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本原是参谋长,但其驻天津的“中国驻屯军”司令官田代皖一郎中将自6月16日以来,就因心脏病恶化,已经奄奄一息,只好由桥本代替司令官。他到北平后下榻于扶桑旅馆。他把武官今井武夫找来,叫他帮助收拾局面。
10日晚上7时半,双方部队又在龙王庙和东辛庄交火,伤亡都很重。
半夜时分,今井武夫随松井特务机关长,乘冀察机关调拨的汽车,冒着倾盆大雨,经过中国哨兵的道道盘问,来到北城张自忠的家。
三十八师师长张自忠是去年5月兼任天津市长的。他认为自己是军人,应付不了天津那样复杂的局面,向宋哲元坚辞。但宋不允,要他暂时维持,他只好就任。“七七事变”时,他正患严重肠炎,卧病在床。当时他只有37岁,但病得面黄肌瘦。中国方面选派张自忠负责与日交涉。松本和今井一到,张自忠的副官就跟他们说:“你们不要刺激张市长,他病得很厉害,为了让他专心致志地考虑谈判问题,前两天他胞兄去世了,我们都没敢告诉他。”
松井和今井来到张自忠病榻前,看来他确实有病,一层灰气罩着他那灰黄的脸,眼眶凹陷得厉害,只有一对流利的眼珠在闪动。松井和今井互相看看,还是提出日方的条件。张自忠一听,眼睛一下睁大,连连摇头。他不仅不同意处分当事人,而且对卢沟桥的撤兵问题也不同意,主张由其他部队换防。松井二人又劝了一回,张自忠还是不同意,他俩只好扫兴而归。
回到特务机关后,松井把迄今为止口头提出的要求,重新写成书面文件,把市政府翻译卢南生找来,当面交给了他。当时日本人比中国人着急:驻扎在北平附近的步兵约有两个大队,从天津增援的炮兵部队,由于连日阴雨,道路泥泞,困在通州,进退维谷。而散居在北平城里的日本侨民总数达两千多人,留下保护日侨的士兵只不过30人,万一城内两军发生大冲突,这点兵力除了能搞一些纵火破坏之外,无法对抗中国军队。所以留驻在城内的部队长冈村、胜实深感惶恐。
松井们眼望着天。
到了11日早晨,连日阴雨一夜转为晴空万里。但冀察方面的答复依旧暗淡不明。晨5时,秦德纯亲自给松井打来电话:“即使对其他条件让步的话,唯独对中国军队撤出卢沟桥一项,绝对不能同意。”
这是中国方面对日方提出的书面要求,明确表示拒绝的最后答复。至此,交涉陷入僵局。
桥本毕竟是个老练的军人,获悉这个答复后,断定日华战争的扩大是难免的了。万一战斗正式开始,目前军司令官重病在卧,参谋长又不在司令部坐镇,不但责任重大,还担心困在北平,故急忙返回天津去。临走前,年轻气盛的今井武夫逞能,向桥本请战,设法让中方签字。桥本没抱多少希望,答应让他试一试。
今井采取了“迂回战术”。他先请宋哲元的亲戚、冀察政务委员贾德耀代为斡旋。但后来得知他无能为力,于是又要求会见冀察政务委员齐燮元。
上午11时半,由外交委员会专员林耕宇陪同,单独到张允荣住宅,会见了齐、张还有孙润宇三人。今井心急马慌,反复述说日军的要求。齐燮元轻蔑一笑:“中国军队撤出卢沟桥让日军去占领,冀察政权岂非丧失了立场?”
今井就提议:“万一中国方面答应日军的要求,日军情愿主动在签字的同时,从卢沟桥周围撤退。”
齐燮元表示同意,并用现成的信纸,写了几条试行方案。今井武夫拿到这张纸,如获至宝,匆匆赶回特务机关处,可是桥本已动身去天津了。今井一口气追到南苑机场,这时,飞机的螺旋桨已开始转动,眼看就要起飞了。他叫住躬身往机舱里钻的桥本,站在那里向桥本报告交涉经过,并把齐燮元写的草案拿给桥本看。桥本大为满意,对接下来的正式签字程序作了指示,然后又钻进飞机。
下午6时,日方代表到张允荣住宅与中国代表见面,对上次双方协议草案进行文字修改。晚上8时,双方代表松井太久郎和张自忠两人完成了签字手续。协议如下:一、第二十九军代表向日方表示遗憾,并处分责任者,将来负责防止再发生类似事件;二、和丰台日本驻军过于接近的宛平县城及龙王庙,不驻中国军队,改由保安队维持其治安;三、彻底取缔抗日团体。
由山东返回天津的宋哲元,根据蒋介石“由地方当局与日军代表折冲、期事件之早日解决”的指示,也同意了这个协议;为使事变不致扩大,不惜做出了重大让步。
中国政府由接替张群任外交部长的王宠惠,以备忘录方式通知驻南京的日本大使馆:“任何谅解或协定,未经中央核准者无效。”此时,由于宋哲元还没有摸清楚东京方面已在扩大事变的动向,才同意订立了协定。
宋哲元和张自忠都被日本人愚弄了。
在北平的部分日本军人也蒙在鼓里。
就在签字的时候,日军天津司令部给今井武夫打来紧急电话:“今天东京的内阁会议下定重大决心,决定调动国内的三个师团和关东军及朝鲜军的有力部队。多年悬案的中国问题,如今才是解决的绝好机会!所以,没有必要进行当地谈判,如已达成协定,也予以撕毁!”
