于下了一道手令。张治中觉得领袖兼这样一个职务,实在不合适,就又去找何应钦,对他说:“应该请你兼,若是由委员长兼,不成体统。”何应钦没有多想,兼就兼吧。张治中就自作主张写了一个签,提出由何兼之。蒋介石看了签呈,又在上面批了一个更大的“可”字。谁知这件事倒给何应钦惹了麻烦。这个运输统制局成立后,流弊百出,怨声载道,“屎盆子”扣到了何应钦的头上。何应钦是个能忍则忍的人,直到这个局撤销,何应钦才倒出苦衷:“本来,这个运输统制局,是张治中主任以大义责我,要我来担任的,因为如果我不做,委员长就会自兼,那就不大合适。但我做了以后,成绩不好,真是很惭愧!”这个话只有张治中最能听出弦外之音。
蒋介石的个性很强,往往对一件事会有自己的成见,所以一般人轻易不敢直言。张治中敢于直言又经常被采纳,是蒋介石看出了张治中的一片忠诚。张治中陪蒋介石到了柳州,然后随蒋从桂林坐火车去开会,于早8时抵达,住羊角山。到11时,忽来警报,但接着没了消息。张陪蒋吃午饭,吃完了,也没有听到情报,张觉得有些蹊跷。蒋躺下休息了。张治中从楼上下来,刚把上衣脱了,忽又想起:何不打一个电话问问防空司令部呢?他刚把话筒拿到手,就听得一片嗡嗡的声音,敌机袭来了!他急忙穿上衣服,叫副官速请蒋下楼。这时,敌机业已临头,张治中一看周围也没有好的防空洞,只有一个一丈多高、一丈多深的天然石洞,便招呼蒋进去躲避。抬头一看:敌机共五六十架,九架一批,分批来袭,集中投弹,数百枚炸弹落下,爆炸声震耳欲聋,洞内泥土被气浪推得翻滚,硝烟弥漫。张治中与蒋介石坐在里面,躺在地下的随从人员,一个个都被泥土掩蔽了。张治中判定,一定是因为他们的行止被敌特探听到了,才来轰炸的。他庆幸敌机没有炸火车,如果那样就更险了。随从副官也在说:这一次比前一次在武昌省政府防空洞所受的敌机威胁更厉害。
大轰炸之后,蒋介石从石洞里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扭头看了一眼张治中,又去主持军事会议去了。
张治中为蒋想得很周到。他想在重庆郊外盖一栋房子,以备蒋在城中的官邸万一被炸时好用。有一天,随便谈起这件事,蒋很有兴趣,问:“预备在什么地方盖?一同去看看吧。”
于是两人同车前往。蒋看了觉得还合心意,就说:“多盖几栋小房子,可以请老先生们来住。”此处林木葱郁,曲径通幽。蒋介石一时兴起,叫人搬出熟食菜点,吃起野餐来了。可是过了几天,张治中忽然接到一张手条:“老鹰岩房子,不盖可也。”但工程已经动土,他找何应钦商量,还是把它盖好了。蒋也并未说什么,不过为着敬老尊贤,以后让给林森主席住了。
蒋对张治中越来越放心,放手让他去处理一切事务。关于军事方面的人事问题,按惯例,凡是团长以上、特种兵在营长以上的任免,必须经委员长核准。张治中做主,和何应钦商量决定,凡是由铨叙厅报上来的,他只把少将以上的呈上候批,其他的,都由张批上“奉谕照准”,再签上自己的名字。这种处置,对蒋的职权也顾到,同时又减轻了蒋的负担。还有一次出去,有四个人坐一辆军用三轮车,内有一人是着便服的,被蒋看见,他当即命令:“把那个人抓来!”侍从副官奉命去办了,回来报告经过,蒋当即批示:将那个搭三轮车的人枪毙!副官看了,吓了一跳:为这点小事至于枪毙吗?他急着来找张治中。张治中看了批示,说:“我负责任,把这张批示交给我吧。”张就在原批示后面又写了一行字:此人有无死罪,应交军法执行总监部依法审讯。同时,张治中电告军法总监:“这不过是委员长认为一辆三轮车不能坐四个人,搭车的又是老百姓,一时动了气,并非了不得的事,顶多问问,关几天也就够了。有什么事我负责任。”到第三天,宋美龄忽然请张治中去,一见就问:“文白兄,听说委员长要枪毙一个人,这个人是遗族学校的学生,并没有犯罪呀!你想想办法,好吧?”张治中笑着把办理经过说给她听,宋美龄也满意地笑了。
张治中胆子也是越来越大。在一次军事汇报会上,张治中痛切地指陈各方面的高级干部思想保守,惮于改革,不求进步,充满了畏难苟安的习气,毫无创造进取的精神,一天天腐败下去,认为如此下去,前途不堪设想。言辞激烈、尖刻,举座为之瞠目。蒋介石也认为他说得过分了,皱着眉头赌起气来:“大家都这样,我有什么办法?我只有一个人,决心累死算了!”
会后,何应钦对张治中说:“文白先生,你何必说这样多?”
张治中没有何应钦那样的涵养,仍是直来直去:“我实在忍不住了,不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