情报参谋冲着话筒喊得声音打颤。
日本军人喊出“军刀既拨出,焉能不见血”。
“七七事变”这一天也许偶然,但日本大规模的侵华战争却是必然,而且选定的日子就在这几天。
日本近卫内阁加剧了侵略战争。
1936年“二二六兵变”后,日本建立了广田内阁与林内阁两届军阀政府,由于遭到人民的反对,以及同政党的对立,林内阁在大选中失败。到了1937年5月底,元老和重臣之间对于国内分裂和互相争斗感到担忧,为了缓和这种对立,迫使林内阁下台,他们抬出了统治阶层的一张王牌,让近卫出马组阁。
近卫是平安时代历任辅佐天皇大臣之职的五世家之首。从近卫文!的祖先藤原镰足算起,已是四十六代了。作为日本最高的名门望族的近卫家,与皇室的密切关系已达一千数百年。近卫同宫中和财界上层有着密切联系,同军部和右翼人物也有接触。这样,近卫就肩负着以天皇为轴心,把军部、官僚和政党结合起来的使命出台了。
于是被日本舆论界誉为“青年宰相”的46岁的近卫正式登场。
他于6月4日组阁,阁员在形式上包含了军部、官僚、政党和贵族四大政治势力;看似较前内阁有较大基础,实质上则为军部所要求的所谓革新派的大集合。它的宗旨是:缓和国内摩擦和对立,而达到“举国一致”的对外扩张。近卫是个大亚细亚主义者,他主张“国际主义”,提出打破国际现状和获取资源两大口号。因此,他在组阁时,排除了主张与中国缓和紧张形势的前外相佐藤尚武,重新起用广田弘毅,以副首相的身份担任外相。这就意味着,“大亚细亚主义”与“广田三原则”成了日本战车的双轮,已经顺着邪恶的高坡,不可阻挡地冲下来!
近卫内阁迫不及待地纵起战火,并看准了1937年夏天是个好时机。这时,苏联正忙于肃军,黑龙江乾岔子岛事件苏联方面的软化,则充分证明了苏联的消极态度,在这时进攻华北,北方是安全的;在英法方面,因为西班牙海面监察制度的迄今未获协调,德意和英法两集团间的对立未见减轻,英国当时自然无意亦无暇在远东进行积极的筹划;而美国也还未改变埋头于国内复兴,对外取消极的态度。同时,对中国也是一个好时机:一面趁中国的统一立足未稳,威胁中国的中央政府,促使中日间的各种悬案的解决,实现“广田三原则”。一面趁冀察当局“中央化”尚不巩固,对之施加重压,使之接受政治、经济上的要求,造成华北的特殊化。
日本军人喊出的口号是:“军刀既拔出,焉能不见血而入鞘!”
———可笑的是,日本临近战败之时,近卫才说从开战起,他就预感到定将失败,可他无力阻止,其原因是他当时患了严重的痔疮,没有力气做任何事。那时他不论去哪里,都要在臀部垫上一个充气的胶皮圈。于是与他亲近的人便传出这样的话:“如果近卫公爵的痔疮不那么重,也许能避开这场战争。”
是啊,一个再羸弱不堪的人也能按动战争的电钮,只要他有心便行。
7月11日上午11时半,近卫召开了五相会议,经过两小时的讨论,做出了向华北出兵的决定:
一、派兵的目的,在于由威力的显示,使:(1)中国赔罪;(2)将来的必要保障;
二、不答应我方要求时,实施进攻;
三、始终坚持不扩大、现地解决的方针;
四、动员后,在没有派兵必要时停止派兵;
五、派出兵力为五个师。但目前为三个师。
近卫内阁一旦决定出兵,天津军内的强硬派如烈火借助狂风,更是狂妄得不可一世,马上把原先提出的道歉人由预定的师长升级为军长宋哲元;把处分的负责人也由团长升格为师长冯治安。这样不但提高级别、指名道姓,而且处分条件也苛刻,故意刺激中国方面的神经,千方百计逼你下火海,不怕你不跳!
就在这一天,香月清司中将升任中国驻屯军司令,顶替还剩最后一口气的田代(7月16日病逝)。他离东京顺道在朝鲜京城停留时,会见了朝鲜军司令官小矶国昭大将。小矶是闻名的强硬派,他唆使香月对中国应采取强硬态度,赖此一举,解决多年成为悬案的国策。香月本来就是个“鹰派”,两相煽动,自然互受感染地拍打“翅膀”了。
香月于11日在战斗机的护卫下,到达天津。同时从关东军直接派来了今村均副参谋长和田中隆吉、政信两参谋,几个意气相投的强硬派们凑在一起,人人喊杀,个个亮刀。